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就這樣自絕在了嬴政的面前。
誰都未曾想到的結果。
砰……
嬴政不可置信的看著韓非披頭散發的身軀,朝后仰躺下去。
他下意識的被震得退后了兩步。
“韓非你……”
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明明對方愿意教授給自己“帝王之術”,更愿意為大秦著書立說,用時一年時間,給自己,給秦國寫出來了一部十萬言的法家巨著。
更是因此受到了天下奇人黃石公的刺殺。
可見他這部書可能會給大秦帶來的影響,對嬴政多么的有用。
嬴政以為對方如此做,已經是完全愿以同自己一起,去結束這個亂世,開辟一個可以傳承千秋萬代的朝代。
怎么……
偏偏是做出了這一切的韓非,到最后,選擇了自盡。
蓋聶速度很快,在韓非的尸體落在地上之前,扶住了他的身軀,神色默然,將之輕輕的放平,似乎對方只是熟睡,不敢驚醒一般。
慢慢站起身來,復雜道:
“儒家言,忠孝兩難全,盡忠而舍孝,孟子言,生所欲也,義所欲也,兩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義者也。韓非先生面對一邊是天下一統的道,一邊是家國親情的牽絆,同樣是兩者而不可兼得,選擇了舍生而殉國以奉道也。”
嬴政臉色微微抖動,看著那散發披肩的紫衣年輕人,再聽到蓋聶的話,心臟都好似被刺了一劍。
他用力閉上了眼睛。
不忍去看。
再一睜眼,已經是轉過身去。
“傳寡人令,滅韓之后,對韓國王室,善待之。”
蒙恬聞言。
“遵令。”
同時,轉過頭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韓非,眼中滿是敬仰和嘆服,以及深深地痛惜。
“為什么,公子偏偏是韓國人,若是韓國人也就罷了,偏偏還是韓國的王室……”
戰國二百年來,不乏有他國門客在大秦執政,可從未有過公子王室幫助他國滅自己的國家的,此種情況下,可想而知韓非的心中遭受到的是怎樣的拷問。
最終,他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來結束一切。
韓非死了。
不是六魂恐咒害死的,也不是黃石公刺殺的,是他早就在著書之前,便心存死志,而在書成一刻,自絕而亡,以謝韓國。
嬴政為他安排了厚葬。
也就在韓非的尸骨入土的一瞬。
那留在他身上的魔種,便直接沒入了土下萬丈,來到了姜太一的身邊。
“韓非,韓非……”
姜太一看著眼前的這顆魔種,其中是韓非的人生,雖然只有二十多歲,卻是比大部分一生都要來的精彩,尤其是在當他面臨家國和天下的取舍之時,做出了最后的那個決定時,整個人的身上,都浮現出了一種光芒。
那正是姜太一要從這人間眾生之中最至情至性的人身上所要觀察到的東西。
人若能極于情,便能極于道。
韓非正是一個已經接近了道的人,甚至與,他將自身都殉道給了天下。
這種道被魔種在韓非死后帶到了姜太一的身邊。
那是一縷蘊藏在魔種深處的意境。
那是一種無情無私,能夠對天地萬物一視同仁的意境。
正是韓非的法家思想。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是因為天地一視同仁。
法家,同樣也是一視同仁,無情無私。
這就是法。
而在姜太一的心頭,這卻是一縷天道法則的意境雛形。
“無情天道。”
天道無親,天道無私,天道無情。
捏著這顆已經蛻變出了意境的魔種,姜太一嘆息一口氣,收下了韓非的人生。
抬頭,看了一眼嬴政。
收回視線。
閉關三年。
終于完全將對于死亡天道的感悟,凝練成為了一絲規則,使得魔種變成了道種。
而剛才的韓非之死,再一次讓他親眼目睹到了冥冥中的死亡天道在韓非身上的一閃而逝的蹤跡,被他捕捉到。
這一絲之間的大宇宙死亡天道,被他再一次拿捏住了,融入在了自己的道種當中,蛻變成了淡黑色的種子。
姜太一有一種預感,等到什么時候這顆淡黑色的道種,便成為了深黑色的時候,就是自己的死亡天道從其中發芽,成長出來的時候。
而想要讓這顆道種成長,需要對大宇宙中的死亡天道有新的感悟。
感悟的契機。
則是,
從已知熟識,有所交集的人去世時受到的觸動開始。
只有有所交集的人去世,死去。
人們才能意識到死亡,近距離的感受到死亡的力量。
不論那人是敵是友。
交集的越深。
那人去世的時候,那一瞬間所感受到的東西,就更加清楚。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
姜太一緩緩從萬丈地下走了出來,從咸陽,看向了昔日的趙國邯鄲,自語道:“政兒要滅六國了,也該再回去邯鄲看看了。”
那個他和許多人故事、交集開始的地方。
沒有用神通法術。
而是像當年去邯鄲的時候一樣,一步一步,朝著邯鄲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著走著。
天上。
又下雪了。
大雪覆蓋咸陽城。
當天下奇人黃石公被秦國關押入黑冰臺,以及韓非著書后自盡的消息,傳遍了六國,引起了大大小小的震動反響的同時。
“真的沒見到師父的蹤跡嗎?”
