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這是什么話！”
游家最近出的事兒，幾乎傳遍了京城，呂娘子自然也是知道的。
估計晴天也是受了這件事的影響，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不然孩子哪里會知道這些事兒。
最近也真是什么事兒都湊到一起了。
岑老爺子、游彬和游家兄弟簡直就是在身體力行的說明，血緣關系未必就比收養的可靠。
晴天這邊也同樣面臨這個艱難的抉擇。
但是不同之處卻在于，游家兄弟早已成年，卻選擇了拋棄父親、妻子甚至孩子。
晴天小小年紀，卻在為生恩養恩難兩全而煩惱。
呂娘子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腦袋瓜兒，安慰道：“你還是個孩子，用不著想那么多，你只要按照你自己喜歡和開心的方式去做就好了。
“有些抉擇，也許可以等你年紀再大一些，就自然有答案了。”
只是不知道瑞親王府會不會留那么多時間給她了。
呂娘子之前也沒想到，自己收的這個小徒弟，居然是瑞親王和瑞親王妃的親生女兒。
也不知道等晴天被認回去之后，自己這個師父還能不能繼續做下去了。
畢竟魏先生那是當世大儒，由他教導晴天，瑞親王和王妃肯定不會有任何意見。
但是她教給晴天的都是什么？
西洋話！
生意經！
對于親王府的獨生女來說，這些簡直都可以歸為奇淫巧技的范疇了。
說不定等晴天正式回到王府的那一天，就是二人師徒緣分到頭的那天了。
出于對此的擔心和對晴天的關心，呂娘子也動用了自己的人脈關系，從側面了解了一下皇上對這件事的態度。
但是打聽了一番之后，傳回來的消息卻并不樂觀。
據說皇上這些年早就一直憂心唯一的親弟弟沒有孩子。
但是瑞親王夫妻伉儷情深，他也不好公開往瑞親王身邊塞人。
如今居然峰回路轉，原以為早就夭折的孩子找到了，哪怕只是個女孩兒，皇上也是十分欣慰的。
據說若不是瑞親王勸著，皇上早就叫人準備儀式，要立刻讓晴天認祖歸宗上玉牒了。
只能說在皇權面前，百姓皆為螻蟻，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呂娘子也只能希望這件事情能夠以一種不傷害晴天的方式順利解決。
傍晚，葉老大來接晴天的時候，呂娘子正準備跟他說一下這件事，畢竟晴天看起來實在很為此苦惱。
誰知還不等她開口，葉老大就先道：“呂娘子，我得幫晴天請個假。
“老家那邊的房子全都完工了，正好又趕上我娘壽辰，所以我們得回老家幾天。
“后天下午肯定是趕不回來了，但是下下次應該不會耽誤的。”
呂娘子聞言心里一驚，心道這個時候你們居然還這么心大，敢帶著晴天出城去么？
你們就不怕瑞親王府以為你們要帶著孩子逃跑么？
呂娘子不好直說，但還是忍不住含蓄地問：“瑞親王府那邊知道這件事么？”
葉老大聞言一笑，道：“呂娘子放心，我們當然不會擅自帶走晴天的。
“這件事早就跟瑞親王府打過招呼了，魏先生和秦小少爺會跟著我們一起過去湊湊熱鬧。”
呂娘子沒想到這件事居然還有這樣的解決辦法。
魏先生和秦鶴軒本就跟葉家熟悉，就算去村里參加壽宴也不會引起什么轟動。
這樣既可以讓瑞親王府放心，瑞親王夫婦又不必派人去全程盯著，避免了引發更多的矛盾，的確是很不錯的安排。
“只是不知道呂娘子后天有沒有時間賞光，來參加家母的壽宴。”
呂娘子聞言想了想，自己也的確有段時間沒有回家了。
雖說呂家村跟榕溪村的距離并不算近，但是差不多在同一個方向上。
于是呂娘子便笑著點點頭道：“好啊，那我就打擾了。”
第二天一大早，葉老大一家三口來到城門口，跟葉慶山一家、魏先生和秦鶴軒以及呂娘子的馬車匯合。
四輛車先后駛出城門，直奔榕溪村而去。
晴天是睡著被抱上車的，在車上又睡了一個多時辰才起來，洗漱之后吃了點東西，趁著大家停下來修整方便的時候，她自己要求換到了魏先生和秦鶴軒的馬車上。
魏先生本來正在考校秦鶴軒最近的學習情況，見晴天來了才停了下來。
秦鶴軒更是早有準備，拿出棋盤和棋子道：“晴天，我教你下雙陸棋吧！”
“雙陸棋是什么啊？”晴天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秦鶴軒見自己的法子果然奏效，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揚，開始給晴天講解起玩法來。
當年他在關外的外祖家借住的時候，一想起父母和秦家就會很迷茫和痛苦。
后來他漸漸發現，不要讓自己的腦子空下來，只要腦子里想著其他事情，就不會再有功夫為這些自己無法解決的事情而煩惱。
所以他努力習武，用功讀書，琴棋書畫什么都小有涉獵。
當時文家還曾有人說他眼大肚子小，貪多嚼不爛。
直到后來見他居然樣樣都學出點兒模樣來了，這種聲音才漸漸聽不到了。
所以秦鶴軒這次出門前，特意叫人準備了一副適合在車上玩的雙陸棋，用來分散晴天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晴天很快就被雙陸棋的玩法吸引，隨著秦鶴軒的講解動起腦子來。
