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媛一愣,這段時間,確實也接待了好些想入股的個體戶。
但是像面前這位大老爺視察一樣上門的,那還真是頭一個。
她笑了笑:“抱歉,我們小本經營,可以批發、零售,但不打算入股聯營噢。”
而且,她答應當批發,還有合同要求——
她所在地方圓十公里內,不許開一樣的店,否則她斷供,并且不退訂貨預付款。
那矮胖的男人皺眉。
他身后的一個流里流氣、二十來歲小流氓一樣的家伙,馬上不客氣地說:“你知道咱哥是誰嗎,想好了再說話!”
寧媛大眼彎彎,依舊客氣地說:“不知道這位大爺怎么稱呼?”
那四十多的矮胖子輕哼:“我姓金,打聽、打聽去,這塊兒都是我的地盤。”
滿花和華子面面相覷,這是要收保護費?
寧媛則一臉納悶地上下打量他:“哎喲,這一片不是復大的地盤嗎,您是復大的校長嗎,我記得校長都六十多了,不長您這樣啊!”
那矮胖子被諷刺了,臉色一沉:“你個小丫頭片子,牙尖嘴利的,叫你家能說話的大人出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冷瞪著滿花和華子。
寧媛就懶洋洋地伸手朝他眼前揮了揮:“不用看他們,我都說了我才是這做主的,我成年了。”
長得臉嫩的麻煩,她都已經習慣了。
隨后,看見胖子瞪她,她又一挑眉:“這話該我問你們啊,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跟在矮胖子后面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抬起眼看著她:“小姑娘,做人要懂得分享,獨木不成舟,你一個人可撐不住這么大的富貴。”
寧媛笑了:“是啊,可你怎么知道我是一個人呢?”
這是在威脅她,一個人可沒本事獨享富貴,要她把好處分出去吧?
金胖子冷嗤一聲:“你以為復大有空護著你,還是姓楚的主任有本事護得住你?”
寧媛一聽:“你還知道教務處的楚主任,看來對學校了解挺深的呢?”
大概以為她能在這里開店,靠的光是楚主任?
金胖子傲慢地笑了:“我可不光對你們學校了解很深,還知道你靠著家里有人當教授,才弄到這兩間店鋪。”
寧媛點點頭:“不錯、不錯,看來這是把我調查得清清楚楚。”
金胖子拿公文包敲了敲桌子:“小丫頭,你搞搞清楚,來入股,我不是給你面子,是給你家里人面子,懂?”
寧媛真是氣笑了,明明是看上她背后的進貨渠道,還給她面子了!
她雙手抱著胸,冷道:“謝謝,不用你給我面子,我家爺爺也不需要你給面子!你們要從我這批發拿貨,我歡迎,其余的沒得談!”
滿花直接不客氣地道:“就是,什么面子不面子,你們有本事自己去羊城拿貨啊,誰擋著你們了,笑死人了!”
金胖子很久沒遇到這種不給自己面子的人,臉上的肥肉抖了抖:“你……你們……真是放肆!”
寧媛挑眉:“喲,這是哪來的大老爺,我沒看錯吧,咱們不是早就打倒封建主義、帝國主義了,怎么還有大清朝的僵尸復活了!”
金胖子被譏諷得惱羞成怒,就要沖上去打寧媛:“媽的,小婊子……”
“你他媽的想干什么!”華子突然操了個鉤卷簾門的長鐵鉤子在手里,兇巴巴地沖過來擋在寧媛和滿花面前。
自從在羊城拼過一回命之后,他雖然憨,但眼底也有了擋不住的兇氣。
胖子一個踉蹌,差點直接撞在他手里的長鉤子上。
還好那個中年男人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領子往后扯,這才沒叫那金胖子破相。
金胖子惱恨地瞪著他們:“你們……”
他不禁一呆,滿花和寧媛居然從柜臺底下各自抽了兩把——兩把西瓜砍刀出來。
自從榮昭南提醒她,有些宵小之徒盯上她們的店,她就在店里準備了武器。
反正1980的年頭,有槍都不出奇。
寧媛冷笑著摸著西瓜刀:“滿花姐,冬天沒西瓜砍,但是有冬瓜啊,你說咱們這一刀一個,怎么樣?”
滿花也獰笑:“是啊,咱們好久沒煲冬瓜湯了。”
金胖子三人:“……”
中年男人瞇了瞇耷拉下來的眼皮:“小姑娘還挺兇。”
他看向金胖子,淡淡地道:“金哥,看來她們是不打算給你這個面子了,咱們走吧?”
金胖子臉色陰沉了下去,他站直了身子,目光陰狠地掃過寧媛三人:“給臉不要臉的狗東西!”
寧媛挑眉:“狗東西罵誰?”
金胖子:“狗東西罵你!”
滿花忍不住笑出來,諷刺地盯著他:“原來你也知道你是狗東西!”
