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飄著細微雨絲，清新的風悠悠吹過，灰冷的天幕下，商隊在低矮的草地上緩步前進。
坐在車上，赫希婭一手輕扶七弦琴，手指不時拂過，使其發出陣陣樂聲，她眼眸偶爾抬起，看向車窗外的遠方，想起不久前從路過的小聚落聽聞的消息情報。
這片草原上各個聚落圍繞著水草豐沃的土地爭奪戰斗，彼此間關系一直都比較緊張，也難怪初見時，他們對商隊也很警惕。
目前草原上最大的勢力無疑是狼血種，他們建有固定的據點，并以此為核心，游弋著一個個流動聚落，管理下屬的部落和附庸，其次則是數個相對較大的勢力，每個勢力大概有千人以上左右的規模，比較出名的有狐尾種、貓尾種、滑羽種、象身種，角獸種，再往下，則是許多雜七雜八的弱小種族和混雜聚落。
這里沒有明確的法律，或許也就不襲擊商隊是大部分聚落會稍微遵守的規則，但也不要太過放心，因為有些聚落眼紅路過的商隊，然后搶劫的事情，偶爾時有發生。
放下手簡陋的七弦琴，赫希婭轉頭看向車內另外幾人。
“這么看來，這片草原上生活的聚落和人口數量，還勝過石林山堡地區。”
“是這樣的，石林山堡最大的灰羽種勢力，本族人口也不過3000人，而這片草原上，僅狼血種人口就破萬，還分布更廣。”法蘭將整理的數據寫在報告書上。
“不過，他們的技術水平和生活條件就不如灰羽種治理下的聚落了，起碼那邊都有不少火器和熱武器，灰羽種們甚至有重機槍。”
“這邊的聚落更多的還是冷兵器，沒有成熟的煉鐵鍛鋼手段。”
“難怪他們人數眾多，過去依舊沒能向東擴張，應該是打不過灰羽種所在的石林山堡勢力。”幾人偶爾閑聊著草原上收獲的情報。
車窗外是灰蒙蒙的雨霧，這讓原本翠綠的草原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濕色彩。
“嗷嗚————”
商隊不知往西又走了多少，但雨霧遠方傳來的這陣嚎叫之聲讓一眾成員清醒過來，各自開始尋找和握緊武器，然后車隊停下，看著雨霧的遠方，停止不前。
風漸漸大起來，之前朦朧的雨霧也散開少許，讓他們得以看清草丘遠方發生的事情，那應該是正在交戰的兩方聚落。
圓形的帳篷營地零星分布在眾人斜右的遠方，外圍有豎立的木墻環繞，看不太清內里的情況，而另一邊則是草原上狂奔的襲擊者，他們面相兇惡，在奔跑的時候偶爾四肢并用，雖然動作看似怪異，但速度卻格外驚人，有的沖上木墻前方時，縱身一躍，就是三米多高，直接翻過圍墻，進入營地內部。
另外部分強壯的個體，更是直接用肩膀撞開不算堅固的木墻，滿眼血紅的沖進里面，開始殺戮。
“那是狼血種。”居伊的聲音略帶緊張。
“盡管初看和人類相似，但狼血種的性情很是暴戾，他們的肌肉也格外發達，可以在平地上奔跑到近似獵豹的速度，還有極強的跳躍能力，撲殺時還能延長指甲作為利爪，在沒有合適盔甲防御時，很容易被他們開膛破肚。”
“但凡你們見過他們戰斗和殺戮后的場景，都會覺得血腥殘忍，但他們卻習以為常。”
“這樣啊。”隊伍中的那位灰羽種青年摸了摸手邊的槍，神情沒什么變化。
盡管灰羽種人口不如狼血種，但他們可不覺得狼血種算什么優秀種族，知識才是改變實力的重要途徑，所以灰羽種的成員見到愚昧蠻干的狼血種，總有種不自覺的鄙夷。
“和他們戰斗的是？”一旁有人好奇，這片土地上竟然還有種族敢和狼血種硬碰。
“砰砰。”幾聲槍響讓眾人目光轉移到一邊的營地。
“那是……狐尾種。”一位眼神稍微銳利的成員看清。
“狐尾種？”赫希婭略帶好奇。
“是的，狐尾種和貓尾種的關系很不一般，兩者的基因有許多相似同樣的地方，但差異的是狐尾種體能不如貓尾種靈活敏捷，但卻比貓尾種更加聰明，且擅長各種工具和謀劃。”
“這片草原上，也就她們全員列裝火槍了。”
果然，接二連三的槍聲響起，其中也有不少吼叫和廝殺的聲音，面對這樣的情況，商隊不再前進，只是靜留原地，等待交戰的結果出來。
大概半小時后，戰斗的聲響逐漸變弱，而后一小群狼血種從營地內匆忙逃出，渾身帶血的奔向草原盡頭，慢慢消失。
“看來是狐尾種這邊贏了。”法蘭在日記上記下一筆。
“那邊過來人了。”繼續等待數分鐘后，幾名握著槍的狐尾種警惕走來。
為首的是名棕栗發色的狐尾種，她看著大概25歲左右，稍顯成熟，穿著稍顯身材的黑色裹胸和皮裙，身上則是件堅韌的開領皮夾克，此刻皮夾克的一角還帶著血跡，不過她身上并沒什么傷口，想來應該是敵人的。
