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軍指揮官是真的意外。
沒想到他居然堵到了在上海灘赫赫有名的頂級特工張世豪!
“張先生,很意外能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你!”
“張世豪”面無表情的看著英軍少校,在一陣沉默后用流利的英語道:
“先生,貴方似乎對我方很不友好。”
“張先生,按照租界的法律法規,任何武裝力量都是不能在……”
“少校先生,我尊重租界的法律法規,但真正有問題的似乎不是我方吧?”張世豪打斷英軍少校的話,指著自己的部下:
“他們才是真正的入侵者——我這里的所有人,都擁有合規的居住手續!”
“他們,反而沒有相應的居住手續!”
“我們,說破天,也不過是合理合法的……自衛還擊!”
張世豪指著后面壓上來的日本便衣,目光在空中和冢本的目光交織后,以一抹冷笑而結束。
隨后繼續道:
“你們更應該先將他們拿下!”
冢本距離張世豪大約有三十多米,在目光交織的瞬間,他就確定這個人就是張世豪!
那個來上海不足兩年,卻讓多任特高課課長不得不非壽終正寢的張世豪;
那個來上海不足兩年,幾乎每月都會有一次大行動的張世豪!
那個讓無數日本人寢食難安、夜不能寐的張世豪!
那個每一次算計都能將人耍的團團轉的張世豪!
而此時此刻,這個日本特、情體系中最恐怖的敵人,被英國人攔下了!
機會!
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
冢本的心火熱了起來,他強抑心中的激蕩,緩慢的隱入了手下人群,望向了一名特高課內有數的高手:
“桑木君,帝國需要你……”
張世豪正在和英軍少校繼續交涉——盡管他在言語中占據了大義,甚至按照租界的法律法規,真正的兇人、歹徒,的的確確是后面的那些日本人。
但偏架,英國人拉定了!
“張先生,很抱歉!”英軍少校一副紳士的模樣,但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卻和紳士沒有一毛錢的關系,甚至將媚強凌弱展現的淋漓盡致:
“據我所知,這件事的起因可是在貴方——當然,我們是講規矩的,無論如何,伱們雙方我們都得帶走!”
“還請張先生理解。”
張世豪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日本人可以隨時和英國人溝通——哪怕是被帶走了,也能在第一時間獲得釋放!
軍統這邊呢?
即便國民政府和租界當局溝通,也是需要大量時間的——即便租界這邊到時候放人,以日本人的性子,必然將守株待兔,屆時租界釋放幾人,日本人便能抓幾人!
甚至極有可能直接將人轉交給日本人!
“少校,如果貴方堅持如此,我想……我們雙方可能會發生不愉快的誤會!”
張世豪冷視著英軍少校——英軍少校并未感受到了來自這位強硬人士的壓力!
原因很簡單,弱國無外交!
背靠英國,他又怎么可能在意?
真要是發生大的沖突,該頭疼的恐怕是國民政府!
張世豪還要繼續說話,冢本此時卻大踏步的上來并打斷了張世豪的話——在特二區無數戰士擇人而噬的目光中,他踏步走來!
有戰士忍不了冢本的這種舉動,但抬槍的手臂卻被同伴死死的摁住。
張世豪的用一個眼神制止了部下的沖動。
“愛德華少校,很高興見到你!”冢本打斷了張世豪的話,含笑伸出了雙手:
“這一次的事情是我們失禮在先!”
“我們日本人是最講究規矩的!我愿意接受貴方的任何調查,并全力配合!”
“張……君,我是冢本清司,很高興見到你。”
冢本用極其友善的態度和張世豪打著招呼,笑吟吟的道:
“我方愿意就錯誤的行為向租界當局認錯,并接受任何懲處。”
“如果貴方……如果貴方不愿意的話……”
他笑吟吟的看著張世豪:
“我想,我很樂意看到這個結局!”
冢本這是在誅心!
