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
聽到張安平確定好時間以后,眾人同一時間松了口氣。
這一次的舉事,最難的事是如何做到跟日本人偷襲美軍同步——他們是在租界搞事情,如果不能做到跟日本人同步,那從法理上來說,就是招惹列強了。
只有在日本人對美軍動手以后,他們在租界的行動才能獲得認可。
而要掌握好這個時間,這無異于走鋼絲,若不是張安平一直自信的表示一定可以獲取日軍偷襲的時間,這種事不管是老王還是錢大姐這邊,都是不太支持的。
好在現在一切都成為了過去式。
時間確定,可以動手了!
徐百川冷靜下來后,忍不住道:“就是這時間……有點緊啊!”
“虎口奪食的美事,怎么可能讓你優哉游哉?”張安平反問,隨即目光掃了一遍眾人,沉聲道: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我們要做的事有兩件。”
說話間張安平伸出手指:
“第一件事,加快準備工作——12月7日中午12點之前,我希望所有的準備工作全都結束。”
趁著張安平的停頓,錢大姐出聲:
“既然決定在8號舉事,為什么還要留出這么多的空白時間?而且過于倉促的話就更容易被日本人察覺到。”
雖然準備工作一直在進行,但為了保密的原故,進行的效率其實是非常慢的,現在突然加快速度,必然會容易走漏風聲。
“走漏就走漏吧,問題不大。”
張安平擺擺手,隨后放下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件事,我需要籌劃對上海警備司令部的突襲,這件事的優先級別高于最后的準備工作。”
突襲警備司令部?
眾人思索著可能性,但誰都想不出成功率高于一成的計劃。
“安平,你怎么想的?”徐百川凝聲問:“日本人對警備司令部的重視程度不言而喻,想要突襲怕是沒那么容易,而且突襲的時候你能保證大魚小魚都呆在里面嗎?除非是白天——但白天恐怕更不容易做到啊!”
“我知道啊,”張安平淡定的道:“可是,日本人不知道啊!”
日本人不知道?
王天風的發聲:“幌子?!”
聽到這熟悉的字眼,參會眾人不由樂了起來。
“這段時間做了這么多,日本人警覺是肯定的。”張安平聳聳肩:“接下來我們肯定要加大準備力度,日本鬼子又不傻,肯定會從蛛絲馬跡中發現痕跡。”
“與其讓他們猜來猜去,不如我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目標。”
你可真的是心善啊!
這句話成功讓袁農忍不住心里吐槽一句,隨后他詢問道:
“日本人怕是沒這么容易上當吧?”
這段時間,他親眼目睹了日本人隔三差五上一當且當當不一樣的畫面,這種情況下,日本人怎么可能還會輕易的認為這邊會襲擊警備司令部?
日本人又不傻,他們肯定得考慮軍統襲擊司令部的可行性。
袁農又補充一句:“如果日本人沒上當,咱們在租界的布局反而會擺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到時候得不償失。”
幌子如果不能起到作用,反而會讓對手看清真正的意圖。
袁農的話引起了其他人的正視,但沒有人直接出聲質疑張安平,反而等待張安平的解釋。
張安平難得的贊同了袁農的話:
“你說的很對。”
突然的認可讓袁農忍不住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但還沒搞清楚這是什么感覺,張安平就用一句話秀了他一臉。
“可是,布局的人是我。”
很輕飄飄的幾個字,但卻讓在座的六人神色復雜起來。
這是張安平布的局,日本人真要是這么容易識破,他們反而會先虛——張世豪的局有這么容易好破的話,藤田芳政、木內影佐、影佐禎昭、松室良孝和武田義平也不至于現在嗷嗷待哺。
伊藤也不至于吐血到住院;
東野更不會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前面有這么多深奧的局擺著,怎么可能下一步臭棋?
“我已經在陸軍飯店那里進行了布置,我想以日本人的聰明,肯定會發現我‘真正’的目標,租界這邊,不會是他們注意的重點。”
陸軍飯店有大魚,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此時聽聞張安平在那邊做了布置,眾人立刻意識到張安平的三重謀劃。
很絕,真正的目的被他當做第一重的“掩飾”,因為太明顯了,反而會被輕易的忽視。
“另外就是租界這邊的棋是我們主動亮的,這反而會讓他們將最大的可能排除!”
對上了!
之前張安平的“不可說”現在對上了!