“你們是路過的商隊？”對方有些懷疑，但并沒有動手，她身后跟著的幾名狐尾種青年則還有些驚魂不定，握著火槍，手指略帶不安的扣在扳機上。
“是的，我們正好路過這里，不知道你們是否需要交換些東西。”居伊上前交涉。
對方看了眼后面拉的貨物，目光微點。
“我們確實需要，正好這次繳獲了不少狼血種的戰利品，如果你們要買他們的尸體，我們也能給個便宜價。”
“咳咳，尸體就不用了，狼血種的尸體我們也不敢買賣。”居伊擺擺手。
“呵，那是你們太膽小了，以前可是有不少商隊干這買賣的。”對方這會語氣稍微放松了點。
“你們派3個人跟我來吧，我帶你們清點和看看能交換的東西。”
之后居伊回頭，赫希婭和法蘭走出來，跟了上去。
見到三人中的赫希婭，這名狐尾種的成熟女子略為意外，多看了幾眼。
“這倒不像是普通的游商了，不過我也懶得好奇你們來歷，走吧。”說完她帶著幾人走向營地。
穿過已經破損倒塌的木門，三人來到營地內，這里還能看到不少死去的狼血種尸體，有的身上分布數個血洞，有的還有刀傷痕跡，營地內此刻有不少狐尾種巡邏，將死去和未死去的狼血種補刀，然后拖到營地中央，她們大多穿著厚實的皮革大衣，不少還戴著簡陋的鋼鐵頭盔，戰斗結束后，一些成員才將頭盔取下，露出相對靈動的豎耳。
這里的成員幾乎全員皆兵，而且從外觀上看，并不容易分辨男女，大抵是這些狐尾種都比較漂亮，面相相似，她們人數估算也有數百以上，難怪能毫不在意的帶著三人進來參觀和清點。
“這邊是狼血種一些武器，還有此前我們繳獲的東西。”那名女子帶著三人來到一處敞開的帳篷前，內里這會有不少成員出入，偶爾目光好奇的在幾人身上停留。
這里擺著不少剛收集的武器，其中以刀斧居多，少量短矛，但做工說不上好，在赫希婭看來，其實也就那點金屬稍微有點價值，但論及重量和攜帶不便，更是不值得交換。
她將目光轉向一邊，這里堆砌著不少皮毛，部分顏色奇怪的石頭，還有一些風干的腌魚。
“這些石頭是什么？”
“哦，你說那些石頭啊，應該是某種礦石，過去石林山堡那邊會收購，但現在他們應該不在了吧。”女子靠在一旁的木樁上，嘴邊這會正在點燃某種煙卷。“你們想要的話，就得拿東西來換。”她手指彈過，一縷火焰在煙卷末端燃起，隨著吸入變得火光暗紅蔓延。
“另外一邊的干魚也要。”赫希婭繼續開口。
“沒問題，現在說說你們有什么吧，我們營地你也看到了，很需要藥品，另外，如果你有火藥和硝石，我們也全部收下。”她吸著煙，轉過身來。
“火藥有部分，但需要用足夠多的食物來交換。”赫希婭點點頭。
“足夠的食物，嘖嘖，這在哪都是硬通貨。”她有些不太滿意，一時半會沒繼續回答，而是吸悶煙。
“你們幾個，去把路晴大人喊來。”看來她是決定不了了。
“是。”兩名成員看了眼三人，然后從帳篷出去叫人。
不一會，一位穿著黑色絲綢露肩華服的成熟豐腴女子帶人過來，她眉眼含笑，笑語盈盈，來到營地后，隨行的幾名黑色制服戰斗成員持槍守在帳篷外，而她則帶著兩人向三人微微點頭行禮，隨后走向靠在一旁吸煙的女子。
“娜娜又在抽煙了，都說了不要在外人面前這樣，很不禮貌的噢。”她保持微笑狀態，自然而嫻熟的將煙從那名女子手中取下，然后遞給身后的成員，讓其熄滅。
面對這樣的行為，剛才還頗為冷厲的女子這會也只是悻悻然，沒有反對。
轉過身來，這名看著三十出頭，有著成熟氣質，但依舊美貌的狐尾種女子開始詢問起三人的來意和交換貨物。
“原來是你們呀，居伊，還有赫希婭小姐。”出乎意料，她竟然認識少女三人。
“這……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居伊有點震驚，他不過是無名小卒，怎么在草原這邊還有人知曉。
“呵呵呵呵那當然呢，妾身作為狐尾種的領導者，這點消息情報還是有的。”她的眼神微瞇，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
“其實也不難，主要是前段時間，恰好聽赤枝妹妹說起過你們。”這會她才道出真相。原來是‘紅石榴’聚落那邊傳出的消息。
“赤枝妹妹和我提及駝鹿老大聚落的事，之后說起了你們，尤其是赫希婭小姐，這樣的容貌和氣質太顯眼了，讓人想不記得都難。”她手指壓著袖口，輕掩嘴唇。
“既然你們專程來草原，看來是太缺食物了吧，我也知道最近東邊的石林山堡發生了驚變。”
