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正確?”
“那是勝者的義正言辭。”
“今天,我們將書寫正確。”
一艘艘深紅棱線的戰艦駛入禾木星域,這西部星區的核心,傷心之地、輝煌之地,宿命的決戰之地。
近十萬的戰艦在深空中排成一望無盡的宏偉整列,橫跨數萬千里,那戰艦的棱線有如鋒銳的矛頭整齊排布,直指前方,徐徐推進。
萬千高溫粒子噴射的尾流,在星海中留下長長的軌跡,壯麗無比。
舊時代的戰爭中,五千騎兵就連綿不息,而星際時代中,僅僅一支主力艦隊,就有數億戰斗人員直接進入戰場,它們焚滅世界,擊碎太陽,所到之處,文明的邊疆隨之前進,舊有的黑暗時代一步步被碾碎。
這是薔薇聯邦,第六紀元的開拓者,人類文明再一次光耀的壁壘。
為了重鑄聯邦的秩序,為了奪回曾經的榮耀,為了改變這紛亂碎裂的世界,聯邦的第五艦隊兵臨城下,抵達西部星區的禾木星域。
對面是同樣嚴陣以待的宏偉艦隊,輝金色的戰艦集群背對太陽,在星系內排列,同樣的一望無盡,一艘艘戰艦有如沉默的戰士,面對這遠道而來的強敵。
他們是守衛家園的衛士,是不屈而堅韌的戰士,做好犧牲覺悟的勇士。
兩方相隔漫長的距離,遙遙相望,盡可能在這最后的時刻好好觀察對方,因為彼此都有一種預感,無論這場戰斗結果如何,他們將來不再有這樣的機會。
“這大概是軍人的浪漫,見證對方死亡前的壯麗,同樣也是在自己死亡前,欣賞這個世界的最后一抹美麗。”
艦橋內,軍官遙望遠方那漸漸抵近的整列,舉起手中的酒杯,目光中有著幾分癡迷和決然,隨后將冷徹的酒水灌入喉嚨。
于緊張和有序中,兩方艦隊緩緩接近,彼此都已排成最完美的整列,無數屏障在艦隊上展開,連成一片起伏的波浪海洋,而后熾目的戰列艦主炮開啟,那宏偉的轟擊洪流,拉開序幕。
在新式‘紅蓮武器模式’加持下,第五艦隊的主炮轟擊在第一輪就取得戰果,鮮艷到妖異的深紅粒子從戰列艦的軸心主炮射出,以令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消解著敵方的護盾屏障,盡管因為巡洋艦的力場干擾,沒有完全擊中前方的戰列艦,但分散的‘紅銷粒子’也輕松溶解擊中的巡洋艦和驅逐艦。
第一炮打響后,兩方的戰機和機甲也從待命狀態,蜂擁而出,化為漫天的流星,沖向敵軍陣列,他們的個體足夠小,也足夠靈活,使得戰列艦的主炮難以鎖定瞄準,沒有轟擊這些單位的價值。
在戰列艦相互轟擊交火的區域外,這些戰機和機甲以極高的速度不斷偏轉,躲避那些阻擊的敵陣炮火,其中不時有運氣不佳的個體被敵軍的巡洋艦和驅逐艦擊中,化為太空絢爛綻放的花火。
不過這樣被遠距離被擊中的戰機、機甲終究是少數,更多的個體憑借靈活的游走穿過中間的空域開始和敵陣同樣出擊的戰機交手。
兩方的戰機、機甲在片空域激烈交火,每秒鐘都有數千火花在空中綻放爆炸。
“滴滴滴,發現敵機,已被39個火力雷達鎖定瞄準,請規避……”
駕駛艙內,伊雷森浸泡在橙色的緩沖液體內,頭盔耳側傳來警報的聲音,令人不安,他的瞳孔不斷來回掃動,注目著視界中那一個個急速劃過的敵人和友軍。
他的意識早已和機甲內神經系統連接,此刻有如指揮自己軀體般,駕駛著機甲在不斷機動,躲避各類攻擊的同時開火,擊墜和擦傷視線中敵人。
相比于戰機,機甲確實在直線加速上不如它輕盈迅速,但除此外,機甲相對于戰機,幾乎都是優點,它們能搭載更強大的魔力爐,更堅固的裝甲,更強大的火力,并且因為采用神經連接的模式,在瞬間交鋒過程中,能反應更快,做出許多細微的動作變化,改變整個結果。
機甲駕駛員最低要序列5,才能承受過于強大的魔力沖刷和浸染,而達不到序列5,或者不適合神經系統的超凡者,就只能選擇戰機,來進行太空中的高速作戰,事實上序列6以上的超凡者各有用處,很少有人會登上戰機,浪費天賦實力。
