山本五十六的護航編隊覆沒、座機墜落的消息傳回到聯合艦隊以后,聯合艦隊的幾位副手當場就懵了。
他們在立刻啟動了搜救工作的同時,將這一則消息匯報給了海軍部。
聯合艦隊的負責人跟海軍大臣、海軍部長(軍令部總長)并稱三巨頭,可以說是海軍的靈魂人物之一,面對這種噩耗,海軍方面的第一反應就是封鎖消息、隱秘救援的同時,立刻偽裝出山本指揮聯合艦隊的假象,以此來迷惑美國人,以免美國人抓住戰機進行反擊。
還別說,當聯合艦隊這邊營造出了山本五十六還在指揮的假象后,美國海軍真的上當了——他們本來就不敢相信會這么輕易的干掉了山本五十六,所以在“看到”山本五十六還在指揮以后,立刻就做出了判斷:
雖然精準狙殺成功了,但被狙殺的對象可能只是聯合艦隊的其他將軍,絕非山本五十六。
4月19日,一支隸屬17軍的搜查隊在布干維爾島的密林中,發現了山本五十六的尸體——兩顆12.7毫米口徑的勃朗寧機槍子彈在他的座機還沒有墜落前就終結了他的小命。
日本人早有心理準備,在發現了山本的尸體后,立刻就啟動了繼任程序,古賀峰一接任了聯合艦隊的司令官,當這個消息被美軍破譯以后,他們才確認4月18日的伏擊,真的成功將山本五十六給“狙”了。
可惜他們因為日本人營造的假象,并未利用山本死后最混亂的幾日采取軍事行動,沒能將利益最大化。
可縱然如此,美軍還是極其興奮的,強忍著立刻宣傳的沖動,安排佐克跟張安平聯系,商討該怎么公布這個好消息——
美軍之所以這么做,自然是為了保護情報來源,以免因為宣傳導致張安平手上的情報渠道被日軍發現。
上海,張安平讀完佐克發來的電報,毫不猶豫的做出了回復。
他的回復很簡單:
情報來源于軍統!
收到回電的佐克不由皺眉,再次發報詢問如此會不會影響到潛伏的特工,張安平回電告訴佐克,讓美國人放心大膽的宣傳即可,他已經為日本人準備了大餐——唯一的要求是美軍需要等兩天才能進行宣傳。
佐克看到張安平的回電后,頓時放心下來,立刻跟太平洋艦隊溝通起來,艦隊那邊沒有抗拒張安平的要求,答應兩天之后就進行大規模的宣傳。
兩天!
張安平現在只有兩天的時間來完成剩下的布局了。
上海,千羽茶寮。
沈修文身穿一身和服,像一個正兒八經的日本鬼子似的,此時的他正在包間內,悠然的看著眼前的青年。
青年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日本人,還是某一位教授的助手。
不過,此時的青年額頭上卻布滿了汗珠。
因為沈修文將一個小盒子推到了他面前,打開了盒子后,露出了里面的東西——六根黃燦燦的金條。
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強迫自己的眼神從黃燦燦的金條上挪開,青年澀聲道:
“沈君,無功……不受祿。”
青年以前就跟沈修文做過多次的交易,而他要賣的信息很簡單,就是他協助的教授某些研究的進度——過去每一次交易不過是一根金條而已。
而現在,展現在他眼前的金條,足足六根。
大魚,往往都出現在風暴之中,青年是很明白這個道理的。
“水野君,你大概是不知道我們的規矩——誠實交易,童叟無欺。”
沈修文像一個無比正直的商人,宣傳著自己的理念。
他接著道:“需要你做的事很簡單,在接下來‘無意識’的提供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給鈴木教授即可。”
青年澀聲問:“什么信息?”
沈修文輕聲道:“御船藏。”
御船藏!
青年心中一驚,他跟沈修文之前的交易中,就有這個信息——當時他協助的鈴木教授在破譯密電中,破譯出了御船藏這個詞,但因為這三個字是一個代號,并沒有研究出這個代號到底指的是誰。
青年艱難道:“僅僅是這樣?可這……不值這么多吧?”
沈修文笑著道:“水野君,您別忘了我們的行事準則:誠實交易、童叟無欺!”
但這句話還有另一重意思:
這件事很重要,負責,也值不了六根金條!
青年再一次吞咽口水,隨后咬牙道:“沈先生,這一次交易結束后,你我之間再無瓜葛,成嗎?”