我們愿意束手就擒,你若是不愿意,那你和英國人干起來啊!
更何況有日本人服軟在先,如果張世豪敢硬著來,以國民政府的性子,恐怕只有六個字:
吃不了兜著走!
張世豪目光轉柔,將滿臉的冷冽褪去,如沐春風的笑道:
“我也愿意!”
隨著張世豪這句話,面對英國人槍口不愿意放下武器的特二區成員,紛紛主動的放下了武器,接受了這樣的命運。
冢本清司和善的笑著,朝后面的特高課成員們示意,特高課的成員們也紛紛的放下了武器。
但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在冢本和張世豪、英國指揮官交流期間,特高課便衣中的一名日本人,悄然離開了隊列。
英國人上前開始抓人,這時候張世豪道:
“少校,我希望我的人和他的人能分開關押!”
英軍少校答道:“沒問題。”
冢本笑瞇瞇的道:“張君倒是謹慎!”
張世豪笑了笑,走近冢本,冢本瞬間渾身緊繃。
張世豪自然沒有動手,而是附耳輕聲說:
“不是我謹慎,而是……日本鬼子太壞!”
冢本淡然道:“張君以偏概全了。”
“呵——”
張世豪呵笑,然后道:
“下次,希望冢本課長依然能和我見招拆招。”
冢本笑吟吟道:“會的。”
他心道:沒有下一次了!
英國人在眾目睽睽下倒是裝的有模有樣,不管是特二區還是特高課的人,都紛紛綁了起來押送上了運兵卡車,倒是對兩方帶隊兩人給予了一定的尊重,沒有捆縛。
等將兩邊的人都被押上車后,英軍少校道:
“二位,請交出武器跟我上車吧。”
“好(是!)!”
兩人同時回答。
張世豪和冢本相繼將槍交給了英軍少校,冢本看到張安平的配槍后,笑吟吟道:“我覺得以張君的身份,應該定制一柄手槍。”
張世豪笑道:
“能殺鬼子的槍,便是好槍!”
冢本黑了臉,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卻無比的緊張。
因為……
關鍵的時刻到了!
張世豪笑吟吟道:
“冢本課長,你好像很緊張?”
“張君給我的壓力有些大。”
“放心,我不會當著英國人的面要你的……”
張世豪的話還沒說完,人群中突然擠出了一人,黑洞洞的槍口乍現,直指張世豪!
張世豪此時此刻還在和冢本說著話,下一秒,火光乍現,當槍聲響起的瞬間,張世豪的身上已經出現了血洞。
砰砰砰砰砰
接連五槍,不到十米的距離,槍槍命中了正在和冢本清司交流的張世豪。
“命”字始終沒有出口,張世豪便倒向了大地。
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冢本。
此時此刻的冢本,內心只有無盡的狂喜。
張世豪艱難的呢喃:
“日本……鬼子……”
冢本俯身,貼近倒地的張世豪。
“張君,一路走好!”
“呵……”
張世豪艱難的呵笑,嘴巴蠕動想要說什么卻一個字道不出來,終于,他的生命定格在了這一抹艱難的笑意上。
看著沒有了動靜的對手,冢本只感覺自己置身于無盡的光芒——一個讓松井大將顏面盡失的敵人、一個讓上海警備司令部頭疼的敵人,倒在了自己的槍口下。
這是何等的榮耀啊!
世界在這一刻仿佛出現了停頓,不管是特二區的戰士還是特高課的便衣,又或者是日本人,都感覺意識出現了空白。
張世豪死了!
大名鼎鼎的張世豪,倒在了他們的面前!
就連遠處圍觀的人群,都出現了茫然——
張世豪死了?
許久后,特二區的人馬終于意識到了發生了什么,他們怒了!
為區長報仇!
此時此刻的他們,只有這么一個念頭。
但被英國人控制的他們,又能如何?
反應過來的英國人,用槍托開始痛揍這些被怒火沖昏頭腦的戰士,直到將局勢控制。
但英軍少校,依然在發懵。
張世豪……死了?
