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男人來說。
最具誘惑力的幾點,無非就是受命于天、封狼居婿、金榜題名、勇冠三軍、威震華夏、青史留名、光宗耀祖等。
當中的光宗耀祖,只怕僅次于受命于天。
尤其是福建路的這些百姓們,他們對于宗族的觀念,可謂根深蒂固。
倘若能將自己殺倭的英勇事跡載入族譜
想想就激動啊!
頃刻間,所有水軍將士目光皆充滿著神采,仿佛恨不得此刻就去出海殺倭!
突然,不知是誰將手中兵刃高高舉起,大聲道:“殺倭!”
剎那,所有將士紛紛效仿,‘殺倭’二字驚天動地。
不知過了多久。
衛淵擺了個手勢,忽的,水軍將士們陸續沉默下來。
他大聲道:“好兒郎們,盡你們所能,去殺倭賊!”
好在,各方都在努力壓著這件事情,不希望還未從海運中什么都沒得到,海運就要受到影響了。
隨后,呼延忠揮動令旗,水軍將士見旗而動,開始準備出海殺倭。
既然事情是出自在大周境內,如果大周不去涉足,只怕會影響大周在海外諸國之間的威信。
理所應當?
“波斯使者胡亂指摘,欲壞各國海運之盟,實為狼子野心!”
世人都說,衛淵能有今日,離不開張輔。
陳大牛聽到蔡襄所言,微微頷首,看向平忠盛,臉色不悅道:
“我大周新建水軍,已經前往海上殺倭,若是遇到倭寇,都是你們倭人,只怕你們倭國的面子,要保不住了!”
“然而,那些水軍將士們,卻依舊將他奉為主帥,愿追隨于他。”
“衛淵.若生于亂世,只怕成就遠不止如此。”
福建路轉運司衙門里。
在他身旁,有一名隨從官吏,不解道:
“衛將軍貴為東南招討安撫使,水軍聽他的,不該是理所應當么?”
當看向蔡襄身邊的將軍時,他也只是閃過一瞬詫異,不過也并未多想什么。
“可若是繼續拖下去,唯恐波斯使者會將海外遇險之事泄露出去,影響海運大計”
這件事情,倘若處理不好,將有可能會引起波斯與倭國之間的戰爭。
能夠在盛世中,從一耕讀之家的普通人,混到如今封爵的程度。
大周更不可能認罪。
“波斯使者想要補償,否則將會暫緩與我國朝海運合盟。”
即使到了亂世,也會大有一番作為,甚至是遠超今日之成就。
波斯使者看到倭國使者平忠盛,當即悶哼一聲,來表示自己不滿。
不遠處。
“倭使不愿認下此事,否則今后再有倭寇襲擾各國船只一事,倭國都要承擔責任。”
“他們不敢向我大周要補償,索性就將矛頭鎖定倭國。”
范純仁笑了笑,“你信不信,衛淵即使不在東南,而是在邊境,在我大周某處境內。”
“而倭國又是與我國朝第一個簽訂海運生意契約的國度,真要是鬧僵,大家都不好看。”
“大周海域原本沒有倭寇之患,近十幾年才有,且都是倭人,你們打得什么主意,誰不知曉?!”
他自幼熟讀大周各種典籍,對這片土地上的文化很是了解。
屆時,海運國策的推行,也必然會受阻。
“麻煩的地方,就在于此處。”
約莫過了兩刻鐘,雙方才陸續到場。
波斯使者一聽,當即豁然起身,怒喝道:
“呸!不要臉!”
“他憑借自己的名號,能夠瞬間拉出一支虎狼之師。”
范純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喃喃道:
“衛淵從未親自組織訓練過水軍,一直都是那叫姓呼延的將軍操持練兵之事。”
蔡襄聽著雙方爭吵,眉頭不由得深皺,悄悄向陳大牛輕聲道:
“貴國海上之盜賊,并非全是我國之人。”
平忠盛看都沒看他一眼,漫不經心道:“胡言亂語,欲要挑撥我倭國與上邦關系。”
平忠盛看向蔡襄,拱手道:“蔡轉運使,本使認為,此間之事,無需再議。”
可若衛淵的身上沒有什么值得栽培的地方,又豈能受到張輔重用?
午后。
由于有翻譯在一旁,所以各國使者之間的溝通,并無任何阻礙。
“倭寇倭寇,不是你們倭人在從中作梗,還是何人?”
