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歷33年,一月初三,長安城,農學院,吳越府。
如果說上郡是實踐中心,農家學院就是農家的學術中心了,后備弟子培養中心,這些學子先在農學院學習農業技術和知識,再去上郡實習,只有能吃苦理念和農家符合的學子會被招收到農家當中。
吳越回到長安城就待在農學院當中,農學院為吳越準備了一套院子,還在院子當中弄了一個3分地的玻璃大棚。
“吳師在嗎?”一大早袁盎等人,帶著禮物來到了吳越的府當中。
他們看到吳越從玻璃大棚走出來一個個拜年道:“吳師新年好。”
吳越笑道:“你們也好。”
袁盎看著吳越手中沾滿泥土道:“吳又在耕作,我等年輕力壯,去幫您。”
說完袁盎一行人,拿起鋤頭等農具就來到吳越的小玻璃大棚內,但卻驚訝的發現里面種植的既不是反季節蔬菜,也不是在冬季最值錢的西瓜,而是一個個土豆。
“您怎么種的都是土豆?”馮唐問道。
吳越笑道:“因為土豆是糧食,而且產能也高,吾想看看它產能的極限。”
“土豆可謂是農家的寶,不挑水,不挑地,只要做到肥料充足,就可以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光這個特性就能救人無數,現在大漢雖然不缺糧食,但要是哪天遇到天災,種植土豆下去就能十幾倍的提升糧食的產能,救災區百姓于水火當中。。”
土豆的出現有點違背農家的常識,在鳥糞石發現之后,大漢的糧食來了一波極高的產能擴張,尤其是在農家的實驗田當中,只要肯施肥,畝產突破十石都不成問題,但差不多到了15石的程度,再怎么施肥也很難增產,這讓農家意識到這差不多就是種子的極限了,再想要繼續增加產能,只能培育更優秀的種子出來。
但土豆的出現有點打破了農家的三觀了,農家在天南海北的實驗田當中,有畝產突破十石的,20石的,甚至30石的都有,這幾年屢屢有高產土豆的出現,每次他們都認為土豆的極限到了,結果有更高的產能出現,也就是說經過了農家近十年的挖掘,他們還沒挖掘到土豆產能的極限。但農家的人認為土豆特別適合在災區種植,短時間內爆出大量的糧食出來。
公輸祁道:“吳師,您是不是多慮了,現在我大漢的鐵路網絡四通八達,熬倉的糧食可以在三日內抵達大漢任何地區,有時間種植土豆,救災的糧食早就過來了。”
土豆進入大漢之后和歷史上的待遇差不多,大漢的農業比西方強太多了,不需要土豆帶來糧食的增產,所以土豆在大漢大部分地區都是一種蔬菜。
吳越笑道:“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吳越并沒有解釋,有時候即便是有糧食也并不可能運到災區的事情,大漢的這一代青年生活在太平盛世當中,他們根本不知道亂世的可怕。
這里也就3分玻璃大棚,袁盎等人除草,松地很快就把玻璃大棚內的地重新挖了一遍。
吳越給幾人倒了一杯熱茶,這個時候袁盎才說道:“吳師,農家在九江近等地弄了大量的農社,建立了大量鄉鎮的工廠,怎么在關中這里卻很少看到我農家這樣做?”
是的,袁盎他們想引起太子的重視,想的辦法也非常簡單,也來一個農業全產業官營,賈誼不是想要用朝廷掌握的市場來控制鋼鐵行業。
他們也可以用這種方法,只要農家把整個關中的農戶的農戶整合起來,紡織業需要的絲麻棉,食用油需要的芝麻,花生,大豆,各個食品加工廠需要的小麥,通通需要他們農家來提供原材料,他們完全可以用壟斷的方式反過來來控制上游的產業,把米面糧油這些產業全部控制起來。
吳越淡然道:“兩地農業的狀態不一樣,不可刻舟求劍實行相同的政策。”
“九江郡貧困,當地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山越之民,他們紀律散漫,耕種技術差,水利設施差,所以需要我農家把他們組織起來,教導他們農業技術,組織他們新建水利,修道路,改善鄉村的基礎設施。
但關中卻一直是朝廷推廣農業技術最多的地區,各項基礎設施也是最完備的地區,在天下的農戶當中,他們也是最富裕的地方。我農家最多組織農戶引導他們提升生產效率。”
袁盎道:“吳師,晚輩卻不是這么看的,關中的農戶的確富裕,但他們再富裕也比不上工匠,您不得不承認,只要有機會去城市當,才就沒有一個農戶愿意留在農村,為什么?就是因為農活辛苦,收入又不高。”
“您看我的農家辛辛苦苦一年時間,給關眾的農戶提升了半石的糧食產能,結果今年危機爆發,糧價一些下跌,農戶辛苦提高的糧食產能,全部跌沒了。普通關中農戶的收益反而在下降,不想辦法把農戶聯合起來,就會出現這樣谷賤傷農的事情。”
“您的見識比晚輩廣,應該知道大漢開國之時糧食的價格可沒這么低,當時農戶的收益甚至比工匠還高一點,結果天下一太平就是糧食價格暴跌,農戶的收益只有工匠的幾分之一了。”
“憑什么三斤蔬菜只能賣一錢,一個西瓜在夏天只能值十幾錢,就是因為農戶分散沒有組織,只能讓那些商賈盤剝,現在我農家回到關中,要是商賈還可以盤剝農戶,那我農家的農社不白組織了,我們農家要把農戶要團聚起來,把糧食的價格提上去,城里的拖拉機十幾萬錢一臺,我們農戶的糧食賣百錢一石不過分吧。”
“只要我們把整個關中的農戶全組織起來,就可以和那些商家談判,提升糧食的價格,蔬菜的價格,他們如果不愿意提升,那好,我們就自己開工廠,自己生產面粉,食用油,棉布等貨物,直接把這些貪婪的商家直接踢出市場。”
吳越囧囧有神看著袁盎一個儒家子弟說我們農家,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其實農家在其他地方也是這樣做的,那些面粉廠,糧油店,都是那些對原材料要求高,技術要求不高,這種小工廠小作坊最適合鄉鎮企業,農家就是靠著延長產業鏈來提升收入的。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袁盎的野心如此大,居然想壟斷整個關中的食品行業。
而就在這個時候徐愛民叫道:“吳師,新年好!”