死在了他的眼前?
糟了,麻煩大了!
清脆的槍聲,在白天的上海傳的并不遠,但隔著數百米,卻清晰可聞。
張安平頓住了。
許久后,他才輕聲道:
“放心,我們會贏的!”
替身不是他帶出來的學生。
他和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國人一樣,都有對日寇刻骨銘心的仇恨。
家破人亡,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對時代下的一個個體而言,卻是天崩地陷的絕望。
更絕望的當他跟隨了一個可以帶著他復仇的強人后,他的身體卻支撐不了他長久的戰斗。
區長,我們會贏么?
會!一定會!
太好了。
從頭到尾,他都沒說我愿意三個字,但在張安平詳細的分析了結局后,卻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去執行。
自葫蘆山上兩名忠義救國軍的戰士被陳默群殺死后,張安平便發誓再也不會讓部下懵懵無知的赴死——他給了替身選擇,但替身選擇的毫不猶豫!
他說:
太好了!
因為他信任的長官,說會贏,一定會贏!
徐百川意識到了這五聲槍響意味著什么,看張安平遙看著遠方沒有動靜,便輕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
“這不怪你。”
其實,徐百川理解不了張安平一定要讓張世豪“去死”的原因,但無數次的經歷,讓他信任這個兄弟!
他知道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張世豪,骨子里其實是一個非常愛惜部下的主。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面對著徐百川的安慰,張安平幽幽的說道:
“盛極而衰;”
“一個張世豪,只是一個張世豪,不會讓敵人絕望。”
“一個接一個的張世豪,才會讓敵人絕望,也會讓更多的人,變成一個又一個的張世豪!”
“特二區輝煌的太久了,但根基并不牢靠,一次計劃內、有準備的失敗,總比真正的失敗更容易把控。”
“一個活在暗中的我,能做的事將更多、更多!”
他又遙看著南邊,那里,是孤軍營的方向。
四行倉庫,八百勇士,355名完成任務后奉命撤入租界卻被繳械扣押的勇士,在孤軍營!
“他們,也應該回家了。”
徐百川沒聽懂最后一句,但前面的話,他聽懂了。
這些都是張安平的理由!
讓張世豪“去死”的理由!
一個個理由讓他不能辯駁,唯一能吐槽的大概就只有一句:
什么叫特二區根基不牢靠?
什么叫特二區根基不牢靠啊!
家人們,誰懂這句話的意思啊!
“你……”徐百川話到嘴邊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索性道:
“你這一塊石頭下去,要砸死的鳥,可不少啊!”
張安平笑了笑,道:
“是啊,要砸死的鳥確實不少啊!”
“張世豪死了,像很多事,就可以合情合理的解決了!”
徐百川聽了個一頭霧水。
“老徐,”張安平也沒有解釋,而是認真的看著徐百川:
“未來一段時間,兄弟我只能隱匿暗中,二區,還要多靠你照顧啊!”
“你可別跟上次一樣,想著瓜分我的遺產!”
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張安平帶上了戲謔的笑意。
上次,自然是指淞滬會戰后張安平失蹤的時間——當時的徐百川,可是拉上鄭耀先要瓜分特二區!
這番話,警告、敲打的意味很足!
這也是張安平一直容許徐百川“看戲”的原因。
徐百川沒好氣的道:
“我不是傻子!”
“安平,”他認真的說道:“你可能忘了,但我永遠忘不了和鄭耀先躲在密室中,你將一個個半啃的蘋果從通風口丟下來的事!”
“兄弟我的命,是你跟老鄭給的!”
“一世人,兩兄弟!”
“從那以后,我發誓:這輩子,哥哥我啊,絕對不會做對不起你們倆的事!”
張世豪死了!
在這個靠無線電傳播消息的時代,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的飛快!
躲在同事家的曾墨怡,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
這不可能!