“不知道你們具體要多少，如果數量缺口不大，我可以全部幫你們解決。”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格外豪邁，讓人不禁心動，難怪看著完全沒戰斗力，卻能統合管理這樣大的勢力。
“這就看您有多少了，恐怕不是您單單一個聚落能解決的。”居伊搖頭。
“哦？那看來你們人數擴張了很多，幾十人，上百人，還是更多？”對方數著手指，雖說是在打探情報，但這略顯嬌憨天然的模樣，又很難讓人生氣。
“這……”居伊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也知道剛才自己說漏了嘴。
他居然在這種問題上翻車，還是很簡單的錯誤，一時間某種羞愧情緒上涌。
“好了居伊，讓我來談吧。”赫希婭走上前，手指按在居伊肩膀，讓他暫時后退。
看著身前似乎無害而天性自然的狐尾種首領，赫希婭微微搖頭，眨動眼眸，破碎對方營造的無形魅惑。
居伊從小跟隨行商四處旅行，不可能毫無警惕之心，但眼前這位狐尾種首領更是高手，那種無形的魅惑能力滲透，不知不覺就讓居伊說出沖動的真話。
不知道這是狐尾種的種族天賦，還是眼前這位眉眼含笑的狐尾種首領個人實力，赫希婭心中閃過思緒。
“不知道路晴大人知道我們多少情報呢，如果了解的夠多，你應該不會在我面前耍這種小聰明。”她說話的語氣從開頭的溫和到結尾冰冷，瞬間擊破對方營造的氣氛環境。
“赫希婭小姐說話真是不近人情啊。”對方的眼神流轉，似乎還在做某種試探，但這會已經完全沒有了登場時的那種從容和控場能力。
“可我覺得，我已經很寬容你的試探行為了。”
少女黑色的連衣裙袖口抬起，露出纖細的手指在空中輕輕劃過，無形的漣漪擴散，其他人似乎毫無反應，但唯有身前的這名狐尾種首領眼瞳收縮，仿佛被雷擎電擊般怔住，甚至身上還起了些雞皮疙瘩。
作為聯邦里，各種精神意識領域的絕對強者，歌姬一脈的體系完善程度和技藝精研程度，完全不是尚在原始部落階段的超凡者能仰望的，歌姬們甚至不屑去欺騙，直接用最真實的情感說服周圍所有人，這樣也不會遭到反感和背叛，這是還停留在依靠用語言和魅惑誘導階段的人無法理解的。
數秒后，這名狐尾種仿佛受到某種極大驚恐般，身體發抖，差點站立不穩，一旁的人連忙扶住她，開始懷疑是赫希婭幾人搗鬼，準備舉起槍瞄準射擊。
“停！”從身旁人的攙扶中，路晴略帶慌亂的舉起手，讓手下住手。
“非常抱歉，是我冒犯了赫希婭大人，還請您恕罪。”她這會態度完全轉換，恭敬無比的在三人前彎身行禮，連帶身旁的幾人也有些迷惑不解。
對于這樣的情況，居伊和法蘭相互看了眼，似乎有些驚訝，但又有些見怪不怪了，因為這位少女總是能做到出乎意料的事。
對于身前彎身道歉的狐尾種首領，赫希婭輕描淡寫的擺擺手，然后轉過視線，放開感知和意識，將整個營地掃過一遍。
“我需要不少食物，不僅是你們營地內的，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獲取的方法，也一并告訴我吧。”
“是。”這個時候路晴整理衣服，并讓人搬來座椅，請赫希婭坐下，之后才小心謹慎的一一匯報。
“也就是說，剛才和你們交手的，并不是狼血種本部，而是游離在外的棄離聚落。”
“是的，狼血種的新生兒誕生后，如果有殘疾或者不夠強壯的，都會被他們拋棄，久而久之，這些被拋棄的成員就會形成棄離聚落，他們四處游弋，不受各方待見，但如果完全消滅，又很容易得罪狼血種本部。”
“如果您要獲得大量食物，光找我們這樣的勢力必然是不行的，因為草原上真正食物來源豐富的地方都為狼血種把控，尤其是那條大河，河中盛產各種魚類，狼血種控制的奴隸會把這些魚抓起來，做成魚干，當成草原上的貨幣使用。”
“這么說來，和狼血種本部打交道是避不開了，那他們會同意交換嗎？”赫希婭抬頭，詢問身前站立的這名豐腴狐尾種首領。
“大概率不會，他們更喜歡直接搶拿，如果是小額貨物才會覺得搶劫費神，容許交換。”
“赫希婭大人所需的食物數目想來不在小數目，若是大量交換，最快的方式就是找狼血種，但他們也必然會起貪婪之心，除非您震懾住他們，讓他們知難而退。”當不耍各種心機和手段后，這位狐尾種說話倒是干練簡明了不少。
“我知道了。”赫希婭站起身來。
看來她過往習慣的那種公平懷柔的態度，在草原上是行不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