他從不信什么時勢造英雄。
蔡襄與陳大牛靜靜等待倭國與波斯使者前來。
平忠盛道:“這位將軍看著有些面熟,不知如何稱呼?”
他在衛淵身邊,見到過對方。
陳大牛道:“蕩虜虎賁軍指揮使陳遠之!”
虎賁軍?
聽到這三個字,平忠盛面色一變。
自衛淵領兵前來東南,據說虎賁軍的將士,每戰必先,每戰必捷,而且所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小。
如今,就連民間都有關于虎賁軍的種種傳聞了。
說這支軍隊乃是蕩虜軍精銳中的精銳。
竟不想,此軍就在此人手中掌握。
“陳將軍,您是武將,關于此間種種之事,或有不解。”
“滋擾貴國海域安危之事,我倭國雖然有責任,可這件事,也絕非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那些成為倭寇的倭國中人,大都是從我倭國逃竄出去的流民匪賊。”
“對此,我倭國也很難解決,只能尋求貴國幫助”
平忠盛的話不難理解,那就是甩鍋,反正就是不認,如今有倭寇一事,就與倭國有關。
陳大牛被氣笑了,道:“既然你覺得倭寇一事與你國無關,那么今后,伱倭國的商船,要是被什么倭賊給滋擾.哪也怨不得我大周。”
在大周海域耀武揚威的倭寇,定是不會去襲擊倭國的船只。
但陳大牛那樣說,意思也很明確了。
倭寇不會,不代表大周不會。
波斯使者受到什么損失,你們倭國就照例受到什么損失。
蔡襄聽到陳大牛所言,可謂一臉驚訝。
不該表現出大國雅量嗎?
如此明目張膽的威脅,當真好嗎?
平忠盛咬牙切齒,“將軍,您這是什么意思?”
忽然,陳大牛猛地一拍桌子,竟是將桌角都給拍爛了,
“老子跟你好好談,你就好好聽!”
“你要是不愿好好聽,老子也懶得費這些唇舌,打一仗吧!”
打.打一仗吧?
蔡襄瞪大了雙眼。
波斯使者擺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平忠盛臉色陰晴不定,不知如何應答。
蔡襄剛想說些什么,就聽陳大牛繼續開口道:
“別他娘裝啞巴,是打一仗,還是賠償波斯使者損失,你選!”
蔡襄心頭一顫,要是倭國與大周斷交,事情上達天聽,那可就不妙了啊!
“陳將軍,這事,要不要從長計議?”
他試探性開口,還想繼續說下去,卻又被陳大牛打斷,
“你別說話!”
蔡襄臉色尷尬。
平忠盛臉色凝重道:“聽將軍的意思,是要與我倭國宣戰了?”
陳大牛大笑兩聲,道:“宣戰?就你們倭國?你們也配!”
“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此來大周,壓根不是為了海運,而是要趁著海運這次機會,向我大周購買一批軍器。”
“老子書沒讀過多少,是個粗人,但老子也知道曹操和司馬懿的故事,你是想做曹操還是司馬懿,與我大周無關。”
“但你要借著我大周來壯大你們在倭國的勢力,可以!”
“前提是,你們在大周境內,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說到此處,話鋒一轉,狠厲道:“是狗,得會搖尾巴,叫喚兩聲。”
“別跟老子整出這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你們還不配!”
平忠盛受此大辱,心中怎能不氣?
但是他也知道,想要讓那批軍器不出任何問題,只能仰仗蕩虜軍。
否則,倭寇不會襲擾那批軍器,可是蕩虜軍呢?
方才陳大牛的威脅,他可是聽到的。
這也是為什么,衛淵選擇讓陳大牛來調解兩國矛盾的原因。
不想認錯?可以,那蕩虜軍也不會保證讓那批軍器安然無恙的出海。
此時此刻,平忠盛如何能不知曉,陳大牛的態度,就是衛淵的態度?
思慮再三,平忠盛深呼吸一口氣,看向波斯使者,怒氣沖沖道:
“對于貴使的損失,我倭國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說完這句話,就朝著蔡襄與陳大牛拱了拱手,欲要離開此間。
陳大牛見狀,皺眉道:“老子讓你走了嗎?”
