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能不鬧出太大亂子嗎?
那是不可能的。
自打皇后下旨清查刑部之后,刑部那邊的情形就沒好過,剛開始時只為了清查那些負責流放犯人的差吏,有一個算一個,腦袋上頂了事與之前死去那刑差做過一樣事情的人,下獄的下獄,問斬的問斬。
皇后手段雷霆,下面的人被嚇得戰戰兢兢,刑部的人瞧著虎入羊群的黑甲衛和樞密院的人,只期望他們能盡快查清流放之事,殺盡興了就將事情了解。
可漸漸的,刑部的人發現事情不對勁起來。
最初時只是一個負責流犯的提牢廳小官被牽扯出來,多年來克扣流放之人囚衣囚糧路途藥食,且收取好處與押解差役上下勾結,途中釋放流犯,緊接著就牽扯出督捕司官員收受賄賂,以押解途中囚犯意外亡故為名,收取巨額錢財隱瞞逃犯藏匿之事。
再然后贓罰庫和秋審處也出了問題,一個私藏贓款贓物,一個經審案件判詞含糊。
眼睜睜看著黑甲衛的人闖入刑部一位六品主事府中,搜出十數萬兩銀子,而秋審處更是離譜,將殺人死刑犯人改判三年勞役,那人卻在三年之中娶妻生子在外安逸享受。
別說是皇后震怒,整個刑部上面的人也全都麻了。
何埕領著刑部兩位侍郎顫著手接過皇后命人遞過來的東西,看著上面所寫,三人幾乎同時腿一軟“噗通”跪在地上。
棠寧臉上沒有半點震怒之色,可任誰都看得出那平靜之下暴雨來臨的狂驟。
“何尚書,還有二位侍郎,誰來跟本宮解釋一下,一位下六品主事,家無恒產,年俸不過二百石,他是怎么在上任之后不過短短六年時間,就攢下如此家產?”
何埕冷汗直流,那位刑部左侍郎更是白著臉心里罵翻了天。
他也想知道那狗日的是怎么能有這么多的銀子,要知道他自家府中買了房子田產都湊不出來這么多銀子。
那還只是個下六品的主事,平日里見了他除了點頭哈腰連話都說不上一句的小人物,他們甚至從來都沒放在眼里過,可就是這么個人,他家里居然能搜出現銀就有十幾萬!!
旁邊的刑部右侍郎則是死死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棠寧看了眼三人模樣,口中繼續:“還有這位,縱仆行兇,致五人身死,十一人重傷,什么時候這么大的罪名竟然只需要判勞役三年,且這三年只需五萬兩銀子就能保釋在外,娶妻納妾逍遙快活?”
何埕臉皮青了又白,兩個侍郎的腦袋恨不得垂進地里去。
半晌,何埕才低聲道:“是臣等管束不力,未曾清查下面諸人,以致刑部蠹蟲遍布枉顧王法,還請皇后娘娘降罪。”
“臣等有罪。”
那二位侍郎也是紛紛低頭請罪。
棠寧看著他們:“你們是有罪,堂堂刑部,掌天下刑罰之政令,以贊上正之萬民,可你們看看刑部如今成了什么?本宮當初嚴查之時只以為是下面的人陽奉陰違,如今看來分明是上行下效。”
何埕臉慘白,跪在地上猛一磕頭:“微臣不敢。”
棠寧冷哼了一聲:“即日起,徹查刑部上下所有官員,違令者嚴懲不貸!”
“何尚書,還有二位侍郎,本宮希望你們身上干凈,否則……”
三人跪伏在地,只覺眼前昏暗。
刑部的事情到底還是鬧大了,拔出蘿卜帶出泥,從最初只是幾個押解流放的差役,到后來一路查上來,入獄者足有三十余人,光是司掌刑部各司的郎中、主事就足足十幾個,下面落罪的更不知凡幾。
何埕遭了斥責,那二位侍郎更是惶惶不可終日,黑甲衛的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就連何家上下也被查了。
“皇后她是不是瘋了?那刑部都快捅成馬蜂窩了,下面的人抓了多少?刑部上下如今都快要停擺了,她居然還不罷休,竟是想要連郭常鳴他們也一起抓了嗎?!”
郭常鳴便是刑部那二位侍郎之一,雖不是世家之人,卻是八大世家之一石家的女婿。
當初清查世家之時郭常鳴因身份留了下來,可如今皇后居然想要朝她下手。
石家家主憤憤:“梁公,皇后她到底想干什么,其他人也就算了,那何埕可是陛下心腹,何家跟文信侯府更有姻親,她動何家就不擔心文信侯那邊與皇室反目嗎?”
梁廣義也快要看不明白皇后了,他那日雖與皇后爭執,但也只以為皇后是一時氣怒,而且他總覺得皇后如此做是不是有別的目的,所以就算氣怒皇后不顧大局也未曾當真與她撕破臉。
可是如今他卻是不確定起來,那刑部實在是太亂,皇后絲毫沒有罷手的打算。
她的目的未必是何埕,畢竟這些年何埕行事小心謹慎,就算真有些私心也從未做得太過,但是郭常鳴卻是一定有問題的。
沒瞧見此時郭常鳴臉上白的不像話,神色惶惶一看就有問題。
梁廣義沉聲問道:“下面那些事情,你知道多少?”
郭常鳴身子一抖:“我,我不知……”
他想說他不知道,可對上梁廣義滿是沉厲的目光,到底還是白著臉說了實話:“我知道一些,早前任刑司郎中的時候也收了一些好處,但我從沒有主動讓他們上供,而且我也只是睜一只眼閉只眼當不知道他們的事……”
“當真半點都沒摻和?”梁廣義打斷他的話沉聲問。
郭常鳴張了張嘴。
梁廣義直直看著他眼睛:“你若是半點都沒摻和,只是收了些好處不聞不問,那你不必擔心,就算是皇后想要嚴懲你頂多也就只是個輕縱之罪,老夫自有辦法能夠保你安然無憂。”
郭常鳴聞言臉色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加的白。
他嘴唇顫了顫,對著梁廣義目光忍不住低了頭,聲如蚊訥。
“也,也不是半點沒摻和……”
他聲音極低,要不是廳內安靜至極,怕都難以聽得清楚。
“朝中各地每年流放的犯人極多,一些重罪勞役的更是數不清楚,這些年到了地頭也是與人干活,便有人找上了下面的人,以銀錢買斷將人帶走,對外只說是死在了流放途中,或是勞役期間意外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