沈修文錯愕的看了眼喚作水野的日本人,隨后笑了起來:“看樣子水野君是存夠了足夠的財貨,那我就得恭喜水野君了——”
他想了想,又從身上掏出了一迭日元,輕輕的推到青年面前:
“水野君,你我合作一場,這些就算做我為水野君的賀禮吧,新婚愉快。”
沈修文的這番作態讓水野突然間生出了感動,他竟然出現了后悔的情緒,但他終究是被軍國主義洗過腦的,馬上就收斂了后悔的情緒,接過錢后道:
“多謝沈先生。”
“此事,我必定會協助沈先生達成,但日后你我相見不相識。”
沈修文端起酒杯:
“相見不相識。”
酒杯輕碰后,沈修文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隨后笑瞇瞇的看著水野將金條揣起來離開。
待對方離開后,沈修文悄無聲息的低語:“現在就連清酒的味道都不如以前了,看來小日本的日子,越來越苦了。”
他一個人坐了大概十幾分鐘以后才離開了日料店直接回家,只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在回家途中經過一處雜貨店的時候,悄然的向雜貨店內做出了一個隱秘的手勢——這是向雜貨店傳遞信息,告知對方查看自己有沒有被盯梢。
而一旦有人盯梢,他所居住的地方,則會有人向他示警。
當然,這種方式是非常消耗資源的——只有情報組組長才會有這樣的待遇。
巷口沒有示警信息,沈修文放心的回家。
開燈后,沙發上赫然坐著沉默等待的張安平。
沈修文并不詫異,他畢恭畢敬的道:“老師。”
張安平低語:“解決了?”
“嗯。不過水野稱干完這一票他就干了。”沈修文露出了一抹笑意:“他現在進入了我的備用名單了。”
別看沈修文當場同意了水野的條件,甚至還掏錢慶賀水野新婚大喜——但沾染了軍統,沈修文又怎么可能真的放過水野?
只要需要,水野終究是逃不過被啟用的命運,而他,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當然,水野除非能放棄現有的一切向日本特務機構自首。
可是,他會愿意嗎?
要知道他賣情報換錢的初衷,便是為了給見不得光的未婚妻安排一個合理合法的身份,現在他得償所愿了,好日子來了,他會愿意嗎?
張安平自然不會關心沈修文的具體工作,見沈修文已經做完了自己交代的任務,他便起身離開,但走到門口后,他又轉身說了句:
“趕緊把身上的狗皮脫下來,看見就煩。”
沈修文委屈吧啦的應了一聲,心說我這慕日漢奸的身份,還不是你安排的。
上海特高課。
日本海軍方面暫時還封鎖著山本五十六墜機之事,就連駐滬海軍的最高長官都不知情,被海軍嚴防死守的特高課更不知情了。
所以此時的特高課正在研究著截獲的電報。
“上海軍統從未有過在城內進行長時間發報的舉動,因此我們可以確定,這一封電報極其的重要!諸君,不管如何,我們一定要想方設法的破譯出這封電報的內容,即便是破譯出幾個關鍵字眼,也有可能會對我們有前所未有的幫助!”
特高課的課長黑川武彥的這番話給予了譯電部門非常大的壓力。
不過黑川能如此施壓也是在預料之中的事,畢竟他接任特高課課長后,上海看上去就風平浪靜了——結果這幾日事故頻出,先是在特高課秘密拘押屋的岡本平次被海軍給救走了,接著軍統發動了他接任以來最大規模的宣傳攻勢,弄得人心惶惶。
最可氣的是明明差點抓到了軍統的報務員,結果半道冒出來了一個殺神,一個人屠殺了足足十五名精銳的行動特工不說,還讓一顆詭雷造成了技術人員的4死7傷。
所以黑川迫不及待的想要用戰果來證明自己不是吃白飯的。
逝去的前任們屢屢折在張世豪之手,他黑川接任后好不容易轉運,總不能又被軍統給打的親媽都不認識吧?
所以他寄希望于從截獲的這份密電中獲取到有用的信息,繼而做出一點成績交差。
為此,大量的密碼專家被他從各處請來,參與到了這份極長密電的破譯工作之中——越早的破譯出有用的信息,越容易幫到自己。
黑川的運氣似乎不錯,這份密電是4月17日截獲的,而到了22日,一名喚作鈴木的密碼專家從軍統過去作廢的密碼本中得到了靈感,破譯出了幾個關鍵詞。
“御船藏、演出?”
黑川面對鈴木交來的破譯答案,一頭的霧水。
他虛心請教:“鈴木君,您覺得御船藏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鈴木得意一笑:“我破譯出來后,起先也是一頭的霧水,但我校對了過去繳獲的無數密電后,終于確定了御船藏這個詞的意思——它是一個代號!”
“一個人的代號!”
“一個人的代號?御船藏?”黑川呢喃著沉思,密碼專家剛要解釋,黑川腦海中一道霹靂閃過,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岡本平次!”
鈴木夸獎道:“黑川君當真是才思敏銳啊!”
這個詞翻譯成日文的話,就很容易理解其意思了。
御船,跟海軍深深的綁定,藏,有倉庫之意,也有幕后掌控之意——岡本平次,太符合這個代號了。
黑川擺擺手,再問:“那‘演出’是何意?”
“這個……”鈴木遲疑了一番后,道:“我懷疑是刺殺的意思。”
黑川的瞳孔聞言當即緊縮。
岡本平次、刺殺?
難道是刺殺岡本平次?!
黑川用嚴肅的口吻詢問:“鈴木君,你可以肯定這個答案嗎?”