橘紅的火流在機甲表面劃過,留下半米深的焦黑溝壑,伊雷森感到胸口一熱,他明白這是自己駕駛機甲受傷的標志,不過這一瞬間,他沒有和普通人一樣下意識的低頭去看,而是推動機甲,偏離原有的飛行軌跡,在千鈞一發間避開那射線的軌道,使機甲胸口的傷痕沒有進一步擴大。
若是他再慢上一秒,機甲前方的裝甲被燒穿,他所在的駕駛艙也會被融化蒸發,整個人直接在駕駛艙內烤熟。
度過這次危機后,伊雷森心中沒有任何起伏,因為這樣的情況在短短一分鐘內,他已經遭遇數次,這臺機甲上那橫七豎八的各種傷口都是見證。
戰斗中最危險的就是前三分鐘,這短短時間里,往往貢獻了整場近一半的傷亡,無數敵人和隊友都在這兇險的環境里化為碎裂的焰火。
啞光白的機甲,側面有著小型的薔薇標記,下方則是一行字母,代表他所屬艦隊和番號,這艘‘白騎士ζ’是過去‘白騎士α’的改進型,增強了機動和字體防護力,舍棄了笨重的環繞護盾,搭配的武器也做了升級和替換。
就是你了。
伊雷森全神貫注的駕駛中,避開各類攻擊,然后追上了從不遠處飛過的一臺敵方機甲。
背部的噴口驟然熾目,讓機甲的速度再加快一瞬,躲開側面襲來的飛彈,機甲以繞弧的軌跡飛速靠近對手,肩部的彈倉在飛行中打開,各種小型的飛彈散亂飛出,打亂對方的飛行,然后再次加速,過程中將臂鎧處收納的光劍拔出。
“滋滋滋——”
橘紅的焰刃攜帶著巨大的沖量插入敵方機甲,在高頻粒子的震動沖刷中,將對方這臺老舊型號的機甲撕開,隨后伊雷森毫無憐憫的補上一擊飛彈,拉起機甲,再度飛離。
數秒后,背后傳來一聲爆炸,剛才那臺被擊中的機甲在深空中化為燃燒的碎焰。
這樣的場景在各處發生,機甲和機甲的交戰,往往勝負都在極短的瞬間,不可能和戰艦那般,有著長期的攻防拉扯,還有厚重裝甲緩沖。
生死競速,這就是前線的真實情況。
相比于根基淺薄的西部星區,聯邦中央明顯有更強大的機甲,更優秀的駕駛員,在這場近距離廝殺搏斗中,雙方的陣亡比例大概是1:3,就是一名聯邦中央的機甲能換掉三名西部星區的機甲。
最激烈的三分鐘過去,西部星區的機甲大量墜毀在星海太空中,僅有少量優異的個體存活下來。
中部戰列艦交鋒的區域,一艘艘暗金的‘輝石龍’戰艦沐浴在‘紅銷粒子’中,它們的裝甲也變得血紅一片,開始發生形變扭曲,一些地方也在融化,但相比一碰就碎的驅逐艦和巡洋艦,它們的表現總歸是好上不少。
“令人意外,他們居然扛下來了。”望著屏幕上呈現的戰果,第五艦艦隊的指揮官們評判。
“這應該不是西部星區的技術。”一名老練的將軍開口。
“是的,根據情報部門的調查,這應該是南部星區支援他們的技術,而其真正的源頭,應該是東部星區。”
“不過被改造的‘輝石龍’級戰艦,也就前面這幾百艘,后面依舊是老舊的‘黃銅龍’級戰列艦,它們可太脆弱了。”
“作為‘山銅龍’級的下位替代,‘黃銅龍’級戰列艦已經是六十年前的老舊設計了,現在可不是過去。”對待那些老舊的戰艦,一名將軍發出嘲笑。
“本來就沒有打的必要,真不知他們哪里來的自信。”
“當年是因為有布蘭琪,可現在坐在太陽宮的那個小丫頭,怎么可能復制當年的奇跡。”有人搖搖頭。
“況且,就算奇跡再次發生,對方升起太陽王冠,我們這邊同樣有強大的火山歌姬,普琳可可殿下。”一名‘火蓮璀星’派系的軍官自信且驕傲。
和當年倉促走向戰場的‘銀天雪’奧蕾絲不同,普琳作為日曜級歌姬,已經展現了自己的實力,這是第五艦隊出征的最大底氣。
恒星系內,戰況逐漸倒向第五艦隊,就如所有人預料的那般,聯邦中央的軍勢如延綿的火山一般,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來,只能窒息在那赤紅的洪流里。
深空的另一邊,西部星區的聯合艦隊的泰坦旗艦內。