“你!你們知道我爸是誰嗎!”金胖子氣壞了,臉上肥肉顫抖,可嘴上吵又吵不過。
要打,對方手里還有武器,他們空手。
寧媛差點忍不住接一句——你爸是李剛?
“我們管你阿爸是誰,一把年紀了,還在這里靠爹,你咋不叫你爹給你換尿布!”華子沒好氣地罵。
“你們他媽……”金胖子臉色一陣青白,暴跳如雷。
但下一刻,卻被那中年男人直接拉住了肩膀:“金哥,走吧,來日方長。”
金胖子深吸一口氣,臉色陰狠地看著她們:“走著瞧,我看看你們的店在這里能開多久,有你們求老子的時候!”
說完,他一腳狠狠踹在玻璃門上,就往外走。
幾個人本以為這一踹,玻璃門會被踹碎,誰知道玻璃門只是被他踹開了,穩穩當當……
嗯,也不是太穩當,玻璃門直接反彈回來——“咚”一聲,直接拍在了金胖子臉上。
“哎喲!媽呀!”金胖子瞬間慘叫出聲,一個踉蹌,只覺得臉都要被砸成了餅!
寧媛幾個見狀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哈哈哈……”
防彈玻璃門是那么好踹的嗎?
“你們是找死!”那小流氓樣子的年輕人氣得指著寧媛幾個大罵,卻畏懼她們手里的刀,不敢沖過去。
中年男人皺著眉頭,扶著一鼻子血直叫喚的金胖子出了門,轉頭淡淡看了眼寧媛幾個:“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會后悔的。”
寧媛瞇了瞇大眼:“我們等著。”
榮昭南之前連著幾天接她下班,確實震懾了一幫想找事兒敲詐的小流氓。
但是沒有想到,今天“大流氓”直接打著入股的名義上門了。
三個男人狼狽離開。
“呸呸呸,滾!滾!”滿花跑出門外,沖著他們的背影吐唾沫。
完了,她愉快地扭著頭回了店里:“小寧,咱們把垃圾趕跑了。”
寧媛臉上卻沒有勝利的笑容,反而臉色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滿花納悶地問。
寧媛認真地看著他們說:“今天的事兒,應該沒完,滿花姐、華子哥,你們這段時間上下班要小心。”
滿花一愣,忽然想起在羊城遇到的事,頓時心里也沉了沉:“我們一定謹慎!”
上下班都帶刀!她就不信了,這幫狗東西能比那晚上的悍匪還兇!
寧媛環顧四周,店里其實沒有太多貨了,現在主要接待的是上門訂貨的散客和批發個體戶。
貨倒是不用擔心。
“你們今天早點回家,不要太晚了,我先去一趟校辦找找楚主任。”寧媛交代。
她要去看看那金胖子是什么角色,還有金胖子身邊,小流氓是個螞蚱,不重要。
但是那個中年男人身上……她敏銳地嗅到了類似上回悍匪“張老師”的味道。
滿花聽到了寧媛說出來的擔憂,臉色緊張得發白,一下子抓住了華子:“那人像上次那個姓張的悍匪……嗎?”
剛才她還罵了對方!
寧媛拍拍滿花的肩膀,寬慰她:“沒事兒,那姓張的是流竄作案,知道警察抓他們不容易,所以手段兇殘。”
她頓了頓:“但是剛才那個看著憨厚的中年人,他既然跟著姓金的,就說明他們有固定的勢力范圍,不敢明著囂張。”
滿花這才略松了口氣。
華子想了想:“要不……小寧,你把這事兒跟榮大兄弟說說,他應該能想想辦法。”
雖然聽過自己當村支書的阿爸說過榮昭南拳腳厲害,當初在鄉下一腳就廢了姓王的知青。
但直到在羊城那血腥的晚上,他們親眼看著榮昭南帶著一幫當兵的,瞬間碾壓那幫悍匪的。
他們開槍取賊人性命,彈無虛發,甚至手都不帶頓的。
他才知道曾經任人欺負的下放村醫,是多么厲害恐怖的角色。
寧媛笑了笑:“好,我會跟他說的。”
她肯定會把事兒告訴榮昭南,但……
這事兒,其實找榮昭南效果其實還不一定好。
一來,他不可能一直為了她的私人事兒奔波,他身上有家國大事,是有任務的。
二來,他能用的無非也就是派出所的人,但應剛他們本身就欠了她的大人情,她自己去找他們也是一樣的。
她不想讓滿花和華子過于擔憂,只是寬慰和叮囑了他們一些要注意的事兒。
寧媛收拾好自己,轉身匆匆先去了校辦。
楚主任一聽,眉頭就擰了起來:“姓金……如果是我認得那個,他爸好像是教育分管一把手……快退休了。”
還剛好管的就是分管高校。
寧媛一愣,嘲諷地扯了下唇角:“難怪他口氣那么大,說學校和您這邊都幫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