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退房的時候,寧媛又看見了秦紅星。
秦紅星正在樓下吃早點,換了一身新款的墨綠色蘇聯進口呢大衣,耳朵邊別著同樣進口的亞克力塑料發卡。
眉毛畫得細細的,有些高的顴骨上染了淡淡的胭脂。
看起來,依然是洋氣又高冷,與縣城的招待所格格不入。
看見寧媛和榮昭南一前一后下來,秦紅星眼里閃過寒光,仿佛沒有看見寧媛。
她只朝榮昭南平靜地點頭:“南哥,早。”
榮昭南也隨意地點頭:“嗯。”
見他愿意和自己說話,秦紅星示意一邊服務員上早點——
“南哥,今天我讓大廚準備了包子油條,我特地準備了咸豆腐腦和辣椒蘿卜丁。"
"這鄉下招待所做的還可以,可惜沒有豆汁,我記得你很喜歡的。”
寧媛看著秦紅星的桌子上一下子堆了不少早餐,她一時間有點無語:“……”
這高冷姐是在她面前顯擺曾經和榮大佬很親密嗎?
可她記得,后來媒體報紙上榮大佬結婚的夫人不姓秦,那位的姓很特別,她不記得名字,卻記得那位的姓。
所以寧媛對秦紅星毫無愧疚感,只看向榮昭南:“你要在招待所吃咸的豆腐腦就留下,因為豆腐腦在我這南方人這只能是甜的,我要去章姐那吃!”
她可沒興趣和這位京城來的大小姐說話,熱臉貼冷屁股。
榮昭南一頓,看著寧媛的樣子,有些好笑:“嗯,這幾年下放,口味改了,我也吃甜豆腐腦。”
寧媛看著秦紅星難看的表情,心情變得不錯:“嗯,那走吧。”
算他識相。
兩人一起結賬出了招待所。
秦紅星終于忍不住起身“哐當”一下子又把一桌子的早餐全掃到了地上。
看得一邊的服務員大姐直翻白眼,又來了,一天天的浪費糧食,天打雷劈!
擱早幾年,這種地主階級婆娘的壞作風,她非舉報上去,把這女人抓進去斗!
秦紅星站起來,深吸一口氣,看著寧媛的背影,眼底都是寒意。
她已經查到這個鄉下女人的家在哪里了。
她現在就走一趟寧南市!
就看寧媛這個賤人能在她面前囂張到幾時,還就喜歡吃甜豆腐腦,那種東西能吃么!
榮昭南這果然是故意給那女人撐臉,他一個北方人怎么可能改口味,去吃甜豆腐腦!
出了招待所,兩人推著自行車一起去了章姐的國營飯店,交了糧票,吃了豆腐腦、包子、油條、豆漿。
榮昭南搭上寧媛就往回走。
有他在身邊,寧媛是不怕還會被柳三叔的人盯上了。
畢竟這位就是頂級偵察兵出身,還能不知道有沒有人盯著?
騎車騎到一半,榮昭南忽然漫不經心地問:“聽說你昨天打電話回家了?”
寧媛扶著車后座,盡量不要讓自己撞到他背后,點點頭:“是啊,陳辰告訴你的?”
榮昭南悠悠地道:“李延告訴我的,他專門上門警告我,離你遠點,免得叫你為了我,被家里人罵。”
寧媛愣住了:“這……我不知他還找你去了,他以前不是這種人啊。”
她真是不知道李延這段時間是怎么了,這個時間點,他們雖然相看的幾次,但還沒決定最后談對象。
他怎么就糾纏起來了?
她記得很清楚,李延對她也沒多深感情,根本沒有什么談戀愛的說法,就只是大家看著還算合適。
上輩子,她就是剛同意和李延談對象,就開始知青大回城,再然后她進廠,他進城上班,說白了就是見了幾次面就結婚了。
順其自然,完成人生任務而已,這個對象不是她寧媛,也可以是甲乙丙丁。
“看樣子你對那位大隊書記了解得也沒那么深。”榮昭南沒表情地騎車。
還不是這種人?那是哪種人?這丫頭口吻里透露出對李延的熟悉,甚至不像只談對象能感受到的。
寧媛蹙眉,只能強調:“我也不知道他這兩天怎么了,昨天早上我跟他說得很清楚的。”
剛結婚頭兩年,她在廠子里三班倒累到流產,李延也沒什么所謂的樣子,忙著拼搏工作,一路晉升。
結果三班倒多年,她都被折騰得習慣性流產了好幾次,一直到三十歲上,李延才發現,這人生任務哪里能缺孩子。
他這才終于肯答應把她調出絹紡廠那苦地方,也是為了他需要一個孩子。
他對她后來是越來越不滿意,學歷低,皮膚差又黑,工作檔次低上不得臺面,才有了那個長達十幾年通訊社的紅顏知己。
怎么,這次她決定不耽誤他了,李延卻做出這種奇怪的姿態?
榮昭南忽然一個急剎車,長腿在地上一撐。
寧媛一個不防備,整個人都撞上他背后,鼻尖和胸口軟處都撞得生疼。
“怎么了,撞到什么了,急剎車啊?!”她眼淚都要撞出來了,都不知道該揉鼻尖兒還是胸口。
榮昭南轉頭看向她,目光銳利:“寧媛,我們既然在一起了,就算是名義上的,我也不希望你給其他男人不必要的希望,你現在是我對象。”
寧媛只覺得這話有點怪怪的,她也說不上哪里怪。
你說他講假結婚這“工作”吧,咋又扯上其他男人,什么給希望不給希望的。
可能是因為李延給他帶來了困擾吧?
寧媛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揉著鼻尖點頭:“嗯,行,我知道了,這事兒是我沒處理好,影響你了。”
至少秦紅星沒敢到她面前來單獨放狠話。
榮昭南有看著她的樣子,扯扯唇角,一看就知道這卷毛兔不清楚他話里有話。
雞同鴨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