嬴政在案牘上,看著從韓非府上抱過來的這一堆竹簡,捧著一個竹簡,對蓋聶問道:
“什么地方都找遍了?”
“將黃石公打下塵埃的人,應該就是老師,但老師出手了,卻不愿意見我們,想來,就算是我們要找,也是完全找不到的。”蓋聶說道:“陛下只要記得,老師一定會在關鍵的時候,保護你,就夠了。”
嬴政聽著這句話,心中微微一熱。
看向咸陽宮外的大雪。
仿佛師父此時就在無形中注視著自己一般。
于是低頭看著韓非的著作。
這一看,便是一個月。
終于,看到了韓非臨死之前最后所著的兩篇《說難》和《五蠹》,其中赫然是韓非對于以后秦國一統天下之后的建議。
“秦王一統天下之后,當絕五蠹,方可令大秦江山穩固。”
“所謂五蠹,就是五種人,為邦國之蛀蟲。”
“一為儒家,儒以文亂法,粉飾太平,舞文弄墨,蠱惑民眾懷疑法律,操縱君王的思想,損害社稷本。”
“二為縱橫家,縱橫家狡詐多變,毫無誠信,朝秦暮楚,借于外力,以成其私,損害社稷之利。”
“三為農家及武林門派,人人帶劍,聚集弟子門人,以武犯禁,損害社稷威嚴。”
“四為門客世家,依附官員,行賄受賄,不出絲力,卻享盡榮華富貴,損害社稷之要。”
‘五為商賈世家,囤積居奇,于國難之時售出,壓榨百姓,于民取利,損害社稷之根。”
嬴政越看眼睛越凝重。
每一條,都讓他深深認同。
尤其是農家和諸子百家的這些實力門派,以武犯禁,黃石公就是例子。
恍惚間。
似是已經看見了自己在一統天下之后,應該怎樣治理秦國了。
當罷黜百家,以法治國!
也就在這個時候。
門外進來了一大批的秦國將領,站成了一排。
“拜見大王。”
嬴政捧著竹簡,道:
“等這場雪下完,該滅國了。”
“諾!”
姜太一獨自一人走在路上。
這場風雪足足持續了七天,似乎也是為某個國家多延續了七天的壽命。
當七天后。
姜太一即將走出秦國,回到趙國的時候。
他轉身看去。
足足有兩路大軍,分別朝著韓國和趙國而來。
秦國終于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滅國之戰。
韓國,作為六國之中最小的國家,版圖只有一個郡縣大小,卻是位置無比關鍵,是為東出的門檻。
當韓王終于被秦國的十萬大軍到來,驚醒了宴安酖毒般的奢靡后,終于驚恐了起來,面對那不可阻擋的秦國之大軍,以及那由呂不韋為秦國留下的機關獸大軍遺產,他做出了一個違背歷代先君的決定,表示愿意為秦國藩屬。
然而,回應他的是沉默到了極點的秦軍大軍的步伐。
就像是人摧毀螞蟻窩一樣,不會想要得到螞蟻的俯首稱臣,毀滅你,與伱根本沒有任何關系!
秦王嬴政十三年,冬月。
秦國將領內史騰攻陷了韓國首都新鄭。
城破國亡。
張良躲在人群中,不敢置信的看著那個從城門外赤身裸體,口中叼著玉玨,對著秦將內史騰跪下稱臣,顯出了韓國國璽的韓王。
“為什么?為什么提前了!”
他一直都在數年前所看到的十年后的韓國國滅的一幕,所準備著,幻想著,既然自己提前看到了這一未來,那么只要有所準備,或許能夠阻止這一結果。
為此,他加入了流沙,開始準備……
卻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提前開始準備了。
滅國的時間,也提前來了。
提前了整整七年。
“快走!”
在張良整個人都崩潰了,絕望著喃喃質問著腦海中《黃石天書》的時候,衛莊出現,及時將他從秦國大軍的碾壓踐踏之下,帶著逃出了新鄭。
當韓國滅國的消息傳回咸陽的時候。
嬴政的表情平靜。
因為這才只是一個開始。
同時,在項少龍府上。
當他聽到韓國被攻陷,新鄭城破,六國終于被滅掉了一個的時候,他喃喃道:
“雖然我歷史不太好,但好像隱隱約約記得,韓國沒有滅亡的這么早啊,這……至少提前了好幾年時間!”
他臉色凝重:“是我記錯了嗎?還是……歷史因我而改變了?”
卻就在這個時候。
府內傳出了“哇哇”的孩子大哭之聲。
他面色大喜。
“生了?我項少龍有孩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