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風穿梭林間，陽光越過云層，即便是這遺落荒棄的世界，依舊留有幾分寧靜。
進進入酒吧后，緹蘭目光轉過，那對淺藍的眸子略帶有如雛鳥般，好奇的看向這新鮮不同的環境，樸素的外套和兜帽將她姣好的青色發絲遮掩，就連面容也隱藏在圍著的紗巾之下。
目光所見的場景和想象中有許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那滿是氣泡的啤酒杯，熱騰騰的烤土豆和面包，略帶酸咸的氣味彌漫，掛著的熏腸，壁爐里搖晃的火焰，地上殘留的灰土和木桌上的油污。
對于習慣現代整潔社會的她而言，這樣的環境有著另一種真實之感。
不過這里并沒有許多故事里構想的魔法師、冒險者、年輕充滿朝氣的小伙，和彈奏樂曲的吟游詩人，更多的是有著汗臭味的，敞開衣領吃飯喝酒的客人。
“赫希婭準備吃點什么？”一旁的同伴詢問。
“這里最出名的黑豬肉吧。”少女即答。
“那就四份黑豬肉排，兩份烤面包，一壺啤酒，再加份蔬菜。”居伊說出今天的大餐計劃。
“好的，幾位稍等。”店員記下后回應。
坐在緹蘭身旁，奧蕾絲這會有點別扭，緹蘭覺察到她的小情緒，于是詢問。
“怎么了。”
“臟，臭。”奧蕾絲直白的說著心中的想法，好在她聲音不大，周圍也比較嘈雜，只有同桌的幾人聽見。
“現在只能這樣了。”緹蘭握住她的手背，在奧蕾絲耳旁小聲安撫。
對于精靈而言，尤其是潔癖出名的冰精靈而言，這種環境確實和奧蕾絲以往生活差異巨大，不過令緹蘭意外的是，她今天才表現出來，之前在草原聚落那邊，倒是很習慣。
或許在她潛意識里，野外的樹木和巖石是自然的一部分，不能算臟，但滿是油污和汗臭味的環境，就讓這位冰精靈大小姐忍受不了了。
“嗚……”奧蕾絲嘟了嘟嘴，隨著緹蘭的安撫，算是慢慢安定下來。
看她這副不情不愿的模樣，緹蘭有些想笑，失去記憶后，奧蕾絲和過去相比，算是少了些傲，多了些嬌憨。
幾人聽著周邊人吃飯和談天說地，不一會，他們點的四份黑豬烤肉也端上來了。
豬肉肥瘦相間，放在盤子里還冒著滋滋熱油，旁邊點綴了幾根香芹葉子，很是誘人。
難得一塊好肉，四人在吃了近一個月素食后，這是第二頓肉食，而且相比前幾天的羊排，更加美味。
發燙的肉排小口咬開，因為沒有刀，只能用牙齒撕開，但過程也算輕松，因為肉烤的格外熟。
吃進口后，肉排上涂抹的醬汁和灑下的鹽粒混合著肉質纖維的咀嚼混合，在熱量的作用下，有種讓人驚艷的口感。
幾乎是沒過多久，手掌大小的肉排就被消滅干凈，然后才是慢慢吃烤面包。
一旁的奧蕾絲則吃的比較慢，她對肉排似乎是又歡喜，又有些討厭，吃完后眉頭才舒展開。
吃完這頓難得的奢侈午餐，四人走出酒吧，外面的空氣就格外清新不少。
“這一頓就是62鋼印，幾乎花完了我之前準備的。”居伊感慨。
“這么貴？”法蘭意外。
“當然，你以為那肉便宜嗎，尤其是污染很小的食物。”
“走吧，這會該干正事了，趁著中午過去，下午我要在集市上賣運來的皮毛大衣，然后采購點必備的東西。”
“至于你們……”居伊看了看法蘭和赫希婭。
“法蘭你之前給我們畫的遺跡地點我看了，本來是要驗證后才能放你走的，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也不在乎這點報酬情報真假了，等會你想去哪都行。”
