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寧家一家人都應了歐司長的邀約去了晚間的茶話會。
地方就在錦江飯店的一處露臺上,搭著涼棚。
月色很好,露臺上還種了玫瑰和粉白色、紫色、藍色的喇叭花。
寧媛喜歡喇叭花,站在露臺邊上摸摸這朵,又看看那朵。
“這低賤的花種,也就內地人竟會拿來種在這種專門接待貴客外賓的地方,什么品味,不過倒是挺襯你的!”寧曼菲走過邊上,嗤笑了一聲。
寧媛邊摸著花,邊冷不丁地來一句:“難怪寧家大伯父不把家業傳給自己出身的大房。”
現在這年頭人都吃不飽飯,花也沒那么講究品種,飯店種這些不過是為了一眼過去繁花似錦,應個景就成。
寧曼菲腳步一頓,眼神銳利陰森地掃過來:“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次?”
寧媛這次沒忍她,冷冷地道:“你看看你,比起查大小姐,哪里有一點世家小姐的教養,就跟那老母雞一樣,一天到晚咯咯咯地叫,除了罵罵咧咧,嘴上犯賤,惹是非,還會什么?”
這種淺薄挑撥是非的方式,她也會啊。
寧曼菲沒想到一個剛認回來的小堂妹敢這么指責自己,氣得指著她:“你一個鄉下人,竟敢對我爹地指手畫腳,你算什么……”
寧媛不客氣地繼續打斷她:“我可不是對你爸爸指手畫腳,我是對你指手畫腳!畢竟如果寧家大房都是你這種貨色,你爸把家業交給你們就是自我毀滅!”
她也不管寧曼菲臉色鐵青的樣子,朝對方翻了個大白眼——
“還有,你管我算什么,反正我不算你媽,畢竟有你這種女兒,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寧曼菲這種人真是太討厭了,不就是比尖酸刻薄嗎,誰不會似的。
寧媛一通騎臉式輸出,說完就心情舒暢地直接轉身走了,絲毫不留機會讓寧曼菲罵自己。
她不在乎寧曼菲是大房最寵的女兒,更不在乎大房和二房是不是會因為她關系惡化。
寧媛懶得和寧曼菲總搞這種低級諷刺斗嘴的行為,干脆一次罵到底,讓這所謂的二堂姐少要找她麻煩。
寧曼菲盯著她的背影,卻沒有如寧媛想象中那樣暴怒然后又找人撕逼。
她眼睛涼涼的,毫無怒氣,只是似笑非笑地敲了敲欄桿:“嘖,姓寧的果然都沒省油的燈。”
隨后,她調整好刻薄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跟了過去。
寧媛感覺到身后跟過來的腳步聲,她眉心冷了冷,這人沒完沒了了!
她干脆一轉方向去找查美玲了。
查美玲看見她過來,不禁驚訝,臉上卻依然維持著溫柔得體的美麗微笑:“怎么了,小妹?”
寧媛皺眉,開門見山地問:“寧家像寧曼菲那樣的還有幾個?”
要都是這樣的,她都不想聽他們的去香港擺什么認親宴了。
她理想的狀態就是和寧家做最陌生的家人,想要對她表達愛意也好、歉意也罷。
——轉賬就感謝惠顧,皆大歡喜!
查美玲看了眼寧曼菲冷冰冰的臉,就知道寧媛剛才又被找麻煩了。
只是這個姑娘不是個會吃虧的性子,看寧曼菲就知道她吃癟了。
查美玲笑了笑:“習慣就好,曼菲姐這樣……不多。”
見寧媛和查美玲在一起說話,寧曼菲冷哼一聲去了另外一邊長凳子上坐下來。
寧媛看向寧秉宇、聞慧芳身后的兩個男人,挑眉:“那個薇薇安不來了?”
查美玲搖搖頭:“她有別的工作,上次來也是臨時頂替一下葉特助和東尼特助的工作。”
寧媛一聽就知道薇薇安果然被換掉了,她心情愉快地輕哂——
“薇薇安這種狗眼看人低,惹人不舒服的員工能被換掉,但是寧曼菲卻是實打實的寧家人,換不掉,真可惜。”
查美玲不知道這話要怎么接,只是笑了笑。
好在寧媛也只是打算借著查美玲避開寧曼菲的怒氣而已。
她可不想在人前,尤其是在自己生母和那么多貴客面前,薅著寧曼菲頭發使勁抽她。
寧媛剛說完,就看見歐明朗和歐司長一幫人從外頭進來,她馬上迎了上去。
查美玲定定地看著她的背影。
到底什么時候,契媽才會要寧媛交出那一枚翡翠辣椒呢?
不然,她也不好下手。
這次茶話會,歐明朗也來了,還是做書記員的打扮和其他跟隨人員一起,跟在歐司長身邊。
看見寧媛,他就特意落后兩步,朝她眨眨眼,示意有事兒要問她。
寧媛就過去了,低聲問:“怎么了?”
歐明朗小聲問:“咱們的那個服裝店不是被封了嗎,你辦法想得怎么樣了?”