平忠盛深深皺起眉頭,臉色極為難看,蘊藏著怒意。
陳大牛絲毫不懼,甚至還輕笑兩聲,道:“好好說話。”
平忠盛再次深呼吸一口氣,壓抑胸中怒火,故作恭敬作揖道:“使者告退。”
陳大牛敲了敲未損壞的桌面,“下使。”
平忠盛咬了咬牙,道:“陳將軍,下使告退。”
陳大牛又道:“叩請!”
平中盛忍不住了,“你!”
話音剛落,陳大牛豁然起身,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一時間,整張木桌頓時四分五裂。
見狀,平忠盛無比忌憚,只好深深作揖,
“叩請陳將軍,下使告退。”
陳大牛這才笑了笑,又坐在椅子上,輕輕擺了擺手,“去吧。”
平忠盛頭也不回的離去。
見到這一幕,蔡襄都傻眼了。
不愧是虎將啊!
言行之間,就讓倭使沒了任何脾氣。
此間事了,波斯使者也欲告退。
陳大牛臉色肅然道:“讓你們走了嗎?”
波斯使者皺眉道:“陳將軍,您什么意思?”
陳大牛冷哼一聲,道:“如今我大周頭等大事就是海運,誰若是敢破壞海運,或是敢將某些事情宣揚出去,以此來威脅我大周。”
“我大周,必與其不死不休!你,掂量著辦!”
波斯使者懵了。
與各國使者會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就連大周的一些高層人物,他也是接觸過。
可沒有一人,像眼前這位陳將軍這般啊!
頓了頓,波斯使者也是深深作揖道:“在下,明白了!”
待兩國使者都離開此間之后。
蔡襄才驚訝開口道:“陳將軍,福建路靠海,有海外諸國使者前來朝拜陛下時,大都途徑福建路。”
“因此,本官曾見過不少的使者,也與他們有所交談,可是不曾有一人,如您這般,三言兩語,就將他們嚇到了。”
陳大牛嘿嘿一笑道:“上次在滿香樓跟隨衛帥會見海外諸國使者,事后,衛帥對我說,大國外交,講究的是一個雅量。”
“知道什么是雅量嗎?”
蔡襄試探性開口道:“當是體現身為天朝上邦的氣度?”
陳大牛搖了搖頭,“所謂雅量,就是指在談判時,只要不動手,就是雅,只要不殺人,就是量。”
“其余的,愛咋滴咋滴。”
蔡襄一愣,只要不動手,就是雅?不殺人是量?
這才是雅量?
我自幼讀的書,所學雅量,是這個意思嗎?
蔡襄陷入深深地自我懷疑當中。——
在衛淵返回福州后。
明蘭、墨蘭、品蘭、如蘭等人,也隨著盛老太太與大老太太來到蘇州游玩。
至于盛長柏,則是去拜訪各地一些大儒,盛長楓跟隨。
待盛家車隊來到蘇州時。
蘇州一名官吏,此刻正在城外等候。
忽見寫有‘盛’字的船隊走來。
他當即親自迎上前去,問道:“馬車內坐著的,可是忠勇伯的外甥女盛明蘭盛姑娘?”
盛家車隊為首的一輛馬車內,坐著的乃是明蘭與盛老太太。
她們二人聽到外面的聲音,都頗為好奇。
但是女子不好拋頭露面,所以盛維親自小跑著迎上前,看到前來問候之人所著官服,當即不敢大意,恭敬作揖道:
“不知大人您是.”
盛維極少見過這種陣仗,當下有些心驚。
那蘇州境內官吏笑道:“本官是奉吳王之命,親迎忠勇伯的外甥女入城。”
“明蘭姑娘在蘇州城內的一應花銷,皆由王府承擔。”
“諸位住所,王爺他老人家也已安排妥當。”
“請。”
吳王親自安排?
只是為了哄衛淵的外甥女開心?
忠勇伯,不愧是有通天徹地之能啊!
坐在車內的盛明蘭,一聽是看在自己舅舅的面子上,擔心會給舅舅添麻煩,索性在車內回應道:
“大人,民女不過是陪著祖母來蘇州游玩,當不起吳王這般厚待.”
話還沒說完,耳旁就又傳來那蘇州官吏的聲音,
“王爺說,您定會如此答復,王爺還說,他與忠勇伯,也就是你舅舅,乃是忘年之交。”
“他們常去太湖釣魚,即是忘年好友,那好友的親人前來,自是要照拂一番。”
“請明蘭姑娘隨本官入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