“赫希婭小姐和奧蕾絲小姐，你們之前說要來大城市，現在已經到了，之后什么打算，就看你們自己的想法，如果覺得暫時沒什么好去處，也可明天和我一起返回聚落，我和駝鹿老大，還有蘇拉都歡迎你們。”
“如果赫希婭小姐想在石林山堡暫住，需要不少鋼印，也就是錢，這里常住的約有3000多人，他們大部分為灰羽種工作，少部分才是灰羽種本族，其他還有一兩千的流動人員，也就是沒取得常住許可的人員。”
“若是沒有許可，就只能在旅館過夜，這些旅館都是灰羽種在幕后經營，每晚至少要15鋼印，稍好點的房間都在20鋼印以上，如果沒有錢，就要在入夜前離開石林山堡，不然會被巡邏衛兵抓住處罰。”
“城里一直招攬有實力的工匠和有經驗的醫師，這兩點赫希婭小姐都符合，如果你想常住，可以去議事大廳那邊申請，對于有實力的人，灰羽種還是善待的。”
“居伊，好！”法蘭豎起拇指，贊嘆居伊這種事先預料到他們急需什么，全部交代的作風。
“我估計會在這駐留幾天，至于錢的問題，我還是會不少技藝的，不說常住，待幾天問題不大。”法蘭想了想。
“這里的治安怎么樣？”少女想到如果是長住，治安太差會比較心累。
“治安你們放心，這方圓幾百里，就屬這里還稱得上真正有治安了。”居伊豎起手指。
“就是依靠這里的秩序，灰羽種才能維持在這片土地的上層地位。”
“那我估計也要呆一段時間，聽說這里有圖書館，如果想返回家鄉，至少要確定所處的位置。”
“沒錯，圖書館也是我們游歷途中必須去的地方。”法蘭想起什么。
之后四人分別，法蘭準備去找點簡單的活計賺錢錢暫住，赫希婭則帶著奧蕾絲走向石林山堡中央的議事大廳。
十多分鐘后，赫希婭在廣場上停下，眼前的類似教堂的大廳建筑前，站有兩名衛兵，而門房內似乎還有在休息的成員。
走上前，少女剛準備打招呼，兩名衛兵則是警惕的橫下長槍。
“你來干什么。”雖然看身形，兩人應該是女孩，但都蒙著大半面部，確實有幾分可疑。
“我來申請常住資格。”緹蘭稍微觀察了下兩名衛兵，他們實力大概在序列2左右，超凡核心構造簡單，不過體質比較特別，比原生人類強不少。
“你？你會什么？”兩人將信將疑。
“我，裁剪衣服比較擅長。”想了想，還是說裁縫能力而不是治療能力，畢竟當醫生會占用許多時間，她也不想牽扯進太復雜的人際關系里。
“這有什么。”兩人面露輕蔑，會縫衣服而已，哪里都有。
“我做的比較好。”
“回去吧，我們這里不缺裁縫，你再說可就是冒犯了。”
“好吧。”先不急申請資格，緹蘭想了想決定去市集上看看。
下午，她和奧蕾絲走過市集，這里能看到不少叫賣的小販，東西從常見的食物如面粉、薯類、水果，到少見的槍械，蒸汽機，都有出售。
“法蘭在那邊啊。”緹蘭看到遠處正在幫人調試蒸汽機的身影，正是分別不久的同伴。
她看了一陣，沒有和圍觀好奇的人擠過去，而是準備去看看居伊大衣賣的如何了。
穿過人群，來到販賣衣物布料的區域，緹蘭看到這里有67個攤販，各自掛著不少縫制的衣服還有床上用品之類的。
“看到沒，這就是大師之作……”居伊站在箱子上，兩手各攤著一件緹蘭縫制的大衣，向眾人宣傳，話語和在紅石榴聚落時，如出一轍。
“看著確實做工精良。”
“針腳縫制的很細膩整齊。”
“衣服很對稱，沒有歪斜不齊。”幾位行家點評。
“做工極佳，品質不錯，但可惜材料太一般了，這種皮毛檔次很低，賣不上價。”
“確實，普通人買這個還行，城堡里的灰羽種們肯定不會穿。”