然后他就看到袁盎等人坐在大廳。
“參見殿下!”袁盎等人行禮道。
“免禮,你們怎么來到吳師這里了?”
袁盎道:“我等也是和吳師拜年,年拜完了,我等就不打擾殿下和吳師了。”
袁盎等人帶著一絲慌張離開這里。
徐愛民有點奇怪的看著袁盎等人。吳越就和徐愛民說了袁盎他們一行人做的事情。
徐愛民有點哭笑不得道:“過大年的,跑到您這兒來挖地!”
吳越笑道:“這也是一群有上進心的年輕人。”
他能感受到袁盎他們的想法,但他也不覺得這想法有什么錯的,年輕人想上進,這不很正常的事。
徐愛民沒有在意袁盎的舉動而是說道:“孤向父親舉薦您成為大司農,有這層朝廷的身份,農社在關中就更好推廣了。”
吳越皺著眉頭道:“但農家成為漢吏,和天下的農戶就有了隔離了,還如何做到從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徐愛民道:“您想農社鋪滿關中,要是這些人不是漢吏,朝廷如何放心讓民間的組織統治上千萬關中的百姓?而且農家想要發展,那么必定要進入朝廷的,當年沒有父親的重視,農家哪有現在的興盛。孤也很好看好農社這種模式,打算在整個天下推廣,但這前提是農社是大漢朝廷的農社。”
吳越頓時明白徐愛民的想法了,朝廷看好農社的管理模式,不可能繼續放手讓他們農家掌握了。
吳越想了想道:“吾懂了,就按殿下的意思辦。”
話分兩頭,新年之時,賈誼也來張恢的府邸拜年。
張恢對賈誼這個法家晚輩極其重視,法家想要變革天下,就必須要獲得上層的支持。
當初法家能快速的從秦末的漩渦當中爬出來,靠的就是丞相周勃的支持,因為有周勃支持,法家再次大規模進入大漢的政壇,周勃主政大漢的十年時間,更任命好幾位法家學者為2000石的太守,讓法家在大漢的政壇有了基本盤,現在更是重新進入長安城。
而賈誼的背后站著的是太子,有太子支持的話,他法家未必不能重新宰執天下。所以張恢對賈誼是寄予厚望。
他把自己在陳郡幾年官營的經驗告訴了賈誼道:“官營不是我法家的目的,擴張產業,讓更多的人納入到產業當中,這才是官營變法的核心,因為只有產業發展了帶來的紅利才能覆蓋產業群上的所有人,這才能獲得絕大多數人的支持,分配產業鏈利益的前提,是我法家能把這條產業鏈上的利益做大,做不到這一點,即便是官營也有可能會失敗。”
“而想做大產業鏈,生產和消費都是同等重要的事情,有了生產的工匠,才能擴大整個天下的財富,有了充足的消費者才能給產業找到市場,陳郡最重要的經驗就是降低百姓成為產業工人成本,讓更多的人卷入天下這個大市場當中。”
張恢教導完賈誼之后,又點了一些法家的精英來支持賈誼。
大漢歷33年,一月初二十日。
大漢朝廷剛剛開年,天子就任命農家吳越為右司農。
這道任命頓時成為了整個關中熱點,雖然這些年也有農家子弟為漢吏,但這些人位置最高的也就是2000石的太守。
成為九卿高官,那還是20多年前的事,這代表農家再次由民間走向大漢的高層。
大漢歷33年,二月初七。長安城,監獄。
“萬冠杰,李德俞,張仁杰~~,你們轉運的時候來了,朝廷要召你們議事,解決鋼鐵行業產能過剩的問題。”
萬冠杰激動道:“終于等到朝廷救市了。”
李德俞,張仁杰也激動的差點要歡呼起來,他們都是私人鋼鐵廠長,屬于經濟危機當中最脆弱的一批人,在經濟危機剛爆發的時候,整個鋼鐵行業的產業鏈就處于互不信任的狀態當中,貨款收不到,他們也壓了下游行業的貨款,甚至連工匠的俸祿也發不出來。
但有前兩次的經驗讓這些鋼鐵廠廠長明白,只要挨到了朝廷救市,他們就有可能起死回生。
于是這些鋼鐵廠廠長,拒不履行俸祿罪被關押在監獄當中,一方面躲避債主,一方面等待時機。