送來消息的溫偉,泣不成聲的講述著傳來的見聞。
從張世豪悠哉的以寡擊眾到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讓日本人徒呼奈何,再到英國人突然惡意介入、最后到日本人使壞,在張安平上車前被刺殺。
曾墨怡相信了。
因為……她的丈夫,并不是死于算計不夠,而是被不計入棋局的外部勢力謀殺!
這一刻,曾墨怡感覺自己的天塌了!
這一刻,她覺得世界都是灰色。
絕望、麻木遍布全身。
身邊仿佛有道懸崖,而她正在絕望的往下墜。
她沒有掙扎,只有認命。
但突然的妊娠反應讓她驚醒。
我不能沉淪!
安平的理想!
我和他的孩子!
當一個革命者背負起伴侶的理想和責任后,她就是無堅不摧的!
曾墨怡抹去眼角的眼淚,輕聲安撫著泣不成聲的溫偉道:
“溫主編,安平雖然走了,但……我們的戰斗,還在繼續!”
“我們不能、不能哭!”
“活著,戰斗著,帶著安平的理想和意志,戰斗下去!”
鄭耀先比溫偉更早收到張世豪被殺的消息。
他愣了很久以后,說:
“這不可能!”
很久,很久后,他戴上了從張安平手里“打劫”而來的眼鏡,然后,很久很久都沒有動作。
岑庵衍、軟禁在76號的明樓、特一區的副區長吳敬中等等,在收到這個消息后,都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很多很多知道、認識張世豪的人,在收到這個消息后,都久久的未語。
上海。
川島芳子愣在了當場。
他……死了?
他居然死了!
他真的死了!
這個對張世豪充滿了刻骨仇恨的女人,終于發出了尖銳而又難聽的笑聲。
許久以后,她恢復了平靜。
再然后,她突然尖聲喊道:
“送我回滿洲!”
重慶。
黃家。
黃劍俠收到了消息后,這個倔強的老頭、同盟會的元老,將自己關在了書房中,許久后,他在紙上寫了一句話:
一座山,塌了!
依然是重慶。
軍統局本部。
戴春風愣愣的坐在椅子上,茫然的看向自己的秘書:
“你……你重說一次!”
秘書輕聲嘆息,再一次講述起了上海來電,并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戴春風呆滯了許久。
他從未想過外甥會陣亡。
許久后,他想要拿起電話,給表妹打電話——他和表妹向來是針尖對麥芒,無論是自己落魄上海時候暫住表妹家時期,還是自己發達以后,一直都是如此。
可這一刻,他卻發現自己連手都抬不起來。
表妹要是知道了,她……多傷心啊!
“安、安排一下……”戴春風用了許久才說出下一句:
“我要去上海!”
“馬上!”
上海。
和預想中的一樣,冢本在轉頭的功夫就被英國人釋放了。
往常,只會有外交官來租界接人。
但這一次不然!
當冢本乘坐的車從租界離開后,一堆來自上海警備司令部和維新政府的高層,在那里以迎接英雄的方式,歡迎冢本!
這一刻的冢本,嘴角掛著矜持的笑意,緩步下車。
他親手搬去了上海警備司令部頭上的一塊烏云!
他自認為自己,無愧于英雄之名!
只是,此時此刻的冢本,怎么也想不到,給了他無限榮光的張世豪,這時候,正幽幽的望遠鏡中看著冢本臉上的笑意。
“呵——”
張安平輕笑:“冢本啊,謝謝你將這塊石頭推上了山頂!”
“當它落下來的時候,你怕是不知道要砸死多少只鳥吧!”
但此時的冢本,自然是聽不到這樣的輕笑的。
事實上,自此以后,哪怕是有張世豪沒死的消息傳來,深受其利的冢本,也不會讓這個消息被實錘!
而自此以后,冢本,將像一個玩偶一樣,被張安平不斷的操弄。
直到他失去所有的價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