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媛邊擦手,邊走著,忽然感覺背后一股冷颼颼的氣息。
幾乎可以稱得上陰風陣陣。
她瞬間起了一身白毛汗,下意識地扭頭:“什么東西?”
但是清冷朝陽下,只有推著車,神色自若的榮昭南和不遠處偶爾早起勞作的村民。
寧媛有些莫名其妙地搓搓胳膊。
應該是她想多了,大白天哪里的陰風大作,可能是天太冷了。
她縮縮脖子,摸摸自己的小布包繼續往前走。
沒瞧見背后的人眼神危險地盯著她,扯了扯唇角。
兩人剛穿過田埂,就有村民打招呼,有人羨慕地看著他們:“呀,進城一趟就有自行車了?榮大夫恢復了工作就是好。”
寧媛笑笑,解釋:“這是朋友的車,借來用一下。”
原本還想寒暄兩句,榮昭南卻面無表情地直接推著車,一陣風地往前走。
寧媛只能匆忙朝著其他村民擺擺手,趕緊追了上去:“等等我。”
這人怎么回事?
她剛要追上去,卻忽然看見一道人影從大隊辦公室的院落走出來,叫了她一聲:“寧媛!”
寧媛一愣,李延?
榮昭南忽然冷不丁地回頭地道:“你的老情人等你呢,還不去?”
寧媛擰了下秀氣的眉:“你別瞎說,怎么,秦紅星是你老情人啊?”
榮昭南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利落上車,騎著就走了。
寧媛:“……”
這小哥哥,氣性怎么那么大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兒,心里很有些點莫名其妙。
寧媛看向李延,板著臉向他走了過去。
“我不是說了,請李延同志你別沒事來找我么?對你我的影響都不好。”寧媛對李延這次已經沒有什么好臉色了,直接不客氣地道。
從蘇醒那一刻,自己就沒有給他任何不該有的希望。
可后來那樣嫌棄她的人卻開始糾纏起來了?一大早又來了!
李延看她板著小圓臉,國字臉黯淡了下來,遞給她一封信:“寧媛同志,大隊有一封滬上的來信,可能是你大哥給你寄的。”
寧媛一愣,接過來一看,果然是滬上的來信,署名就是她大哥寧衛桓。
大部分的外地來信都是先寄送到大隊,再分發到村小隊的。
寧媛頓時有點不好意思:“你昨天怎么沒給我?”
李延頓了頓,苦笑一下:“信是昨天下午到大隊的,我今早來,是來跟村里的人交接一下工作,順便跟你告別和把信捎給你。”
寧媛一愣:“告別?”
李延點點頭:“是,省林學院招人,大隊推薦了我,我也通過了校內初試,下周我就要去林學院報道了。”
寧媛聞言,表情也有些復雜。
這年頭大學除了高考,還有推薦入學。
李延的前半生還是一如記憶里那樣,在既定的軌道上往前奔跑著。
不過,他的生命軌跡,她不會再參與。
“那我……祝你一帆風順,前程似錦吧。”寧媛輕聲道。
李延心里有些奇怪的空落落的感覺,卻又有些釋然,他也不知道這種矛盾的感覺哪里來的。
他看著面前嬌小的姑娘:“嗯,謝謝,我之前可能有些冒失了,對榮大夫說了些話,但……”
他頓了頓:“我不后悔,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有點擔心你過得不好,。”
說完,他又有些自嘲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瞎操心,可能現在的你跟我以前認識的寧媛不一樣了吧,如果對你造成不好的影響,我先給你道個歉,以后不會這樣了。”
李延頓了頓,朝她伸出手:“再見了,以后多保重,寧媛同志。”
寧媛心里百味雜陳,也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嗯,一路順利,各自保重。”
李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挎上包,轉身離開。
寧媛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提高了聲音:“李延同志,以后少喝點酒和抽煙,對你身體不好!”
他上輩子就是喝酒抽煙喝出了癌癥,雖然他不是個好丈夫,但確實是個有能力,又兩袖清風,守護國有資產的好干部。
“謝謝。”李延一愣,轉身點點頭,然后向村外大步流星地走去。
寧媛閉了閉眼,冰冷的冬風吹來,將細碎的發吹開,也吹散了前生的塵埃。
她看向冬日的天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
上輩子李延去世的時候,自己就按照老例折斷了梳子,扔了一半在路口,只愿橋歸橋,路歸路,來生各奔前程。
現在她重生這一世,也是她的來生。
上輩子,他不肯調她離開絹紡廠害的她習慣性流產,也有有她大姨的緣故,再加上自己一心依賴男人,從沒想過自立自強,想辦法考學或者調出去。
這輩子她悟了,只說兩不相欠。
從此你我在命運的河流里,做再無交集的支流,奔赴不同的方向吧。
榮昭南環著胸,靠在一間屋子的墻后,沒什么表情地將一切盡收眼底。
他垂下的長睫,在冷白的面皮上落下幽暗的陰影。
滾蛋了啊,挺好的。
如果某只兔子沒一副"依依不舍",欠收拾的樣子,會更好。
寧媛心情有些惆悵地回到牛棚小屋,小白搖著尾巴就蹭上來了,大眼睛里都是委屈,它可餓死了!
夏老太太好小氣,只喂它骨頭,它會搖尾巴,可它是狼,它要吃肉肉!!!
寧媛看了一眼邊上空空的碗,揉揉它的大腦袋和粉鼻尖,轉身到后院去弄了點半風干的肉在它碗里。
這年月,養活人都不容易,也就榮昭南仗著一身本事,還來養只狼。
不過那人怎么回事,明明比她先回到家,也不喂喂小白?
寧媛抓著信回了小屋里,進門就看見榮昭南端著杯茶,坐在書桌邊喝著,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她也懶得多問,這人剛才就莫名其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估計是看見李延和她說話,他心里不爽,又要嫌棄她——不敬業了。
扮演他對象,還跟別的男人有往來,那他不也半夜還跟秦紅星出門聊天么。
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寧媛洗手洗臉后,坐下來,打開寧衛桓的信。
信上的字體清雋堅毅,問了她最近的情況,還夾著十塊錢。
寧媛心情瞬間溫軟下去,大哥是家里最關心她的人之一了。
他考上了軍校后他還給自己寄過信,表示下次假期給她輔導學習,希望她以后還是有機會還是要讀書。
她得想想怎么回大哥她突然結婚的事兒。
因為大哥很早就說過,希望她晚點結婚,至少應該繼續讀完高中再考慮結婚的事。
“在想怎么回你大哥的信,說你嫁人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來。
寧媛抬起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榮昭南一眼:“嗯,大哥是家里對我最好的人,這事兒,總要好好跟他說一聲。”
咋地,又肯搭理她了?
榮昭南沒理會她探究的眼神,放下搪瓷杯:“告訴他你嫁給我就行了,部隊里的人不喜歡彎彎繞繞的東西,你大哥如果對我有什么意見,可以直接來找我。”
他沒記錯的話,寧媛的大哥——寧衛桓在滬上衛戍部隊工作。
他隊里出去的部下有在那邊任領導職務的。
寧媛一愣,這人說話怎么好像他們是真夫妻,他在搞定大舅子似的。
她輕咳一聲:"找你干嘛呀,小心他揍你。"
榮昭南笑了笑:"那他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