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媛見狀,趕緊從黑色布袋里大堆防摔的棉花破布里掏摸。
下一刻,她掏出一只和喬叔手里清雍正琺瑯彩粉彩碗幾乎一模一樣的彩碗來。
周圍人有了寧媛剛才的分析和提醒,馬上下意識地去看那個新掏出來的碗。
果然,立刻就看出來了——這才是真貨!
“這只碗才是他之前攤位上,我看了好多次的那只琺瑯彩碗!真的是被他調包了!”
喬大叔扶著寧媛的胳膊,激動地指著那碗喊。
現在這情景已經完全證明了剛才那小販就是個古玩詐騙販子。
古玩攤主詐騙其實也不少見,但是被揭穿了就動手……這就真壞了規矩。
周圍的攤主們也沒人出聲幫那小販說話。
寧媛走到那個臉色慘白的小販面前蹲下來,彎著大眼一笑,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
“認錯了嘛,不認也可以,我會讓人看見你一次,就來砸一次你的攤子哦。”
既然大家都不講武德,她就從善如流了。
那古玩小販看見寧媛的樣子,心頭發顫。
明明就是個笑著的姑娘,卻說話之間,有一股隱藏的煞氣和狠意。
他能判斷她的威脅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加上剛才她身邊的男人出手充滿殺氣和狠辣,幾乎都是一招制敵的招數,絕不是一般的混混和流氓能做到的。
他怕是惹了不該惹的人!
小販識相地點頭如搗蒜,慘白著臉:“是……是我壞了規矩,那個碗……那個碗就給你們了,錢……錢我也不要,就當賠罪了。”
但是寧媛卻哂笑一聲:“你說了一百五十塊買下來,那就是一百五十塊,咱們都是規矩人。”
喬大叔國字臉上也是一派認真:“沒錯,就是這樣,我絕對不會隨便收人的東西,說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小販忍痛爬起來收拾了攤位,攙扶著同伴灰溜溜地跑了。
喬大叔拿到碗,松了好大一口氣,看向寧媛,眼里滿是感激:“太感謝你了,小寧,,我今天請你吃午飯!”
現在人均工資40塊,他工資就八十塊一個月,看著挺高了,還有單位食堂吃,可他還要養一大家子人。
偏偏有古玩這么個費錢的愛好。
寧媛也沒拒絕,帶上了阿恒,朝他笑笑:“喬叔,那我不客氣了。”
兩人一起去了附近一家主打賣黃魚面的私人小館子。
喬叔點好菜,交了錢和票,又寶貝地收起自己的碗,看向寧媛:“小寧,你的傷怎么樣了,吃完飯要不要去醫院?”
寧媛揉著肩膀,露出一點忍痛的表情:“還好,就是有點痛,但肩膀能活動,沒什么大問題。”
喬叔一臉自責地說:“都怪我,害你受傷!”
寧媛笑了笑:“沒關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喬叔苦笑:“今天要不是你,我攢了幾年的私房錢就全沒了,還被人當成騙子,想我從十六歲參軍到轉業這么多年,兢兢業業,從來沒這么丟臉過。”
寧媛笑了笑:“流動攤販是這樣的,大家賣貨,有些人能騙一個是一個。”
她想了想:“如果有營業執照,有管理人員每天來巡邏,就不會發生那么多欺行霸市和騙人錢的事兒了,誰騙人,消費者就能盯著營業執照舉報!”
聽著寧媛的話,喬叔看著桌子上端來的三碗黃魚面,嘆氣:“是啊,但是營業執照也不是想頒發就能頒發的,牽扯的事兒太多了,爭議大,怎么頒發都有個章程。”
寧媛一邊嗦面條,一邊嘀咕:“私營經濟重開,福省、粵省那個響應積極,咱們大滬上現在無非是怕萬一開放私營經濟,出問題了,不想擔責唄。”
所以,從三月工商總局的會開完之后,現在都五月了,一個營業執照還是那么難下來。
喬叔愣了一下,吃著鮮美的面也沒了心情,淡淡地道:“誰也不想鬧出事來,影響民生,保守點,多論證和調研是應該。”
寧媛卻一邊嗦面條,一邊小聲埋怨:“我看是工商單位的領導是個膽小鬼,瞻前顧后的,可見滬上還是保守,難怪那邊要去深城和羊城搞開放,那邊的作風可就開放多了!”
