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去了廁所洗鞋。
從廁所出來,榮昭南回了房間,不由自主地看向對面新床的小花枕頭。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枕頭,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
榮昭南臉色冷了冷,索性躺回自己的舊床上,閉眼養神。
不過同床共枕幾個月,他居然習慣了有人在身側睡著。
不知道那個女人什么時候回來。
不會又遇上什么不好的破事兒了吧?
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腦海里出沒的都是一個嬌小窈窕的影。
舊貨市場這頭。
寧媛和圖哥、柳阿叔幾個吃著午飯,她看著攤位前的那些古董舊貨,猶豫地道——
“這次除了山貨,爺爺讓我拿了個家里祖傳的碗出來,想換過年錢……”
圖哥邊啃包子,邊拍胸脯,一副義不容辭的樣子:“幺妹兒,不早說嘛,圖哥幫你掌掌眼,貨好的,哥幫你收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幫這可憐的幺妹兒瞅瞅。
柳阿叔也點點頭:“叔也幫你看看。”
寧媛要的就是這效果,有行內人幫掌眼看貨,眾目睽睽下坑人也不容易。
她小心地把框里最下層稻草包的碗拿出來。
等到那只白底瓷碗拿出來之后,圖哥一看,就眼睛亮了起來:“喲呵,居然真有雍正年間的好貨啊。”
柳阿叔和周圍幾個阿叔、阿伯做舊貨古董買賣,當然也是識貨的。
一幫人湊在一起看了半天。
“叮!”圖哥小心地用指甲蓋敲了下瓷碗,又端詳了碗半天。
他忍不住砸吧嘴:“嘖,這瓷釉、這琺瑯真不錯!”
寧媛一臉‘期盼’地看著圖哥:“圖哥,這個碗能值多少錢。”
圖哥瞬間遲疑起來,原本他以為也就是些有點年頭的小破瓷碗,這年頭誰家里沒個把這種老物件。
沖著這小丫頭嘴甜又可憐的份上,他愿意頂格價收,幫襯她一下。
想不到,竟然還真是好東西。
這就不是幾塊錢能收的了,人都是貪心的,無商不奸嘛。
他遲疑了一下,做出心疼的樣子:“這東西還行,就是不成套,而且是白底的,要成套的藍底胎釉,那價格就上去了。”
一聽圖哥這么說,柳阿叔幾個人都知道他這是打算壓價收了,表情都有點異樣。
可做這行,又有幾個是能不壓價的呢?
有人先開價了,按照行規,他們就不能再出價,這是惡意競爭,壞規矩。
寧媛仿佛一無所知地,沖著圖哥笑了笑:“我相信哥是好人,一定會給合適的價錢,您說多少錢?”
圖哥仿佛一咬牙,比了個手勢:“這東西就十五塊吧,哥給你收了,念著哥的好。”
柳阿叔的眉頭就擰了起來,這家伙剛才還義憤填膺把自己當哥,這就開始坑小姑娘了?
但他也不好拆臺。
寧媛一臉驚訝:“真的,給這個價格!?”
圖哥看著寧媛的表情仿佛在驚訝他的出價那么‘高’。
他眼珠子轉了下,吃了多大虧似的嘆氣:“是啊,我也是看你可憐,才出那么高的價格。”
畢竟她那一袋子山貨,今早賣得那么辛苦也就賣了十塊錢不到呢。
一只碗就十五塊,快抵得上最低檔次學徒工的工資了,小丫頭被驚到也不出奇。
寧媛下一刻忽然垮了臉,從圖哥手里一把將碗拿回來,噼里啪啦就說開了——
“這是雍正年間官窯的碗,這色、胎釉肥潤、這碗底的款識精巧,還有這琺瑯哪樣不是宮里的精品呢?”
“這白底琺瑯碗比藍底的要珍貴多了,成套的是罕見的極品!”
“這只碗,有人下鄉一百塊收,我爺爺都沒賣呢的!”
宮不宮里的,她也不知道,反正扯唄。
雍正年間的琺瑯碗確實以白底為貴,因為只有白底才能更好的彰顯琺瑯彩料的精美!
