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光亮被黑暗徹底融化。
阿育王已經站在了二十五萬大軍的正中心。
陽光不能給他帶來溫暖，黑夜同樣不能給他絲毫安全。
若夜里的秦人，還能做出白天那樣恐怖的協同性。
這僅剩的大軍也很難護他周全。
西方戰線上慘死的十萬將士，已經化作孤魂野鬼。
東側潰散的數萬人也被擋在陣線外面。
他們想要沖入防線，卻被友軍狠狠脅怒喝。
“滾回去，要么殺秦人，要么現在就死！”
阻攔的將領面容猙獰。
但內心卻更多的是恐懼。
他們來之前都是抱著必勝的心態。
因為阿育王從未敗過。
可誰能想到，僅僅與秦人接觸一天。
六十萬大軍便層層潰敗。
先是北方被破十五萬，又被西方圍困絞殺十萬。
現在這些，被巴里最后一搏拋棄在東方留守的十萬大軍。
也被重騎殺破膽。
雖然死傷還不過半，但將士們已經受夠了滿地尸體的場景。
他們親眼看著一個個熟識的人慘死在秦人刀下。
恐懼在此刻撲滅了所有驕傲。
就連這些敗軍之中的將領，都在帶頭向守軍怒喝。
“你們干什么？”
“放我們進去！”
“我們能加強陣線的防御。”
“你們沒看到嗎？”
“秦人的騎兵太強了，僅靠我們這些人根本擋不住的！”
防守的將領卻是厲聲回道。
“好好想想，他們的為何輕易放你們數萬人回來？”
“你們一進來，陣型就會亂。”
“秦人要的就是這個時機！”
“就是想利用你們擾亂大軍陣型，以最小損失沖破防線。”
“你們不能回來！”
“總理大臣說了，不讓你們回來！”
將領還是懼怕背負這筆數萬人性命的罪責。
將傳令的總理大臣說了出來。
他的話，讓原本躁動的防線安靜了下來。
數萬擠在一起的敗軍，心驚膽戰的向四周望去。
能看到的卻只有一片靜悄悄的黑暗。
四周沒有絲毫動靜。
敗軍們不懷疑將領的話。
因為沒有比面對過秦人的他們，更加明白對方的恐怖。
那些魔鬼絕不會放過這等時機。
可他們想活下去，真的不想死在這里。
隨著第一個人無力的跪倒在地。
成片成片的將士，仿佛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不管他們怎么掙扎，都只剩下一條死路。
絕望是這些人心中唯一的感受。
他們擁擠在一起，想要在這冰冷的黑暗里得到一絲安全感。
可下一刻，那猶如夢魘的馬蹄聲轟然回蕩。
所有人都打了個激靈。
他們背靠背，驚恐的望著四周。
仿佛黑暗中到處都是噬人的野獸。
阿育王站在大軍正中，此刻也緊張到了極點。
他已經不再去想原本踏滅秦國的目標。
現在的他只想找機會從這片平原逃出生天。
可那一朵朵燃起的火光并不同意。
東西兩個方向。
秦人騎兵手舉火把連綿不絕，再次將他們夾在中間。
沒人知道秦人還有什么手段。
所有孔雀王朝的將士們都在瑟瑟發抖。
就在他們以為，秦人將會再次發動進攻，徹底擊潰他們之時。
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走到前線。
“不要射箭！”
“我是來救你們的！”
那熟悉的聲音，讓大軍中的總理大臣下意識瞪起了眼。
隨后他驚恐的看到，自己那廢物侄子竟然再次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
“他怎么沒有死？”
總理大臣面色難看。
這個廢物不僅將自己爭取的機會，浪費的一塌糊涂。
竟然還歸順了大秦？
自己豈不成了叛賊親屬？
那日后阿育王一定會因此對自己產生偏見。