“我出120鋼印。”有人開價。
“這個價算比較高了。”
“150鋼印。”又有人喊價，之后加價就沒這么大跨度了。
最后，居伊以160鋼印左右的價格，賣了四件，其他人看著想買但又有些舍不得錢，對此居伊沒有貿然降價，而是讓大家明天再來。
收攏東西，居伊見緹蘭過來，遞給她200鋼印，這是給她的分紅，畢竟衣服是她做的。
“路上我們吃喝扣除了一部分。”畢竟之前吃飯都是他墊付的。
“沒事。”緹蘭不在意這點錢，只是好奇居伊能這么快賣出去。
之后她說了自己在議事大廳那遇冷的經過。
“哈，那群家伙不識人很正常，不過你想申請的話，最好還是找位灰羽種擔保，正好我認識一位，可以給你說說。”
“和我來吧。”居伊揮揮手，隨后帶著緹蘭和奧蕾絲走向山堡內的富人區。
來到富人區過道入口時，他拿出部分鋼印遞給其中一位守衛，讓他幫忙帶話。
大概過了半小時，一位帶著帽子，身著得體衣服的中年人走出，他看到居伊，緩步過來。
“居伊，你還活著啊，這次專門找我，是準備幫我做事嗎？”他以前是居伊的雇主，兩人算是認識，過去居伊給他留下的印象還不錯，要不然也不會出來見面。
“不是，這次來，我是想給您推薦一位朋友，她打算在這里常住。”居伊讓開身體。
“推薦人。”對方皺眉，這種憑白給陌生人擔保的事，他并不喜歡。
這會緹蘭想了想，還是把兜帽摘下，同時也把面紗取下，那柔順的發絲從肩頭散落，看著有些凌亂，劉海下的面容稍顯青澀，但又有種格外清澈靜謐之美，即便是見過不少俊美種族的對方也愣了下。
“這位是？”
“這是赫希婭小姐，她和同伴因為意外從天空墜落，迷路在草原，如今準備尋找方式回家，想先在山堡居住一段時間。”居伊快速介紹。
“赫希婭小姐是嗎。”
“是的，請問您是？”緹蘭想起以前那位禮儀老師嚴格教導的內容，姿態端莊的回應，有如畫中的仕女，讓旁人也不自禁的進入狀態，態度認真起來。
“我是西格蒙德，一名灰羽種學者。”他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片眼鏡戴上，好讓自己看清眼前這位少女。
作為灰羽種，他有著深灰的眼瞳，發色也黑色偏灰（嚴格來說，自然界里沒有灰色，只有不同程度的黑），背部稍微隆起，那里應該是有收縮的羽翅。
灰羽種有許多‘蟬’的特征，幼年時并非人形，亞成年后才會蛻變成人形。
“既然如此，還請赫希婭小姐跟我來吧。”他邀請赫希婭去宅邸小坐。
“謝謝。”
之后四人進入富人區，穿過不少漂亮的房屋住宅，之后進入一個中型的洋館里，這里周邊有著圍起來的草地花園，風景宜人。
“來客人了，你們將我書房柜里的茶拿來準備。”
“是，大人。”四位灰羽種侍女侍者彎身聽命，然后抬頭，好奇的打量幾人。
“我在院子里散步坐會就行。”居伊想了想，還是沒有進去，畢竟他實在不會什么禮節之類，坐在那也有些唐突。
“既然如此，給居伊準備些吃的。”西格蒙德抬手，兩位侍者點頭，表示明白。
進入滿是紅木家具，有著潔凈木板鋪地的洋館后，西格蒙德招待兩人坐下，見奧蕾絲始終沒有褪下衣帽，也沒過于追究，在他看來，這位應該是侍女或者赫希婭的妹妹之類的。
“不知道赫希婭小姐是來自哪里呢，看你的容貌舉止，應該是出自比較富裕繁華的地方。”
“我和朋友來自薔薇之鄉，那里有高大的樹木和森林，科技也很發達，不過現在我們并不知道是怎么落在這里的，所以要花不少時間尋找回家的路。”緹蘭想了想，這么回答。