寧媛跟個機關槍似的巴拉巴拉掃射了一堆話,把大家伙都鎮住了。
這看起來啥也不懂的村里丫頭居然懂那么多。
她紅委屈地低頭,雙肩聳動:“爺爺說我一個丫頭出來賣好東西會被騙,我說世上都是好人多,圖哥,你還吃了我的包子呢,為啥要欺負我?”
眾人看向圖哥的目光頓時滿是指責。
柳阿叔忙著寬慰寧媛:“小妹兒,你莫哭啊,這不還有阿叔呢嗎?阿叔絕對不欺騙你,一百一十塊收你的碗!”
圖哥表情精彩紛呈——這小姑娘是鄉下來的嗎?
她哪里是什么都不懂,她懂行得很,張嘴都是行家話。
他沒好氣地看向柳阿叔:“柳阿叔,你這是裝心善,搶我生意呢,這是壞行規的!”
柳阿叔同樣沒好氣地懟了回去:“行規也不能讓你這么欺負小姑娘吧,她男人跑了,已經很可憐了,還有爺爺奶奶要養!”
邊上幾個攤主也跟著幫腔:“就是啊,哪能這樣呢,誰頂著投機倒把罪的風險出來賣東西不是為了養家?”
一來,他們也吃了寧媛的包子,大家也都認識了,不好看著她被坑。
二來,這姑娘是懂行的,擺明坑不了她,干脆做個順水人情。
圖哥又郁悶又憋氣,早知道他不吃她包子。
他湊到寧媛面前,嬉笑道:“幺妹兒,我這也是一時間看走了眼,你給哥一次機會補償,哥給你一百二十塊?”
柳阿叔瞧著他還跟自己競價,黑了臉:“你……”
“我什么呀,按照規矩,我先開口、先鑒的寶,就有優先收貨的權!”圖哥不客氣地道。
寧媛心里樂了,嗯,這就是她一上午盤舊貨市場要的效果!
如果不是大家都熟絡起來,柳阿叔這幫人也不會出聲抬價了。
她垂下眼,很老實又無辜的樣子:“爺爺說,要一百五十塊,他才考慮賣呢。”
這話一出,圖哥就瞪大了眼:“一百五十塊,他怎么不去搶啊?”
這東西,到時候拿到東南邊的渠道上去賣,給能賣幾百塊,可那是倒了幾手的價格啊!
他們這小縣城的舊貨市場,哪能那么貴!那還有什么賺頭?
別說圖哥,就是柳阿叔幾個都表情有些不太好。
一百五十塊可是幾十年工齡的熟練頂級技工兩個多月工資了!
寧媛伸手拿過稻草,開始把碗包起來,邊說:“爺爺說了,他餓死也不會賤賣他祖傳的東西,東南那邊省份的人來收這個東西,能賣大幾百塊錢呢。”
唐爺爺的名頭就是好用。
圖哥和柳阿叔幾個攤主聽到寧媛說的話,臉色也變了變。
他們這幫人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
但都是因為各種原因沒有正式工作,被叫做二流子,扒火車走南闖北地收貨。
他們當然知道東南那邊省份指的是靠著香港和閩省的意思。
只是沒想到小姑娘的爺爺懂那么多,看來也不是一般人啊。
柳阿叔蹙眉看了眼圖哥,忽然問:“你收不收,不收我要了。”
圖哥猶豫了:“這……也太貴了。”
收了也不是沒有利潤,就是利潤會薄很多。
寧媛卻看向柳阿叔:“阿叔,你真的收嗎?”
柳阿叔剛要張口,圖哥突然拔高了聲音:“行吧,一百五十塊,我收!!”
柳阿叔徹底拉了臉:“你這家伙……”
圖哥干笑:“行規、行規,老哥,承讓!”
說完,他也不看看柳阿叔,就看向寧媛:“行了吧?幺妹兒,給我包起來哦,包仔細點!”
寧媛笑容甜甜的:“哎,好嘞。”
她手腳麻利地給他“打包”。
圖哥則從自己內褲最里頭的袋子摸出一把錢來,數了十五張大團結。
他點了又點,呲牙咧嘴,無比肉疼地遞給寧媛:“吶,吶,幺妹兒,收好咯。”
寧媛:“……”
這帶著男人內褲騷味的錢,她有點不想收啊……
她連榮昭南的內褲都沒摸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