總理大臣一時間只感覺惱恨不已，當初就不該聽信弟弟的。
給這個賤奴一次機會！
而此刻的亞克瑟托，已經雙手高舉來到混亂的大軍陣前。
有著數萬人在中間阻隔，他并不擔心會被防線上的弓箭手射中。
唯一要顧慮的就是如何安撫這些已經徹底絕望的將士、奴隸。
亞克瑟托一邊向前走，一邊大聲訴說。
“伱們有的人或許知道我是誰，有的人或許來連我的名字都未曾聽過。”
“但今天我站到這里，只是想拯救你們！”
“沒錯，我就是第一批十萬大軍的主將，亞克瑟托。”
“我沒有死，也沒有像你們說的那樣被魔鬼分尸。”
亞克瑟托尋找到一塊石頭爬了上去。
對著這些不斷后退的將士們大喊。
“你們知道為何嗎？”
“因為秦人不是惡魔！”
“更不是我們口中那無知無畏的小國！”
“真正的大秦，統御著整個東方。”
“那里有著我們無法想象的繁榮景象。”
“沒錯，你們所有人都被騙了！”
“大秦是一個比孔雀王朝還要強大無數倍的國度。”
亞克瑟托舉著一個火把，高聲對著敗軍呼喊著。
“我知道，你們之中有大半都是奴隸。”
“你們跟我一樣，從出生就被世人當做畜牲。”
“每個人看向我們的目光都是以貨物來打量。”
“可我告訴你們，在大秦早已經沒有了奴隸制度！”
“在他們治下的疆域，家家平安享樂夜不閉戶。”
“各個種族身份平等，根本沒有奴隸與主人之分。”
“在大秦，所有人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亞克瑟托的話語，讓瑟瑟發抖的敗軍們不知所措。
后方的阿育王和總理大臣卻已經瞳孔收縮。
作為上位者，他們對人心的方向最是敏感，也最能明白如何蠱惑。
現在，他們就清楚的猜到了，秦人是想用亞克瑟托來勸降。
起碼是在勸說奴隸們投降！
這些話，簡直是對整個孔雀王朝的顛覆。
總理大臣怒目圓睜，剛想下令，防線弓箭手潛過去將其射殺。
可阿育王卻忽然抬手制止。
“秦人們竟然想獲得奴隸的支持，當真是無知至極。”
“不要理會就讓他們繼續勸。”
“趁此時間，我們要確定秦人騎兵，在夜里是否還能如臂使指。”
總理大臣眼睛也驀然一變。
是啊，孔雀王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少奴隸。
只要他們能突圍出去，再征召數十萬奴隸也是輕而易舉。
雖然十分想弄死這個可能影響他仕途的侄子。
但總理大臣還是以突圍為重。
他再次召集剩余將領，商議策略。
這次將最后九千象兵也用了出來，不求立功只求鬧出最大的動靜。
隨著東方亞克瑟托不斷的宣講。
數萬敗軍之中，原本已經絕望的奴隸紛紛生出了倒戈的意圖。
他們本就對孔雀王朝沒有絲毫歸屬感。
在這個權利體系之中最是弱小，連生死都無法自己把控。
甚至他們的兒子孫子，一代代下去永遠都是主人家的奴隸，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這種絕望感比戰場之上的殺戮更然讓人心寒。
而這場仗打到這里，也是讓他們更清楚的看到上層人物對他們的態度。
阿育王與一眾大臣將領，甚至絲毫沒有把他們當人看。
巴里在西線嘗試突襲，更是逼著數萬奴隸跑出去送死。
只是為了嘗試吸引秦騎的注意力。
這樣的國家，對他們來說如同煉獄。
能夠逃離都算是幸運，更別說舍命守護了。
而此刻，聽到亞克瑟托的號令。
他們竟然有機會脫離奴籍。
這簡直就是又給了他們一次投胎的機會。
一名名奴隸內心開始動搖。
“亞克瑟托的母親就是個奴隸。”
“他應該不會騙我們。”