阿羅莎坐在她的專屬寶座上,眼眸怔怔看著屏幕上不斷刷下的陣亡數據,手指死死握住膝蓋上的小巧權杖。
原本她以為自己可以堅強面對這一切,但真當坐到這個位置,看著無數人死在身前,她的心神開始動搖,而這樣狀態的她,根本不可能復制布蘭琪的奇跡,甚至連短暫的啟動‘王座系統’都無法達成。
面對這樣巨大的壓力,無數人將期望和希望放在她身上的局面,阿羅莎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她甚至開始自責,應該早早的放棄自尊投降,不然這么多人本可以不用死去。
見她的身體顫抖,情緒劇烈起伏,瑪夏站在她身旁,將阿羅莎緩緩環繞抱住。
“這不是你的錯,這是西部星區所有人的選擇,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定下。”
懷著無比的勇敢,二十年前西部各個星區跟隨布蘭琪,發起了獨立叛變,而后的那場勝利也成為了西部星區所有人的驕傲。
那么,在這樣的情況下,僅僅是聯邦中央的威脅通告,是無法讓整個西部星區再度低下脊梁的,哪怕沒有阿羅莎,西部星區也不會在談判桌上放棄那用犧牲奪來的尊嚴。
民眾不是完全理智的單一個體,他們有著自己的情緒和文化傳統,這是所有人建立的隱約共識,即便有人看到了其中的不足,也只能緩緩引導,有如訓練強壯的大象一般。
既然布蘭琪以那場奇跡的勝利為西部星區的人們注入了堅韌不屈的色彩,那他們就會帶著這份品質繼續走下去,直到環境演變,有人再用更加強力的方式擊碎這份驕傲,否則西部星區的獨立傾向不會改變。
戰場上,一艘艘西部星區的戰艦在赤紅粒子的洪流中被擊毀,化為散開的碎裂焰火,第五艦隊的陣列有如利劍逐步推進,那鋒銳的形狀,仿佛是要刺穿太陽一般。
另一邊,西部星區的聯合艦隊已經臨近崩潰,散開的戰艦難以相互支援,構成共同的防御力場,這個時候只能且戰且退,向著背后的恒星一步步收縮。
他們的速度遠不及列裝‘紅天使’級戰列艦的第五艦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第五艦隊并沒有急切的展開追逐,仿佛是在用這種方式展現自信,他們要堂堂正正,以不可辯駁的方式,擊碎西部星區的驕傲,使其再度歸于聯邦中央的統治管理下。
面對屏幕中那依舊宏偉無比的戰艦陣列,不少西部星區的艦隊軍官開始絕望。
輪機動,他們是跑不過對手,而論火力和防護,如今也遠不是第五艦隊的敵手。
“要投降嗎?”有人無聲的發問。
再打下去,也是毫無意義的犧牲吧。
犧牲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毫無價值。
悲觀的情緒在艦隊中蔓延。
如果在一開始就知道最后的結果是哀傷,還會有人去做那個選擇嗎?
趨利避害是所有人的本能,這是否意味著,明知不可為卻依舊義無反顧的人,是生活中的傻瓜。
他們執意的選擇了錯誤的道路,最后也沒得到任何人的諒解。
“是呢,他們心甘情愿做一個傻瓜,做出常人難以理解的決定。”
“因為那個決定本身,就是他們的生命,他們的意志和精神信念,如果連這也要否定,那今后的余生,也不過是行尸走肉了吧。”
“從來沒有所謂的正確,只有不同道路的選擇。”
“現在,就讓我們來書寫選擇吧。”
恒星系的另一邊,一艘艘嶄新的戰艦從超光速狀態中駛出,他們帶來遠方的氣息和粒子,那噴射的尾流有如萬千銀星逆流而上,明麗的戰艦側舷上有著翠色的棱線。
‘翡翠之龍’的標志銘刻其上,翱翔的龍首怒目圓睜,這些戰艦從超光速航行脫出后,排成整齊而宏偉的整列,向著那交織戰場一步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