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寧曼菲拿來的材料,自己也是黑白兩道都清楚的人。
不然怎么在港府這六七十年代,如同律法虛設,修羅場的商界摸爬滾打把寧家做大?
鬼老四不好惹,那是港府地下世界的一霸。
但寧媛這內地來的小北姑怎么和這種人混在一起的!她才來港府多久!哪來那么多花花腸子!
寧正坤重重地將手里的文件摔在桌上,寒著臉瞇眼:“你一個從內地來的黃毛丫頭,港府黑道的水有多深,你知道嗎?就敢下去撈金?怕不是沒這個本事和人脈吧?”
說著,他頓了頓,氣勢深沉地逼視著寧媛:“你怕是沒這個本事和人脈,是不是你媽或者你大哥要借你的手做這件事?你們二房到底想干什么!”
寧媛輕笑一聲,語氣恭敬,內容卻毫不客氣:“大伯父,您這是看不起誰呢?媽咪和大哥也不知道我怎么認識鬼老四的。”
她說著,慢條斯理地扯下脖子上戴著的一枚象牙雕刻,往寧正坤面前一扔:“您老人家要是好奇,不妨好好瞧瞧這個。”
自從不戴翡翠辣椒之后,她就換上了這枚九叔給的象牙雕刻。
寧正坤冷著嚴肅的臉,不以為意地拿起象牙雕,掃了一眼,想看寧媛搞什么鬼。
誰知,入目之后,縱然是見過大風大浪,城府極深的商業大亨也瞬間瞳孔微縮。
雕刻成小巧春刀形狀、手指長的象牙上,精細雕刻著一個慈眉善目的佛頭。
佛頭背后,刻著三行個字——
青浦水起,浮生半日;
一把春刀,三杯清酒;
不破不立,不舍不得。
寧正坤臉色大變。
這……這怎么可能?!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寧媛,聲音都有些顫抖:“這是……這是青幫的堂主令!你為什么會有?!”
寧媛慵懶地笑了,眼睛里帶著幾分冰冷的狡黠:“看來,大伯父您解放前在滬上待了不少年,果然做買賣的時候和青幫打過交道。”
她輕嘆:“看來我的老阿叔們沒騙我,咱們寧家當年沒少交保護費,不然您也接觸到堂主級別的信物。”
寧正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著寧媛的眼神也變了。
這丫頭到底什么來路!
根本不是當初他和老爺子想的那樣隨便撿回來的小丫頭可以隨意拿捏,現在看來,他完全低估了她的實力!!
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丫頭,竟然和青幫有如此深厚的淵源!
就在這時,大門忽然打開,寧家老太爺被老管家用輪椅推了進來。
老爺子雖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鑠,一雙眼睛依然銳利如鷹。
他看著屋內的劍拔弩張,只是淡淡地開口:“青浦水起,指的是青幫發源地青浦;浮生半日,比喻江湖生涯短暫。”
老爺子慢條斯理地接過管家遞來的藥茶喝了一口——
“一把春刀,象征江湖手段;三杯清酒,代表結拜義氣。不破不立,不舍不得,則是青幫人混江湖的立命守則,好多年了,我沒有聽到這江湖貫口了。”
寧媛看向老爺子,笑了笑:“爺爺看來更懂。我一開始也不知道這四句詩是青幫堂口的貫口江湖暗語。”
她頓了頓,語氣里多了幾分玩味:“九叔給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哪個酸腐文人寫的打油詩呢。”
寧老爺子一雙老眼莫測地盯著寧媛,半晌才緩緩開口,語氣里帶著幾分欣賞,又帶著幾分警告——
“阿宇這小子,給我們找回來的不是一只乖巧漂亮的貴賓犬,而是一頭牙尖爪利的狼崽子啊。不過……”
他頓了頓,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倒是像我們寧家的種。”
寧媛挑眉,嘆了口氣:“爺爺,您這夸我還是罵我呢?怎么聽著像罵我像狗,又再夸您自己血統好呢?”
寧老爺子嗤笑一聲,老眼精光閃爍,像在重新評估寧媛的價值。
半晌,他才轉頭看向臉色鐵青的寧正坤,不容置疑地說——
“行了,別和自家侄女兒計較這些有的沒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丫頭有點野性,不是挺好么?”
寧正坤濃眉緊鎖,語氣凝重:“老爺子,這可不是小事。這批貨牽扯到幫派走私,還是國際上有名的大案。我們寧家摻和進去,不道德,又太冒險,風險太高。”
寧媛呵呵一笑:“大伯父,您這話說的可真有意思。”
“咱們寧家資本的原始積累,甚至現在做的某些生意,難道都是在港府法律框架下進行的?”
港府的法律在七八十年代很多就是個擺設。
她淡淡地問:“如果都是道德高尚的良好公民所為,這么有良心,奶奶怎么會中年去世,當年帶來的盛家的寶藏怎么會讓她的好友鐘令大師帶走,不留給后人?”
寧正坤聽到“盛家”兩個字,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狠狠地瞪了寧媛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寧老爺子聽到盛家這兩個字,原本還算紅潤的臉色也陰沉下來。
屋內氣氛頓時凝滯,仿佛一根緊繃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寧媛卻像是沒看到似的,繼續涼涼地說:“一家子都是千年的狐貍精,在這兒演什么聊齋呢?這批貨,我是肯定要拍賣的。”
她頓了頓,語氣中帶了一絲挑釁:“當然,寧家家大業大,背景雄厚,要跟鬼老四反悔,不幫他賣了,甚至不出錢收這批古董,也都承擔得起后果。那就不賣唄。”
寧正坤怒火中燒,剛想開口訓斥,卻被寧老爺子抬手制止。
“行了,”寧老爺子慢悠悠地呷了口茶。
他渾濁的老眼卻精光畢現,直直盯著寧媛——
“丫頭,你既然一定要做這買賣,那有沒有想過萬一出了岔子怎么辦?江湖險惡,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片子,能應付得過來?”
寧媛聞言,非但沒有一絲膽怯,反而笑得更加燦爛,親熱地湊到他們身邊——
“爺爺,您這話說的,我像是那種喜歡拿自己身家性命開玩笑的人嗎?我做買賣,可不是光憑著一腔孤勇,風險評估,我可是做了不少。”
“哦?”寧老爺子來了興致,身子微微前傾,“那你說說,你的預案是什么?”
寧媛沒說話,只是盯著寧老爺子和寧正坤,嘴角笑意加深,眼神卻深邃得像一汪古井,讓人捉摸不透。
讓縱橫商場多年的寧老爺子和寧正坤都忍不住心里打了個突——這丫頭,笑里藏刀盯著他們干什么!
又在憋什么壞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