“而且我們本就打不過，就算是假的也不過是換個死法而已！”
“但萬一是真的，兒女們說不定就有翻身的可能！”
一想到自家孩子能夠與大戶人家的孩童一樣，享受藍天白云。
不用像畜牲一樣被抽打欺負。
有些奴隸就已經再次拿起了地上的武器。
與此同時。
大軍的西方忽然象鳴四起。
一陣混亂的廝殺聲再次籠罩平原。
西方十萬騎兵舉著的火光，快速向北部聚集。
孔雀王朝想趁夜突襲。
秦騎很快就聚集到了象兵沖鋒的區域。
可面對暴躁的一頭頭巨象。
已經耗光的弩箭的他們也不敢近身。
猶豫幾息，眼看象兵就要突圍出去。
不得已，各禁軍將領只能在絞殺兩萬騎兵的區域，尋找孔雀王朝騎兵的標槍長矛，再用來阻擊。
而在這過程之中。
阿育王已經與總理大臣等人，帶著最精銳的大軍輕裝簡行。
順著南方遠處空缺之地，急忙撤離。
他們一路忐忑，終是在秦騎解決九千象兵之前。
跑到了平原邊緣。
當踏入林間的一瞬間。
阿育王簡直激動的淚目。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慶幸過了。
慶幸自己還敢賭。
秦人夜里真的失去了總攬全局的能力。
當阿育王帶著數千人徹底逃離。
被警告不準動彈的將領，也終于開始下令大軍沿著同樣的方向撤離。
可就在這時，那原本沒注意這里的輕騎，忽然再次來臨。
二十五萬大軍，剛剛生出一絲希望，就在此被碾碎。
將領只以為是動靜太大，還是被敵人發現了。
卻不知道，那禁軍將領卻是冷笑著看著西方。
靜靜的說了一句。
“阿育王應該是逃了！”
“回去稟報殿下，該收網了。”
話語落下。
在那遠處的東方，第一波倒戈的奴隸，也終于開始遠離防線，向亞克瑟托靠近。
防線上的守軍將士面面相覷。
他們此刻到底該如何？
難道眼睜睜看著，這些人投靠敵人讓秦人變得更加強大嗎？
可這次他們卻沒有收到該有的指令。
反而是有人大呼。
“阿育王已經拋下我們逃了！”
此話，讓本就混亂的場面更加不堪。
一時間將士們的質疑聲四起。
二十五萬大軍到處都是聒噪吼叫。
站在石頭上的亞克瑟托靜靜看著這一幕。
他知道嬴軒要做的是什么。
若孔雀王朝沒有壓迫。
那嬴軒就是一個入侵者。
可若有一個走到絕境，只能用奴隸的性命來一點點填平雙方差距的阿育王。
嬴軒便是這些奴隸的救世主！
他會是這個國度不！是這個民族永遠的英雄。
因為亞克瑟托知道，孔雀王朝必然會徹底并入大秦。
在同一時間，西方阿育王喘著粗氣，再次回到了自己豪華攆車旁。
他猶豫的摸了一把自己的座駕。
但還是一咬牙。
“罷了，先行趕回最近的鴦珈城，重新召集大軍再次說！”
“可就是不知道，多少將士才能擋住這些秦人！”
身側的總理大臣指著雙腿“呼哧呼哧”。
嘴上還是下意識恭維。
“神神王莫要著急。”
“微微臣還有一計。”
“可保神王洗刷今日恥辱！”
阿育王眼睛一瞇，神色漠然的看了眼總理大臣。
總理大臣有些焦急，知道因為此戰加上亞克瑟托的事情，不再被阿育王信任。
匆忙說道。
“既然東方秦人強大，西方貴霜也強大。”
“不如我們就先行示弱，將他們一步步引到王朝中部。”
“讓他們互相殘殺，到時候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總理大臣的話語，再次讓阿育王皺起眉頭。
此計確實是個好方法。
可就是不知，西方自己派去的二十萬大軍，可有將貴霜擊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