喬叔一愣,忽然問:“你去過深城和羊城?去那邊做什么?”
寧媛擦了擦小嘴:“我爺爺、阿婆做買賣養活我,我就用假期去羊城倒貨,賺點生活費,那邊的風氣真是朝氣蓬勃……那邊79年就開始開放私營市場了,工商統一管理。”
喬叔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那邊的情況和我們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不都是人嗎,既然上頭說開放了,當然得有亮劍精神,克服一切困難響應號召啊!”寧媛哼唧一聲。
喬叔好笑:“什么亮劍精神?”
寧媛一握拳:“面對強大的對手,明知不敵,也要毅然亮劍,即使倒下,也要成為一座山,一道嶺!就算遇到無法克服的困難,也要勇敢地去面對,失敗并不可怕,而可怕的是沒有面對的勇氣!”
沒錯吧,她記得上輩子各地方臺一到暑假都喜歡播放抗日劇《亮劍》李云龍的經典臺詞是這個吧?
喬叔夾面條的筷子頓住了,他怔然地低聲重復:“……失敗并不可怕,而可怕的是沒有面對的勇氣!”
寧媛點頭,認真地道:“對,有些領導連個執照都要研究那么久,擔心這、畏懼那,這哪有一點咱們先輩亮劍拼搏,百折不撓的勇氣!這不在改開陣地上,輸給粵省、福省的友軍了!”
喬叔沉默了下去,心中翻騰不已,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碗里的面條都不香了。
寧媛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似的,干脆地自己繼續嗦面條。
阿恒則是已經叫第三碗了。
等到吃完,喬叔對著寧媛有些小心地詢問:“下星期去我家里做客,嬸子手藝很好,我還想請你幫看看我搜集的那些小東西,可以嗎?”
寧媛有點猶豫:“可我家里現在出了點事,爺爺阿婆正傷神……”
喬叔皺眉:“你家里怎么了?”
寧媛強笑著,搖頭:“沒什么,喬叔,下周我要來了再說吧。”
喬叔見小姑娘心事重重的樣子,但卻不肯說,也只能說:“好吧。”
寧媛和阿恒一起轉身騎車走了,她還能感覺喬叔站在那里依依不舍地瞅著自己背影。
阿恒有些納悶:“喂,那么好的機會,你干嘛不答應去他家做客啊!剛才也不說營業執照的事兒。”
又不是做違法的事兒,不就是想問問主管領導,到底為啥營業執照研究那么久都不發嗎?
寧媛搖搖頭:“盡人事聽天命,我只是希望喬叔能想明白一些事,太急了,喬叔覺得咱們耍他就不好了。”
喬叔他們腦子不好,怎么坐得上那位置,真把人家當傻子嗎?
阿恒不明白,只搖搖頭:“你和隊長一樣都是心眼子多的家伙。”
看著寧媛和她“對象”離開,喬叔嘆了口氣,也騎上自己的二八大杠,卻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單位。
一進掛著總工商牌子的大院門口,保衛科的人就朝他打招呼:“喬局!今天周日,你怎么來了?”
喬叔心不在焉地點頭,從單車上下來:“想再看點材料。”
亮劍精神啊……他也當過兵的,難道真是老了,不敢面對困難亮劍了?真的要輸給沿海那兩個省了?
寧媛和阿恒回到學校,放自行車的時候,她忍不住捂住肩膀,輕抽一口氣:“嘶!”
雖然避開了大拳頭最大的勁,但被撞到,還是有點疼。
阿恒見狀,馬上一把將她抱起來,嘀咕:“我就說嘛,苦肉計不是那么好使的。”
寧媛有點慌,沒好氣地嘀咕:“你怎么和你哥一樣,都喜歡不打招呼就抱來抱去。”
阿恒挑眉一笑:“真的啊?”
看著寧媛氣鼓鼓的小圓臉,阿恒忽然低頭“吧唧”一下親了她一口:“誰讓你可愛!”
卷毛兔子精就是合她胃口!
寧媛惱火,伸手捏她的臉:“……你敢吃我豆腐!”
要這家伙不是女的,她巴掌就過去了!
阿恒得意的笑瞇瞇,抱著她上自己的宿舍:“隊長親得,我也親得!”
“你們在干什么!”一道森冷的男音忽然在兩個人身后響起。
寧媛回頭一看,一道俊美高挑的熟悉人影出現在她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