在座眾人紛紛思索著張安平做出的布置,不由緩慢點頭。
地下黨叛徒段宇哲帶著拘謹出現在了東野毅太的面前。
東野像絕大多數的日本軍官一樣,面對有利用價值的叛徒,展現出了和藹的一面,他起身做出了請坐的手勢:
“段先生,請坐。”
段宇哲拘謹的坐下后,小心翼翼道:“東野閣下,您找我是?”
東野徑直發問:
“段先生,你怎么看待軍統和地下黨的聯手?”
段宇哲一驚,勉強沾著椅子的半個屁股一晃,整個人跪在了地上:
“機關長,我知道的都招了,絕無隱瞞。”
東野擺擺手:“段先生,我知道你都招了,我是問你你覺得地下黨和軍統聯手,是為了什么?”
段宇哲暗暗松一口氣,緊接著小心翼翼道:“我真的不清楚,但之前同Z、那些地下黨都認為這是軍統的陰謀。”
“可是,這不是陰謀,相反,軍統還跟地下黨輕而易舉的結盟了。”東野皺著眉頭,看段宇哲還跪在地上,他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但緊接著卻一臉和煦的走過去將其扶起來讓他坐下:
“段先生,你們為什么一開始認為軍統要跟地下黨聯手會是陰謀?”
“是這樣的……”
段宇哲講述起了兩次跟上海軍統合作的經歷。
第一次地下黨跟上海軍統合作是為了假鈔,但如果不是地下黨這邊棋高一著的話,就得被軍統坑了。
第二次則是在皖南事變前——最終因為軍統的反水,導致新四軍獨木難支,損失了繳獲的大量裝備。
說完這兩次合作的經歷后,段宇哲又講述起張世豪對地下黨的惡意。
像什么不斷摻沙子啊、背刺啊之類講了一大堆。
東野聽得很認真,待段宇哲終于講完以后,面對段宇哲期盼的目光,東野的神色冷下來:“你可以出去了。”
段宇哲壯著膽子道:“機關長,我能不能為皇軍效……”
東野蠻橫的打斷段宇哲的話:“你先等著,有空缺我會安排你的。”
眼見段宇哲還要糾纏,東野揮了揮手,他的秘書就出現在了段宇哲面前,面對秘書陰冷的眼睛,段宇哲吞了吞口水,趕緊起身。
才走出去,外面就響起了清脆的耳光聲。
東野則恍若未聞,思索起段宇哲講述的這些內容。
地下黨對張世豪充滿了戒備,為什么會輕而易舉的被化解?
東野思索著這個問題,一遍又一遍的做著各種假設。
最終,有兩個假設被他單獨的寫了出來:
要么,是虛假的表面合作;
要么,是有巨大的利益驅使下,兩方合作。
張世豪這一次跟地下黨合作,目的之一是轉移租界的工廠,在這方面二者是有共同利益的,聯合進行的非常順利。
而張世豪偏偏對地下黨向來是心懷惡意,那么,這一次他會不會坑地下黨?
如果要坑,那就意味著自己的猜測是非常合理的——刺殺一名帝國大將,對地下黨和軍統而言,都是破天荒的勝果,所以接下來二者還會合作。
而張世豪如果對地下黨有惡意,這一次合作中,必然會有消耗地下黨的陽謀存在。
只能是陽謀,因為只有陽謀,才能讓地下黨心甘情愿的上當。
那么,會有什么陽謀呢?
東野觀看著一份又一份的情報,在腦海中勾勒著張安平的計劃。
土肥圓也在注視著上海的局勢。
大本營制定的計劃就在最近——因為日本海陸軍的矛盾緣故,土肥圓只知道一個大致的時間,并不清楚該死的海軍馬鹿會在什么時候動手。
此時看租界內存在著一支預料之外的武裝力量,而東野這個蠢貨對其置之不理,土肥圓決意幫東野一把。
在他的安排下,日本外務省的官員找上了工部局。
對付護廠隊!
為此,他們還特意拿出了租界的章程,要求租界方面控制住這支武裝力量。
工部局被日本人的出爾反爾逗笑了——這明明是你們日本人施壓后租界被迫妥協才讓成立的護廠隊,從成立到武裝,全都是你們日本人的功勞,現在發現資敵了,就跑過來瞎比比?
還他嗎假模假樣的為之前的無理道歉?
