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昭南把水壺放在爐子上,淡淡地道:“你有沒有想過要找你真正的親人?”
他頓了頓,不動聲色地看著她:“還是他們已經有人聯系過你認親?”
如果香港寧家一直有人暗中聯系寧媛,那么就能解釋得通她的見識和談吐異于常人。
雖然她掩飾得很好,旁人看不出來。
那么,海外的寧家人為什么要聯系寧媛,是打算培訓她在內地做什么?
榮昭南捏著火鉗戳爐子的大手不由自主地收緊,骨節泛出青白來。
他垂下眼,眼神不由自主地變得冰涼幽暗。
寧媛哪里想到榮昭南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前指揮官,退役前沒少參與過反特行動。
她的這次坦白讓原本已經放下大部分戒心的他,再次生出疑慮與警惕。
她嘆了口氣:“我倒是希望他們能聯系我,可這不是我在發夢呢嗎。”
改開后,才有飛機航班和口岸讓港城和內地人往來。
寧媛看向榮昭南,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里帶著遲疑:“榮昭南……”
“怎么,你我之間有什么不能說的?”榮昭南放下火鉗,淡淡看向她。
寧媛慢吞吞地道:“那個……以后你有機會,能幫我找找香港那邊寧家的人嗎?”
她當初接近他,救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
他恢復工作之后,是最有能力和可能幫她查海外寧家的事的人。
榮昭南一愣,敏銳地問:“你是想要找親生父母?”
寧媛長睫輕顫了下,有些黯然:“嗯,我想看看他們是什么樣的人,哪怕他們只是很窮的寧家旁支,或者已經不在了。”
有爸媽的孩子,大概不會明白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始終想親眼見見自己親父母的心態。
想知道自己到底為什么才是被扔下或者賣掉的那一個,這不是理智能控制的——心理陰影。
榮昭南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寧媛的面容,在她臉上沒有找到一絲虛偽。
倒是能感覺到她發呆一樣望著窗外的模樣里,看見她極力隱藏的難過。
榮昭南眼底閃過一絲晦暗復雜:“好,我答應你。”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海外寧家沒有人聯系過她,那是最好的。
寧媛忍不住紅了眼睛,激動地一把抱住他:“謝謝你!謝謝你!榮昭南!”
榮昭南看著面前嬌小的姑娘,抱著自己,一團軟熱,大眼睛和鼻尖都是紅紅的,越發像只兔子。
寧媛激動過后,覺得有些不妥,忙松開手,拿袖子蹭了把臉:“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他忽然伸手將嬌小的姑娘按回自己懷里,按住她的后腦,淡淡地道:“沒關系。”
寬厚溫熱的懷抱,還有他熟悉的清洌的氣息,到底讓寧媛沒掙開他的懷抱。
她閉上眼,哽咽著悶聲道:“我再也、再也不會認她了。”
要說寧錦云虐待她,倒也算不上很過分,打罵肯定有,但沒有到虐打程度。
也沒有不給她飯吃,就是生活里有好吃的永遠都是她沒份,從小到大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服。
再就是永遠言語刻薄難聽,喜怒無常,經常打壓她,說她廢物沒用,沒人要
養成她上輩子隱忍小心的性格,特別親近的人突然生氣,一生氣她就妥協。
雖然想過會和寧錦云斷絕關系,可寧錦云扯著她給人看貨一樣的感覺,那種感覺還是讓她心里涼透。
榮昭南聞著懷里姑娘暖暖的發香,眼神晦暗難明,像跳躍著火焰與冰冷的海水。
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忽然低頭,薄唇輕按在她的發頂上:“那就不認。”
寧媛忽然感覺頭頂傳來奇異的感覺,她一呆,那是……
她眼淚都忘了掉了,下意識地猛地一把推開他,捂住頭頂:“你……你……”
他……他……干嘛,他是不是剛才親了她頭頂??
榮昭南被推開,不慌不忙地定定看著她:“怎么了?”
寧媛看了他半晌,小臉一陣紅一陣白,到底沒厚臉皮問出他剛才是不是偷偷親了她,想干嘛之類的話?
也許……也許是錯覺呢?他又不是變態,怎么會干這種事?
他未來老婆又不是她這種類型,他也不是花花公子撩三撥四的人。
大概、也許、八成是她錯覺!
“沒什么,我洗澡去了。”寧媛別開發熱的小臉,心慌地抱著臉盆毛巾匆匆出門。
以后,她可千萬別一時難受,就跟他親近過度,他遲早是別人的男人,她自己被小三和渣男傷過,絕不能知三當三!
榮昭南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彎起一點淡淡笑意。
這要真是小特務,還真是一點用都沒有,面對他的‘試探’居然就這么跑了。
也許她身上那些奇怪的地方和寧家真的沒關系。
但,她還挺抗拒他的……這個發現讓榮昭南眼神冷了冷。
她既然和李延都分了,但為什么抗拒他,因為不喜歡他?
以后這樣的“試探”手段,他覺得可以多一點。
看這慫包‘小特務’能跑到什么時候。
寧媛動作很快,第二天就去找了老支書,說了自己的打算。
老支書也很高興,這寧媛成績好,真考上大學、大專,也是村里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
那可是榮耀!
他利落地同意了寧媛希望把唐老和夏阿婆接走的要求。
雖然這這倆還沒有什么恢復工作或者平反的通知書下來,但是再也沒有紅袖章定期下來檢查他們改造的情況了。
最多也就是不了了之,他有啥好不放人的,睜只眼閉只眼讓唐老頭和地主婆走了就行。
反正兩個老人家除了天天拉大糞,也沒啥用,還整天生病。
于是周六的凌晨四點,所有人深睡的時候。
榮昭南就趕著牛車大包小包地把自己“一家子”帶著離開了村里。
陳辰則帶著老葉、老徐兩個老戰友在半路接應,天亮剛好進縣里搬家落戶了。
寧媛帶著唐老、夏老太太和榮昭南開始了新生活。
沒過幾天,寧錦云果然帶著寧竹留、寧衛兵找到四塘村。
然后這次,人去樓空,村里完全沒有人知道寧媛和榮昭南去了哪里。
唯一知道的只有滿花和老支書,甚至連嬸子、華子他們、老支書都沒說。
“人呢!我女兒呢!”寧錦云氣得腦仁疼,沖著老支書吼。
老支書冷眼抽著水煙筒:“南疆省里要人幫修水渠和當測量員,他們可能爬火車去了吧。”
這事兒是真有,很多人想去,公社給的名額不多,不少人扒了火車非跟著去了。
隨便他們查。"死無對證"的事。
寧錦云直接白眼一翻,差點氣吐血。
她兒子的好工作好親事還得依賴葛主任啊!
寧媛這小白眼狼居然跑了。
寧衛兵氣紅了眼,自己都要提干了,還有車間主任的女兒……
他沖過去就狠狠推了老支書一把:“草尼瑪,你個老不死的肯定騙我們,他們走了,你當支書的能不知道!”
但下一刻,他就被邊上憤怒的華子一拳打倒:"動我阿爸,你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