“薔薇之鄉啊……”對方摸了摸胡子，似乎是在回想哪里有這個名字的出現和記載。
可惜在他了解的歷史和見聞中，并未出現過這個名詞。
“赫希婭小姐擅長什么呢，這片土地可不太平，如果僅憑兩位，可能難以走出。”他想罷，關心其他情況來。
“我小時候見過不少宮廷匠人縫制衣裳，自己也稍微學會了點，這點應該可以拿來謀生。”少女想了想，還是這樣說，比較符合當下環境里對方的認知。
“宮廷匠人？”對方在思考這個詞背后隱含的意思。
“是的。”緹蘭招手，讓奧蕾絲彎下身，隨后從她隨身的衣服內襯中，取出僅有的一塊發飾，這是銀色的葉子和冰晶寶石制成的鮮花，有種和當下世界格格不入的精致美麗。
“這……”看著赫希婭遞來的發飾，對方發出輕微的驚呼聲，小心翼翼的觀賞起來。
能有閑心制作這種不能實用的首飾，可以說是極度奢侈浪費的行為，這間接表明對方身份來歷非凡。
本來還有不少懷疑的西格蒙德，這會也打消了許多疑慮。
觀賞數分鐘后，他略帶不舍的將發飾還給赫希婭。
“既然如此，看來赫希婭小姐需要在我們這暫住一段時間了。”
不久，侍女端來泡好的清茶，兩人慢悠悠的喝著，西格蒙德又和赫希婭閑談了許多，發現這位少女雖然不懂周邊土地的環境歷史，但無論是思維邏輯，還是認知事物的思想深度，都遠不是那些大街上的粗人能相比的，這表明對方接受過極好的教育，并且閱歷也比較豐富。
“雖然還不知道赫希婭小姐的身份，但看您的談吐，也應該是作為重要的繼承人培養，僅僅在城中作為匠人，實在太過折辱了。”他這么感慨。
“可惜我的身份地位，并不足以直接給您更好的待遇，要不先委屈您和同伴暫住下來，之后我再和長老會協商，給予您符合身份的地位待遇。”
“這……”少女想了想。
“那多謝西格蒙德先生了，其實也不用如此張揚，我和同伴只是想暫住下來，之后能借閱下圖書館就再好不過了。”
“哈哈哈，這點不難，之所以借閱的費用很高，是因為有太多的人不尊重知識，他們哪里懂那些隨手翻開的文字和記錄，都是前人花費了多少心血和付出記錄下的寶貴教訓。”
“如果可以，還請赫希婭小姐留在山堡的時間里，寫幾本見聞回憶之類的，我們也格外需要了解未知遠方的消息。”
“這倒是可以。”她真要寫的話，那簡直太多，從第一紀元寫到第六紀元都可以，相比普通聯邦人，赫希婭本身因為歌姬的身份，了解了很多歷史辛秘，她自己從幽靈公主和教團那獲得了更多的遠古歷史細節。
某種意義上說，如果能詳細梳理清楚數千年的歷史，就能慢慢掌握時代發展的興衰規律，看透許多浮華時事，只可惜更多的人只是把歷史純粹當故事看，不關注背后的文化、制度、氣候、經濟等各種作用的因素。
“哈哈哈，那就這么說定了。”
之后西格蒙德帶著赫希婭再次來到議事大廳，有了這位灰羽種中層人物的招呼，議事廳內的人員畢恭畢敬的辦理完各種手續，遞給赫希婭兩塊象征身份的銘牌。
不僅如此，兩人居住的屋子也很快安排妥當了，就在山堡西側，是座兩層的石磚小屋，環境靜謐，不遠處就是綠樹成蔭的墓園，而這樣看似簡單的房屋，卻是當地許多人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安身之所。
感謝的同時，赫希婭心中也感慨時代的參差。
不過現在，總算能暫時安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