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一咀嚼著內心之中的這些體悟,十年人生,感覺到了一絲絲意境的凝聚。
他知道,他得閉關了。
回身看了一眼酒肆,自己這一閉關,酒肆便也就徹底沒人了。
索性就賣了吧。
六指黑俠看著姜太一后腳就讓人來轉賣了酒肆,也猜到了一些心思,知道對方往后多半是不會再開酒肆了,便道:
“雖然不知道姜兄以后是如何打算,但若是感興趣的話,可以來我墨家機關城坐坐,墨家必以貴賓之禮待您。”
他很是誠懇。
畢竟眼前之人,不單單是救了自己的性命,還相當于幫墨家報了大仇,滅殺了那六劍奴。
再加上六指黑俠隱隱能夠感覺得到,眼前之人,其神秘和高深,遠超他畢生所見過的任何人,若是能夠指點一二他們墨家的后輩,對于墨家來說,絕對是天大之幸事。
對于六指黑俠的邀請,姜太一微笑道:“會有機會的。”
“那在下告辭,姜兄多保重。”
六指黑俠深深一禮。
目送對方離去。
姜太一就在酒肆之中獨坐,打烊的招牌早就掛上去了,到了下午,有人來到店里,這是邯鄲城里有名的一位大商人,叫做楚平。
“姜老板?你真的要出讓這家酒肆?”他有些激動的道。
這家酒肆店面雖小,但卻是山東六國都聞名啊,在邯鄲城之中,更是招牌。
姜太一笑了笑道:“楚掌柜,看著給個價吧。”
楚平裝模作樣的進去轉了一圈,一會兒摸摸桌子,一會兒打量打量柜臺,然后輕輕咳了一聲,狀若無意的看著那一堆酒,道:“您這酒金貴,這樣吧,連著店面和姜老板的這店里的所有酒,我給您三千……哦不……三千五金?如何?”
姜太一笑著道:“八千。”
“八……”楚平尷尬的撓了撓胡子:“八千,倒確實也是值得,就是……”
看著對方似笑非笑。
“好!八千就八千!”
晚上就敲定了酒肆的轉讓,連小院子都轉讓了出去,并非他一個修行之人,要跟對方討價還價,這也是正常人生的一部分,他最后看了一眼這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心念一動,朝著小院的地下沉淀了下去。
融入了腳下的大地。
百丈。
千丈。
萬丈。
到了地下萬丈,他平靜地盤坐在了原地,開始了十年未曾做過的打坐,煉化心中的那些人生體悟。
姜太一盤坐地下萬丈。
地面上的小院子里,則很快就來了許多木工,瓦工,開始重新捯飭起了小院。
“這下我要發達了,那姓姜的一點不會做生意,明明身懷那般佳釀,卻只開一個小酒肆,這能賺多少錢,看我楚平怎么把它經營成趙國第一銷金窟。”
楚平捋著胡須滿意又興奮地看著這酒肆和小院,然后又可惜道:
“就是沒有拿到那茅臺酒的配方,只有百來斤存酒,以后可得省著點賣,每年開十壇?嗯,有價無市,方才配得上我這新樓,還得請一位名動天下的舞姬,來我這新樓坐鎮。”
巨鹿侯府上。
趙穆聞聽消息之后,無比驚震,接二連三的確認道:“那人當真已經不在酒肆了?”
府上之人回答:“應該是已經走了,酒肆都被轉讓出去了,這下侯爺終于可以安枕了。”
趙穆大大的出了一口氣,感覺全身都輕松了:“終于,終于離開邯鄲了啊。”
十年,自從十年前知道有這么一位存在住在邯鄲里,離他的侯府和大王的王宮都是十幾里之近,他便從來都沒有過好覺。
尤其是不久前,更是親眼見證了那位的恐怖,六劍奴、玄翦,這些羅網之中的最強大的天字一等殺手,在那位面前,說沒就沒了。
這樣的一位神秘莫測又實力強大的存在,他在哪里,都是對哪里的上位和王權勛貴們的安全之威脅。
可怕的是,他們還一點辦法都沒有,生怕觸怒了對方。
如今……
這可怕的威脅終于離開。
他趙穆,終于可以繼續在邯鄲城里,當那最有權力之人了。
一個月后,一個裝改一新,并加蓋擴建成三層的巨型建筑酒樓,在原來的小酒肆地址上,拔地而起,甚至將原本的后院都擴建了進去。
取名為:
雪雰閣。
起初,邯鄲的人們每天都在懷念著那家小酒肆,因為酒肆里不光有茅臺那樣的好酒,還有下里巴人也喝得起的雜糧酒,尤其是在那姜老板的獨門秘方釀造之下,即便是最低劣的雜糧酒,也比其他酒肆里的好喝又醉人,還不頭疼,是排解疲憊最好的東西。
如今,小酒肆不見了,變成了雪雰閣,邯鄲城里最大的銷金窟,往來都是達官顯貴了。
但當日子每天就這么過去著……
懷念著,懷念著,其實也就淡了。
小酒肆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許是大半年后,又許是過了一年,便沒有什么人再提起了。
世上的事,總是一件堆著一件,人們的日子,也都不是一成不變,沒有什么事情能經歷得住時間的檢驗。
一晃,就是四年過去。
這一年,已經十八歲的蓋聶,從咸陽回來到了邯鄲,他本想帶給老師一個消息,不想,回來后卻連小酒肆都沒看到了。
蓋聶握劍,走進了雪雰閣里,已經完全找不到酒肆的痕跡了。
也不見了老師。
他穿過了雪雰閣,到了那唯一還能看見一些酒肆痕跡的后院,如今大部分都已經被改造成了雪雰閣的后廚,只剩下院子里的一株桃樹還在那。
桃花搖曳。
蓋聶望著這樹盛開的桃花,微微恍惚。
“老師,數日前秦王忽逝,你的政兒在秦國繼承王位了,他想讓我來告訴你一聲,希望您能去咸陽看看他。”
輕輕抬頭。
蓋聶心中也在喃喃:
“老師,您去哪兒了?”
幾年時間,怎會是物是人非,人不知何去,只有桃花仍在。
就在蓋聶離去的第二年。
衛莊也回來了。
他同樣也看到了這一樹桃花,卻沒能看見思念的長輩,只留下了一句話后,他也走了:
“老師,我已經找到自己的路了,希望你能看到。”
兩個徒弟分別回來了一次。
卻并不知道,姜太一從未離開過,一直都在這里。
也就在衛莊走后一年。
那個錯用了趙括,導致了長平之戰,四十萬趙軍被坑,而后又重啟廉頗,任用李牧,抵擋住了秦國第二次進攻,又私下里喜好男色的趙王丹。
在這一年的冬天去世了。
邯鄲城中,命令所有臣民都得披麻戴孝。
那日清早,邯鄲城里大街上所有人,跪成了兩排,在白布白幡,嗩吶哀樂聲中,送走了這位很難評價的趙王。
哀樂也深深地傳入了雪雰閣地下,令姜太一渾身上下的感悟,更加濃厚了。
這一閉關,前后就是十二年過去。
等姜太一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趙王丹死后的第六年,趙王之位,變成了當年從酒肆和廉頗打馬而過的那位公子偃。
而頭頂上的雪雰閣之中,幾年過去,也多出了一位名叫“雪女”的舞姬,以一首“白雪舞曲”,名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