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阿叔沒直接回答翡翠辣椒的事兒。
他消瘦的面容上露出無語的表情:“小丫頭開什么玩笑呢,寧家雖然遠不如能買下半個中原的盛家,可也是嶺南豪門世家,道光帝時就下南洋做買賣發達的,不然能娶盛家的姑娘?”
寧媛嘀嘀咕咕:“那不是因為盛家突然沒了,寧家卻成了港府第一豪門么?亞洲富豪前三,此消彼長的,誰知道寧家干了啥好事。”
榮昭南看了寧媛一眼,發現這丫頭自從發現寧家找她不純粹之后。
大概是逆反了,特討厭寧家——
拿寧家錢不辦事,背后還得踩兩腳說壞話那種討厭。
方阿叔都看出來了,忍不住失笑:“怎么,當初你家長輩在寧家當傭人的時候,被虐待過?”
他記得這小丫頭是寧家傭人的孩子吧?
寧媛輕扯了下唇角,打了個馬虎眼:“反正這幫有錢人好的沒幾個。”
方阿叔也許是因為和她打交道多了,說話也松快了些,板著臉:“當初我祖上也闊過,我也不是好人唄。”
寧媛一本正經:“咱們可不一樣,都是經歷過思想改造,一顆紅心向太陽,早就成為建設四個現代化和改開的先鋒人物了!”
方阿叔看著她那樣子,沒憋住,忍不住失笑——
“得了,你這嘴皮子利索,咱說回盛家的事兒,身為盛家私生女的寧家老夫人嫁寧家時,確實有大筆嫁妝,寧家也確實借勢更上一層樓,生意在國內外都做得很大。”
寧媛馬上斜眼,一副“你看,你看,我說中了吧的”樣子。
方阿叔忍住敲她腦門一下的沖動,但還是繼續說——
“據說寧家老爺子癡情,娶了盛家女兒后,也沒妾室,也沒偏房,最后愣是只生了兩個孩子,也就是寧正坤和寧正廷,現在的寧家兩房。”
寧媛聽得皺眉頭,總覺得還有個——但是。
果然方阿叔說了:“但是,寧家老夫人三十多歲不到四十就過世了,那時候她的次子寧正廷剛成年不久,還在讀書。”
方阿叔感慨:“次子寧正廷在葬禮上跟寧老爺子鬧了一場,罵商人冷酷無情,發誓棄商從教!”
寧媛一聽,喲,對,自己是寧家二房的,寧正廷是自己的便宜老的老爹,他年輕時還有這血性?
也對,聽說她便宜爹去了港府后,一路讀了好幾個博士,當了港府大學校長。
她和八卦地托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為啥鬧,為啥鬧?”
方阿叔也八卦曖昧地笑了笑:“據說寧老爺子的紅顏知己出現在了寧老夫人的葬禮上,寧家老二當時還小,年輕氣盛鬧了起來。”
寧媛嘲諷地勾了嘴角:“我就說罷,男人有幾個癡情種的,裝什么狗樣子!”
一句話把面前兩個男人都得罪了。
方阿叔瞪她。
榮昭南直接面無表情地出聲:“寧老板說話要實事求是,一棍子打死的作風要不得。”
寧媛干笑:“哎呀,我也就隨口一說,您二位可都是癡情人,矮子里頭拔矬子!”
得了兩記白眼——這是夸人的話?
寧媛趕緊岔開話題:“后來呢?后來呢,這跟翡翠辣椒到底啥關系啊!”
方阿叔發現自己講著講著說桃色八卦去了,輕咳一聲:“小年輕,別沒耐性,就是這寧老夫人的死才牽出來這翡翠辣椒的事兒。”
寧媛立刻打起精神來,學著天津衛相聲捧哏:“怎么說?”
方阿叔慢吞吞拿出一份老舊的解放前《南華日報》,點了下上面的方塊字。
大標題——《摯友亡故,鐘令大師淚灑葬禮》
小標題——“大師遠走瑞士,鐘式雕刻沉寂無傳人”
寧媛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鐘令大師是寧家老夫人的摯友?”
方阿叔點頭:“沒錯,你手里的翡翠辣椒雕件,原本是個價值連城的鐲子,那鐲子據說是寧家老爺子娶寧家老夫人時的定情之物,寧老夫人很重視,后來不知怎么就摔成了三段。”
榮昭南難得地接了一句話:“然后,鐘令大師就幫著把那只鐲子雕刻成三只翡翠辣椒。”
方阿叔又取了兩份解放前的《申報》放在桌子上——
“沒錯,寧老夫人嫁人前和她去世后,都曾流言四起,曾說盛家最大一筆家財在海外,鐘令大師就是替摯友保管這筆財富,才孤身去了瑞士,死在了瑞士。”
兩份《申報》間隔有二三十年,其中一份是盛宣去世那一年,一份是寧家老夫人也就是盛家小姐去世的那一年。
上面全是關于盛家的八卦,沸沸揚揚,標題聳人聽聞,不輸后世港府《壹周刊》那些明星八卦。
寧媛看得皺眉:“這是不是也說得太夸張,我記得盛家那堆少爺小姐當初每個人都分了幾百萬銀元的遺產,還有什么了不得的財富存在瑞士銀行?”
方阿叔推了推眼鏡,也笑了笑:“當初的報紙花邊新聞肯定夸大其實,但盛家財富說富可敵國不過分,大清朝的錢可都在盛宣手里。”
大清朝割地賠款,眼見要撲街,李鴻章這個清朝的裱糊匠這才興起洋務運動搞錢強國,試圖挽救一下大清。
盛宣就是專門幫他或者幫大清搞錢事宜的大佬。
方阿叔感慨:“俗話說破船還有三千釘,盛家十年內落敗的速度也太離譜了,只怕不少人都對盛家子女暗中做了局。”
他頓了頓:“于是,就有傳言說盛宣臨死前,就猜測到自家孩子都不成器,一定守不住家族,就讓自己最小的女兒帶了盛家最大的資財藏到了國外銀行。”
寧媛嘆氣:“就跟一群又胖又傻的小豬仔在森林里,周圍豺狼虎豹那么多,盛宣這拿鞭子的豬倌一死,他的那些豬仔們還能有好下場?
搞不好寧家當初也在這“宰豬”的狂歡盛宴里分一杯羹。
榮昭南淡淡地道:“盛宣跟著李鴻章兩人一起拯救大清朝失敗過的,沒想到他自己家里也重演大清朝的悲劇,也不知他這個家主怎么當的。”
當年的舊華夏富饒豐盛,淪落到被外國豺狼虎豹一起沖上來撕咬肢解的地步。
方阿叔嘖嘖了兩聲:“是啊,所以,子孫教養不好,敗盡家門,這寧家就不一樣了,代代都有厲害的子孫,可見家教本事厲害。”
寧媛嘀咕:“對頭,厲害到吃盛家姑娘的絕戶去了。”
她這爺爺也不是省油的燈,裝得深情款款二五八萬的,還把小三帶到原配葬禮上去了。
寧家一家子男人個個都是心機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