這樣的通知不但出現在關中,而是大漢各個郡縣都有,通知下達就代表朝廷要準備鋼鐵行業。
大漢歷33年,2月25日,長安城,少府議事廳。
大漢上百家鋼鐵廠廠長匯聚在少府門外,而后在漢吏的帶領下進入議事廳。除了這些鋼鐵廠廠長之外,還有墨家的代表。
幾百人安坐好之后,新任的鋼鐵司長賈誼道:“朝廷任命本官來整頓鋼鐵行業,鋼鐵行業在我大漢興盛了30年時間,但這十幾年隨著大量民間的錢財涌入,爾等大量建設鋼鐵廠,肆無忌憚的擴充產能,完全沒有考慮過市場是不是容納的了這么多鋼鐵,前年最巔峰的時候,我大漢的鋼鐵接近200余萬噸。完全不考慮整個大漢能不能消費得起這么多鋼鐵,朝廷為了掌控鋼鐵行業的發展,決定對天下各大私人鋼鐵廠進行官營,朝廷占四成股份,工匠分三成股份,你們保留三成股份。”
在場的鋼鐵廠廠長一片嘩然,他們萬萬沒想到,最終等來的結果居然是官營。
但有一些鋼鐵廠廠長就很淡然,這些人一般都是底蘊深厚的商賈,他們在知道朝廷的警告之后,有資格不冒這個險,也學著朝廷的鋼鐵廠,大肆清庫存,收攏資金,現在他們降低產能,但也不存在活不下去的情況。
他們也聽出了賈誼潛在的話,不進行官營,朝廷鋼鐵廠的合同就沒他們的份。
但他們有辦法解決這個危機,朝廷增加4000里的鋼鐵產能,這差不多就是百萬噸的鋼鐵,增加了這么大的市場,再加上朝廷強制清理25噸級以下的高爐,他們完全可以做民間的市場。
但賈誼他早就想到了,能投資鋼鐵行業的不少都是底蘊深厚的大商賈,這次的危機還不足以完全重創他們。他們未必會接受這樣要挾,但不要緊,他還有下一招。
賈誼繼續道:“煤炭行業,鐵礦行業,從今年開始禁止私人開采,原有簽訂開采契約的礦場,朝廷贖回,原本礦場的工匠全部轉為朝廷的工匠,以此減少我大漢礦難頻發的格局。”
果然賈誼的話剛剛落下,全場一片嘩然,控制了煤炭和鐵礦行業,他們連原材料都沒有還如何煉鋼?任鳴怒道:“賈誼,你如此肆無忌憚的壓榨我等商賈,某要去天子那里去告你。”
賈誼淡然笑道:“任東家,這話就過了,某只說了要官營煤炭,鐵礦石,但這是為我大漢百姓的生命安全著想,卻沒有制止這些礦場賣給你們原材料,這怎么能說是壓榨你們。”
“某還有一點要通知各位,為了防止鋼鐵行業無序競爭,我鋼鐵司將會統計鋼鐵行業的所有利潤,盡量公平公正的,把鋼鐵行業獲得的利潤分合理的分配給產業鏈所有環節。”
任鳴臉色鐵青,這是從產業鏈上下兩端來圍剿他們,鋼鐵行業的利潤都由鋼鐵司來分配,要是分給他們鋼鐵廠一成的利潤,那他們不是白白為大漢打工?他們還辛苦的建鋼鐵廠做什么?不如直接把錢存到錢莊得了。
而在鋼鐵司會議室一旁,徐愛民也邀請秦泊聽了這場鋼鐵行業的會議。
秦泊感嘆道:“殿下這是把官營推廣到整個大漢!”
徐愛民道:“大漢開國以來雖然發展迅速,但每隔十幾年就鬧一場危機總是要解決。不解決這個問題,我大漢如何攀登大同世界?”
秦泊道:“法家不是一個好執行者,他們雖然遵從君王的意志,但卻蔑視底層百姓的聲音,導致君王不能傾聽百姓的聲音,造成上下的割裂,暴秦的土崩瓦解就是最好的范例。”
雖然這些年墨家和法家合作的很好,他還是不相信法家,他反而更擔心法家會走向極端,全面官營這和當年暴秦何異?
徐愛民道:“這就需要農家和墨家的支持,讓法家不能一家獨大,法家自然不可能隔絕上下。”
“秦叔父,我大漢工匠的數量已經突破了兩千萬,這幾乎和秦末天下的百姓數量相當。墨家是時候回歸大漢了,朝廷如果不能整合農家和墨家的力量,天下必然會三分,這是孤不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