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二夫人憂慮地嘆了口氣:“媛媛,現在八點了,雖然還早,但你剛醒過來,碼頭那邊風又大,萬一再……”
寧媛打斷她,語氣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媽,榮昭南落水到現在,已經一天一夜了,搜救隊不是還沒找到人嗎?我總要去看看情況。”
寧二夫人動作一頓,眼神閃爍:“海上搜救本來就需要時間,咱們不要著急……”
“媽,”寧媛打斷了她的話,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如果搜到了人,或者說,哪怕是有一丁點的線索,您都不會一上來就給我‘留下孩子’或者‘打掉孩子’這兩個選擇,對吧?“
寧媛的語氣里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卻像一根細針,扎得寧二夫人心里隱隱作痛。
寧二夫人沉默了一會,良久才嘆了口氣:“乖女,難得糊涂一點不好嗎?”
“我糊涂過一輩子了。”寧媛看著母親,眼神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這輩子,我不想再糊涂了。”
說罷,她起身穿衣服。
寧二夫人看著女兒纖細卻挺直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她不明白女兒為何會說出“糊涂過一輩子”這種話,但她也知道,寧媛骨子里那股倔強,是從不會輕易服輸的。
“好。”寧二夫人最終還是妥協了。
女兒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她無奈地搖搖頭,吩咐自己秘書備車,決定陪著寧媛一起去碼頭。
寧媛獨自站在珍寶坊三樓的落地窗前,手緊緊地攥著窗簾,指節泛白,卻依然無法抑制身體的微微顫抖。
窗外,遠處,許多漁船甚至游艇都還在不間斷地來回搜尋著,探照燈照在海面上,來回晃動。
碼頭的空氣中彌漫著冰冷海水的咸腥味,遠處海浪翻滾,如同寧媛心中的焦灼。
榮昭南失蹤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了,黃金搜救時間是48小時,但搜救隊依然一無所獲,仿佛他這個人就這樣憑空消失在了這片海域。
理智上,寧媛早已計劃好,即使榮昭南真的出了意外,她也能帶著孩子過得很好。
可情感上,看著那片吞噬了他的冰冷海域,她就覺得呼吸困難。
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喘不過氣的窒息,就好像……她也沉溺在那片冰冷黑暗的海里。
“小嫂子……”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寧媛猛地轉過身,看到老徐帶著幾個隊員走了進來。
他們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沮喪,嘴唇干裂,眼中布滿了血絲,身上的作戰服也滿是海水浸泡后的痕跡,顯然已經連夜奮戰了許久。
“怎么樣?有消息了嗎?”寧媛的聲音微微顫抖。
她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讓自己表現出過分的焦急和不安。
老徐立正敬了個軍禮,但卻低著頭,不敢去看寧媛的眼睛,生怕從那里看到絕望和悲傷。
“抱歉,小嫂子,沒有隊長和查申樓的消息。”老徐痛苦地閉上眼睛。
“都是我的錯,是我讓陳辰把直升機開回來的,是我把隊長一個人丟在了那片該死的海域里……”
一個鐵打的漢子,此刻卻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肩膀微微顫抖。
“老徐!”寧媛忽然厲聲喝止,打斷了老徐的自責,也不想再聽當時發生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去吧,養足精神,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隊長……他不會輕易放棄的,我們也不能。”
她走到老徐跟前,仰首望向他,語調堅定:“后勤補給之事,盡可交給我來安排,一切都將為搜救行動全力以赴。”
老徐眼眶通紅:“小嫂子,你放心,現在我們分成兩班人,陳辰帶著另一班隊員繼續搜尋!我們必須把隊長帶回來!”
“對不起,嫂子!我們一定會找到隊長的!”其他隊員也紅著眼眶附和道。
看著眼前這群幾乎要崩潰卻還在強撐著的漢子們,寧媛紅了眼:“我相信你們。”
她明白,這些隊員和榮昭南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絕對不會輕易放棄他。
而且,他那么強,那么厲害,怎么可能會輕易死去?
寧媛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住內心翻涌的情緒——
“現在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珍寶坊我已經讓經理安排人手騰出來了幾個包廂,吃喝洗漱的東西一應俱全,好好休息一下,你們先去休息,其他的事情等你們休息好了再說。”
看著寧媛的冷靜,這些七尺高的漢子們都忍不住心中閃過服氣和敬佩。
現在這種情況下,寧媛心里肯定比他們更難受,更煎熬。
但她卻依然強撐著,安排好他們的一切。這份堅強和冷靜,讓他們這些大男人都自愧不如。
隊長是有福氣的人。
待隊員們都去休息后,寧媛叫來珍寶坊的經理:“我要見山雞。”
等老徐他們離開后,寧媛叫來珍寶坊的經理,一個精明干練的中年男人。
“寧小姐,您還有什么吩咐?”經理語氣恭敬。
“我需要見山雞。”寧媛開門見山地說。
榮昭南出事后,她第一時間就聯系了四叔,讓他幫忙動用江湖上的力量尋找榮昭南的下落。
山雞是14K的人,也是四叔安排在碼頭附近的眼線,他知道很多警方不知道的消息。
經理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說道:“山雞哥他們也是剛回來休息,我這就去叫他過來。”
“嗯。”寧媛應了一聲,走到窗邊,目光再次落在了那片波瀾不驚的海面上。
深秋的海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卷起浪花拍打在岸邊的礁石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沉重而壓抑。
不多時,珍寶坊經理領著幾個人走了進來。
“寧小姐,山雞來了。”經理恭敬地對寧媛說道。
她轉過身,山雞帶著幾個兄弟已經走了進來,個個都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濕透,疲憊不堪。
山雞的臉色尤其蒼白,下巴上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眼窩深陷,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頹喪的氣息。
“聽說……你們是第一批趕到現場的?”寧媛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山雞明白她的意思。
他搓了搓凍得發紫的雙手,黯然復雜地搖了搖頭:“寧小姐,我們一聽到消息就立刻趕過去了,兄弟們在附近海域找了好幾個小時,什么都沒找到……”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歉意和猜測:“海域風浪很大,水流湍急,到現在我們只看到……”
山雞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只看到海面上漂浮著一件帶血的避彈衣,看樣子,像是飛虎隊隊的樣式,上面有LOGO……”
他看著著面前這漂亮年輕的女學生,也不知成年沒,但她的眼睛冷靜到冷酷,反而讓他猜測不到年齡。
他示意身后的小弟把那件避彈衣拿上來。
寧媛看著那件避彈衣,它破損的地方炸裂開來,露出里面的填充物,邊緣焦黑,像是被烈火灼燒過一般。
最觸目驚心的,是上面那抹暗紅色的血跡,即使被海水沖刷稀釋,依然清晰可見,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當時的慘烈。
寧媛伸出手,指尖顫抖著觸碰到那冰冷的布料,感受著上面殘留的海水的濕潤和血的腥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只有這件避彈衣,如此真實地呈現在她眼前。
她猛地將避彈衣抱在懷里,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線希望。
腥臭冰冷的布料貼著她的臉頰,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也讓她更加清醒地意識到,這或許就是榮昭南留給她的最后的東西。
眼淚,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滴落在避彈衣上,與那暗紅色的血跡交融在一起。
她猛地轉身,背對著山雞等人,用盡全力克制著哽咽的聲音。
山雞有些慌,聲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安慰寧媛。
她應該是那位墜海阿sir的親人或是女朋友。
雖然他很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殘酷的現實讓他什么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