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文武沉默了一會:“那一年,是個意外,當時政工部門要給沒結婚的干部介紹對象。”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聯誼的是文工團的成員,單位參與的人太多,我是這次活動的負責人,也必須出席盯著他們。”
當兵打仗很多年,許多大頭兵們干到團長都沒有對象也不奇怪。
戰場上一個營、一個團的打光,并不是少見,火線晉升,多的是級別不低的“孤寡”老弟和老哥。
戰場上拼慣了,也魯慣了,聽到介紹對象,他們都開心得飛起來——
戰場殊死搏殺,誰不想要老婆孩子熱炕頭?
一開始就讓手下人明里暗里去打聽參加聯誼會姑娘們的情況。
所以上頭人也擔心萬一鬧出兩個人都看上一個姑娘的事,也麻煩。
當時,現場領跳交誼舞的就是十七歲的文工團臺柱子,也是當時最受歡迎的姑娘。
但當時,他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對方長啥樣子,只覺得麻煩,要看著手下的人——
竹君走了之后,他一直都拒絕這種場合。
這次卻不得不來。
看著聯誼會場里底下,成雙成對的身影,羞澀的、歡笑的,他整個人心情很差,在一邊小桌子上喝悶酒。
那天,他看著所有人都散了,然后,他一個人也喝醉了。
“再醒來……”榮文武回憶當年的事,依然是頭痛得腦子都要炸,揉著太陽穴不做聲。
“再醒來,那個領舞的姑娘就成了你必須要娶的義務,是么?”寧二夫人冷笑一聲。
榮文武沉默著,沒有說話,只閉了閉眼,艱澀低說——
“那天我沒有和她發生任何事情,但是……所有人都看見她從我房間里出去,她只是照顧了我一晚上,說不關我的事。”
他苦笑:“可風言風語了一個月,那姑娘便割了腕,差點沒搶救回來,文工團的大姐來要說法,才知道她不是第一次自殺……”
“所以你就娶她了?”寧二夫人嗤笑。
“我看竹君當初嫁你不如嫁個叉燒!你個樣成條水魚咁!(像水魚一樣價值高且容易上鉤),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會,進了女人陷阱且不自知!”
寧二夫人看著他那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直接飆了好幾句夾粵的普通話!
榮文武沉默了一會,才沉聲道:“不管如何,不應把責任推到女人頭上。”
他頓了頓,閉上眼,復雜喑啞地說:“終究是我的錯,是我不配提竹君的名字……我認。”
“當然是你的錯,你不愿娶何蘇,但不管她用了什么手段,你和她還是生了兩個孩子,好,我當你和竹君離婚了,從此婚嫁各不相干。”
寧二夫人冷聲接話。
“但昭南是你和竹君的孩子,你為什么把昭南交到那個女人手上!昭南小時候一直都是個小紳士,到了那個女人手里成了什么樣子!”
她目光銳利地盯著榮文武。
自己身份能打聽到的東西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大院里的人人都能知道的事情,算不得秘密。
但結合寧媛說的一些細節,她敢肯定——
那何蘇與其說是什么人人稱頌的溫善人,倒更像是《聊齋志異》里的畫皮鬼!
前面寧二夫人怎么說,他都認錯挨打,但提到榮昭南的教育。
榮文武眉心擰起來——
“棍棒底下出孝子,從古至今就是如此,當初我不聽話,他祖父也是讓我跪在祠堂上家法!”
他不贊同地說:“何況他那身少爺作風不能帶回來,否則只會給他招禍,何況他四處惹是生非,不知闖了多少貨,從老師到同學、到院子里其他人都告狀,只有……”
“只有何蘇是不是非但不告狀,還在你面前為孩子說話,包庇孩子,但你反而越聽越生氣,直接對孩子動手?”
寧二夫人氣得冷笑著直接打斷榮文武的話。
榮文武一怔:“……”
“你有什么資格說如何教孩子?”
寧二夫人目光冰冷又銳利地睨著他,她可都問過了——
“一年到頭,你一個月能回家一次就不錯,然后見面一言不合就動怒,除了動手打孩子,你問過孩子他為什么那么做嗎?”
“你沒有,你只會聽別人說、聽何蘇說,你永遠都不會聽自己的孩子怎么說,有你這種父親,是他的不幸!現在你有什么資格說他!”
“因為你就是這么跟他說話的,這一切都是你教的,是你言傳身教讓他學會只能用這種方式和你溝通!父肖子,這是你應得的!”
寧二夫人劈頭蓋臉、有事實、有依據、有條理的教訓與斥罵,直接堵得榮文武僵住。
榮文武心中百味雜陳,忽然堵得慌。
他想起這些年相處,長子一言不合就開懟,除了冷嘲熱諷,從不會與自己心平氣和說話。
到底什么時候開始,他們父子再也無法心平氣和地說一句話。
明明昭南剛從國外回來的那一個月,他對那個孩子,更多的是擔心他無法適應國內的一切。
可到了后來,在外界的聲音下,就成了失望與無力的惱火……
最終,一步步,他們成了如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