“黑川君,”鈴木苦笑道:“這是常用的密電中代號,完全靠猜測和排除,我不敢肯定。”
其實黑川要的就是這一個回答,聽聞鈴木的話后,他沉聲道:“鈴木君,諸多的密碼破譯組中,就您是最有進展的,我希望您一定要加快破譯的速度,哪怕是有七八分的把握,我也好向岡本君示警,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了,那我先去工作了。”
鈴木走后,黑川的神色變得玩味了起來。
如果說這是一封密電是針對岡本平次的刺殺密電,那……自己有必要給岡本示警嗎?
沒必要,根本就沒必要,完全就沒必要!
鈴木不蠢,意識到軍統為什么要刺殺岡本平次——很明顯,這是要激化陸海兩軍的矛盾。
按理說他應該事先示警,如此就能撇清陸軍的干系,也免得激化二者的矛盾。
可是,沒必要!
因為鈴木手上現在已經有這封截獲的密電了,岡本平次一旦被刺殺身亡,軍統想甩鍋給日本人,那他完全可以在關鍵時候拿出密電。
“我又不確定鈴木君破譯內容的真實性,我想等有七八成把握以后再示警,免得徒做小人,有問題嗎?”
黑川武彥輕聲說出了自己的借口和理由,臉上的笑意再也止不住了。
岡本平次一死,土肥圓閣下丟失的臉面,這不就找回來了嗎!
黑川得意萬分。
“想必現在的日本人,應該很激動吧。”
在前往海軍醫院的路上,張安平臉上的笑意同樣很濃。
都是搞陰謀的,他閉著眼睛都能猜到現任特高課課長的想法——想法很美好哈,可是,如果他知道山本五十六死了呢?
要是他知道姜思安之前給山本歪嘴,稱這是上海警備司令部要給山本五十六一點顏色看看、借此給土肥圓找場子呢?
黑川武彥要是知道這個,他打死都不會干這種事!
可是,日本海軍把消息封鎖的太死了,山本五十六嗝屁了,可駐滬海軍負責人黑木不知道、姜思安也“不知道”!
特高課更不可能知道!
所以,黑川武彥想要拍土肥圓馬屁的行為,注定會成為一個佐證。
當然,這還不是張安平的計劃中最最“惡毒”的地方。
他真正的殺招在“御船藏”這個代號上。
鈴木破譯出了“御船藏”這個代號,他跟黑川武彥都認為這個代號暗指的是岡本平次。
可是,如果這個代號指的是山本五十六呢?
這也是張安平笑意甚濃的緣由。
軍統是怎么知道“御船藏”的情報?
張安平收斂臉上的笑意,驅車緩緩的進入了海軍醫院。
因為此時是晚上的緣故,姜思安人來人往的病房中又剩下了他一個人,見到張安平頂著自己“心腹”的面孔進來,姜思安腦海中立刻浮現了一句話:
山本五十六有消息了?
他期盼的看著張安平:“老師?”
姜思安這幾日一直在等消息,但海軍方面并未有消息傳來,這讓他很失望,認為截殺失敗了。
但張安平的出現,又讓他升起了希望之火。
張安平微微點頭。
狂喜之色從姜思安的臉上浮現,他試圖強忍激動,但……實在是太激動了,這可是海軍三巨頭之一的山本五十六啊!
他只能雙手緊緊的抓著床單,以此來撫慰自己激蕩的情緒。
見姜思安如此,張安平決意讓他快速冷靜下來。
“收拾一下,咱們馬上出院。”
果然,姜思安聞言后激蕩的情緒就冷靜了,他疑惑道:“為什么?”
“你的‘心腹’——我,發現了一條極其重要的情報!”
姜思安更懵了,他一臉奇怪的看著張安平,眼神仿若后世的大學生。
“待會你只需要向你的管家這么說就行——記得表情要嚴肅、凝重。”
面對張安平的囑咐,姜思安心中倍覺古怪,但還是按照張安平的要求做了,他喚來在外面的管家,凝重道:
“我要跟高橋出去一趟。”
管家擔憂道:“社長,您的身體……”
“他發現了一條非常重要的情報,我必須親自去看看。”
面對姜思安如此的說辭,管家便不敢追問,只好為姜思安更衣。
換完便裝后,姜思安陰沉的道:“高橋,我們走。”
“嗨伊。”
張安平像模像樣的應聲,在管家的注視下,悄然帶著姜思安離開了病房。
上車后,坐在車內的姜思安終于忍不住道:“老師,咱們這是要干嗎?”
張安平終于道出了實情:“去送死。”
“啊?”
姜思安瞪大了眼睛。
張安平卻接著道:
“岡本平次現在必須死!”
姜思安懵了,他剛才還想著是不是又得來苦肉計——話說他演苦肉計的次數有點多了,對于演苦肉計也算是頗有心得。
可怎么也想不到答案是:
岡本平次必須死!
“為什么?”
他一臉的不解。
岡本平次這個身份,姜思安認為太重要了,怎么可以輕易的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