工部局不想搭理,但沒想到日本官員轉頭就挨個拜訪了董事會成員,在英國籍董事們的一致認同下,通過了出兵解除護廠隊武裝的決議。
消息在第一時間傳到了張安平面前。
“什么?英國人要出兵?!”
面對這個消息,眾人倍感棘手,現在根本就沒到發動的時間,英國人突然出來搗亂,這不是嚴重破壞了計劃嗎?
徐百川一咬牙:“要不……咱們先發動?!”
他這是帶兵帶出了狠勁。
“不行,絕對不行!”錢大姐毫不猶豫的反駁:“現在動手,我們法理上站不住!”
日本人沒有向美國人宣戰,這時候動手,那罪責太大了。
徐天和老王雖然意動,但他們也還是支持錢大姐的說辭。
徐百川望向了張安平,等待張安平的決意。
張安平并沒有像他們想象的那樣陷入思考,而是漫不經心道:“按照英國佬一貫的尿性,肯定是要求放下武器,然后保證護廠隊成員的安全。”
“可惜有八百勇士的案例在前,信他們的話就是傻子。”
“如此情況下,護廠隊和英國人商量個三四天,很合理吧?”
很合理,非常的合理!
不假思索就說出這個,莫不是……
徐百川不由自主的點頭,緊接著便問:“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這個?”
張安平聳聳肩沒有回答,袁農卻問道:“可要是被英國人拖住的話,到時候我們怎么辦?護廠隊是舉事時候的鋒矢啊!”
張安平對舉事的詳細計劃一直保密,所以眾人并不清楚他具體的行動計劃
所以袁農才有此問。
而張安平的回答也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微笑后:
“保密。”
隨著張安平的決定,護廠隊開啟了跟駐軍的對峙。
一千多人的護廠隊也由此被困在了幾個工廠之中。
東野機關。
一條條加急的情報送到了東野面前。
從東野臨危受命至今,獲得的對手情報的總數加起來還沒有這短短兩天多。
“風雨欲來么?”
感受著這些情報帶來的壓力,東野忍不住呢喃。
這是他最后的一次機會,他要穿破這暴風雨,將敵人釘死!
又一條情報被加急的送來,看著情報的內容,東野的神色越發凝重起來。
東新橋街,法租界崗哨中有法國兵提供消息稱,有人秘密攜帶軍火進入公共租界。
“張世豪啊張世豪,你營造的這個局面到底是意欲何為?”
“護廠隊的一千多人被租界軍隊困在一起,你現在還往租界運送武器,難道是想跟租界駐軍打一場么?”
“可惜我太清楚中國人的性子了!你!不!敢!”
淞滬大戰,國軍大戰到最后,眼見上海保不住了,開啟了撤退。
撤退其實很成功。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又不撤了,掉頭又擺出了打仗的樣子——目的就是向國聯表示自己的決心。
于是,本來成功的撤退變成了潰敗!
這樣的一個國家,怎么敢跟列強動手?
東野壓根就沒相信過,尤其是護廠隊還都被租界駐軍給困到了幾個空蕩蕩的廠子里!
但東野一直有個無法確定的疑點:
這個幌子太假了,一眼假的情況下,張世豪怎么敢就以此為幌子?
這個疑惑,終于隨著一份情報的到來而得到了解釋。
特高課有可靠情報確認,上海地下黨多名核心領導出現在了虹口的警備司令部附近。
為此,特高課還申請在司令部周圍布局,試圖將地下黨抓捕。
這一份情報的到來讓東野所有的疑惑得到了解釋!
第一個幌子是租界!
他試圖用租界的幌子“掩蓋”謀算警備司令部的幌子——這也是個幌子,這是一個陽謀,消耗地下黨的陽謀!
真正的目標依然是陸軍飯店!依然是大將!
局中局內還有局!
這才是符合張世豪的謀算,這才符合張世豪的性子!
東野長舒了一口氣,他雖然早早的猜測軍統的目標是土肥圓大將,但始終無法將這幾條線連接起來。
這讓他始終不安,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
但現在他肯定自己沒錯。
“僥幸啊!”
“若不是段宇哲詳細的講述了地下黨和軍統的矛盾,我未必能將這幾條線聯系起來。”
“可既然我現在聯系起來了……”
東野站在窗口,俯視著安寧的上海,輕聲呢喃:
“我賭上我所有的榮譽,張世豪,我們……一決雌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