這段時間上學了,他又得飛行學校和交大兩邊跑,根本沒時間去找寧媛問問這事兒怎么樣了,也是煩!
不怪他著急,他自己從小到大的壓歲錢都偷偷押在店里了,他媽上回查他存折,他硬是瞞住了。
寧媛也低聲道:“成了一半了,這周末我看看有沒有機會把營業執照搞下來。”
歐明朗見左右沒有人,鬼鬼祟祟地透露了個消息:“我跟你說個小道消息,上頭有意把京南路上那個第十百貨商城拿出來和寧家一起合作,甚至有可能同意讓寧家主導經營權。”
寧媛心里動了動,有點明白歐明朗告訴自己這個消息的原因。
如果這事兒成了,就說明開放會更進一步,他們的店鋪更有希望盡快拿到營業執照!
她也可以拿著這個案例去試探下喬局,看看他是什么態度。
但是……
寧媛想了想:“第十商城,以前是叫安永百貨,后來安永的老板也去了港府吧?”
安永百貨、先施百貨、新新百貨、新新百貨和大新百貨曾經解放前滬上知名四大百貨。
后來創始人要么出國要么去了港府開了新的百貨公司。
留在內地的公司都改成第一到第十國營百貨公司了。
上頭如果想重開公私合營,那為啥不找安永百貨在港府的總公司一起重新合作呢?
這個消息,到底保真不保真?
歐明朗小聲說:“安永百貨的后人就算在港府也經營得一般,手下百貨公司這幾年接二連三地關,安永國際的百貨市場份額,都被寧氏的寧氏國際取代了。”
說著,他悄悄瞥了一眼正乖巧溫順陪伴著寧秉宇的查美玲:“吶,安永的背后就是你那個大嫂查美玲所在查家,查家是港府老牌的第一世家了。”
寧媛這下是真愣住了:“什么?查家嗎?那查家和寧家不是商業競爭對手了?”
她還以為寧秉宇和查美玲青梅竹馬,兩家好得穿一條褲子,怎么還是競爭對手?
歐明朗一臉鄙視她的表情:“虧我還認你當姐呢,好歹也是買賣人,竟不知道就算是商場競爭對手又怎樣,敵人和朋友都不是永遠的!只有利字永當頭!”
寧媛被鄙視得很無語,倒是一時間說不出什么反駁大白鵝的話來。
歐明朗看著自己懟得一向伶牙俐齒的寧媛說不出話來,心情很好,又語重心長地與寧媛開展——“商業八卦教育”。
“你不知道吧,現在看起來查大小姐嫁給寧大少時查大小姐占便宜,可當初寧家剛到港府,靠的是查家拉拔,為了討好查家,寧二夫人還收了查大小姐當干女兒!”
寧媛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是這樣,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她納悶地瞅著歐明朗:“你怎么能知道那么多八卦,你那時候跟著你爸在港府,你住進寧家的時候也才十歲吧?”
歐明朗抬起自己的下巴:“就因為我當初人小鬼精,沒人防備,才能聽到很多八卦內幕啊!”
寧媛瞧著他像只天鵝一樣挺起胸膛。
她忍不住好笑地搖頭:“得、得,你最厲害了!”
歐明朗神似后世韓國演員李鐘碩的俊臉上浮現出屬于青年人的得意——
“那當然,我猜阿宇哥和查美玲的聯姻,現在已經是查家不想徹底沒落下去,使出的手段。”
“寧家不反對,一來是他們不想被人說過河拆橋,二來也是因為他們和查家在港府的大半業務上重合,導致查家日益沒落,想要彌補一二!”
寧媛這時候算是真的開始佩服歐明朗了,他這個年紀就分析事情確實頭頭是道。
外交官家庭出身的年輕人,確實眼界不一樣。
歐司長瞧著歐明朗和寧媛兩個湊一起低聲說話,又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聞慧芳,有些歉意地說——
“犬子給你們添麻煩了,他和令愛曾是高中同學。”
他已經知道今天晚上是寧家認親的家宴,所以沒有約他們晚餐見而是約了飯后茶話會。
但比較驚訝的是原來兒子曾經和那個寧家遺失的小女兒是同班,而且還是當初救過兒子的小姑娘。
聞慧芳看著一個茶水師在做工夫茶,從善如流地說——
“阿朗在寧家住了幾年,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這兩個孩子年齡相當,有話說一塊去是理所當然的。”
她知道歐司長的意思是他家兒子沒有故意勾搭她家的女兒,兩人就是同學關系。
歐司長見聞慧芳并沒有生氣和防備的樣子,反似樂于見到這一幕。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兩個年輕人湊在一起很多話講的樣子,忽然隨意地道:“這兩個孩子也算青梅竹馬了。”
聞慧芳溫淡嫻雅地回答:“誰說不是呢?”
她并不希望寧寧的婚事被港府老宅安排。
寧寧年紀輕輕,不該像大房的兩個女兒一樣,都為了家族發展,拿去聯姻。
現在大房的長女寧曼安結婚十年,正在鬧離婚。
一次女寧曼菲則結婚第三年就離了,回港府老宅住了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