如此一來，自然就沒有心思再去思考其他事情了。
晴天很快就記住了玩法和規則。
但還是要真正玩起來才能真的融會貫通。
于是秦鶴軒便提議玩上一局試試。
晴天躍躍欲試。
魏衍干脆坐在她身邊，想著遇到什么問題可以提點她幾句。
不過秦鶴軒教給晴天的是最基礎的玩法，所以晴天丟了兩次骰子之后就很容易地上手了。
看著兩個孩子很快就玩兒的旗鼓相當起來，魏衍不由得在心里感慨。
晴天這孩子當真是繼承了瑞親王的聰慧。
想當年，瑞親王身為嫡次子，剛三四歲就已經顯露出驚人的天賦。
到了四五歲開蒙的時候，就已經有朝臣開始動搖，想要支持瑞親王為太子了。
但是至今魏衍都不知道，瑞親王當年是真的心思不在學習上，還是從那么小就開始知道要藏拙。
總之在小時候展現出過人天賦之后，瑞親王的頑劣很快就取代他的天賦，變得朝野皆知了。
也幸虧先帝過世的時候，瑞親王還是個孩子，尚未及冠。
否則這個龍椅上如今坐的是誰，還真說不準。
不過從這些年的處事上看，瑞親王也的確一直致力于做一個閑散王爺，更是很少展現出自己的能力。
只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
就連這樣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在皇位面前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其他同父異母的兄弟了。
今上登基之后，幾個王爺很快就都被打發到各自的封地去了，只有瑞親王得以留在京城。
不要以為那些王爺去了封地就可以天高皇帝遠，為所欲為了。
其實各種監視和控制可以說是無處不在。
說句不好聽的，就連晚上跟枕邊人的私房話，幾天后說不定都會被呈到皇上的案頭上。
所以說跟其他王爺比起來，瑞親王算得上是皇上唯一親近且寵愛的兄弟了。
只不過這里面有多少是因為感情，有多少是因為瑞親王的通透，那可就說不清楚了。
雙陸棋是個挺適合打發時間的玩意兒，秦鶴軒跟晴天第二局還沒走完，大家就到達目的地榕溪村了。
突然之間來了四輛看起來就很華麗昂貴的馬車，又正趕上私塾上午放課，村里的孩子們很快就全都圍了上來。
葉家兄弟五個對馬車都沒什么興趣，畢竟這玩意兒自家就有，所以一開始根本沒想要去湊熱鬧。
但是架不住葉昌年眼尖，他一眼就看到領頭那輛熟悉的馬車。
葉昌年立刻撒丫子就往馬車那邊跑去，一邊跑一邊喊：“是大爺的馬車！是妹妹回來了，晴天妹妹回來了！”
原本四個哥哥見他拔腿就跑都無語了。
“這小子怎么見到馬車還這么興奮！”
“算了，年年最小了，還是小孩子心性兒，喜歡就讓他去看唄！”
葉昌瑞更是很有大哥的樣子道：“你們先回家吧，我跟著他就行了。”
“那也行，你們也別耽擱太久，趕緊回家吃飯了。”葉昌雪點點頭，跟雙胞胎一起轉身準備回家。
結果突然聽到葉昌年的大喊，三個人立刻轉身，撒丫子就跑，反倒把葉昌瑞給落在了最后面。
“你們跑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葉昌瑞顧不得分辨真偽就也拔腿追了上去。
五個孩子跟在馬車邊上一路跑到了家。
還不等葉老大把馬車停穩，他們嘴里就紛紛喊著晴天，妹妹的。
葉昌雪更是仗著自己個子高，直接伸手去掀車廂的簾子。
他的手剛碰到簾子，簾子里面就猛地探出來一只狗頭。
“嘯夜！”
孩子們越發歡呼起來。
有嘯夜在，晴天肯定也回來了！
但是車門簾子一掀開，從車上下來的卻只有葉大嫂一個人。
葉昌雪趕緊探頭朝她身后的車廂里張望。
本就不大的車廂一目了然，連個藏身之處都沒有。
幾個孩子剛剛還笑得跟朵花似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
“大爺，大娘，你們怎么沒帶晴天妹妹回來啊？”
剛從屋里走出來的葉老太太聽到這話，卻以為是葉老大和葉大嫂已經把晴天還給瑞親王府了。
雖然早就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在聽到這話的瞬間，老太太還是覺得眼前發黑，一口氣上不來，跌坐在門口的石階上。
“娘！”
“奶奶！”
家里大大小小瞬間亂了套，都跑上去扶葉老太太。
葉老太太抓著葉老大的手，未語淚先流。
之前這件事發生之后，葉老太太在確認晴天的安全之后，便沒有參與任何意見，很快就張羅著回村里來了。
她嘴上說是惦記村里的房子和地，但其實是想把這件事的決定權完全交給葉老大和葉大嫂，自己不想過多參與。
可此時發現晴天竟然真的沒有跟著回來的時候，葉老太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剜掉了一塊似的疼。
平日里晴天的可愛和乖巧一一浮現在眼前。
更不要說她還有那么多貼心的話和舉動。
雖然時間不長，但是葉老太太早就把晴天當親孫女看待了。
如今孩子突然不是自家的了，從感情上就很難接受。
更何況對方并不是普通人，那可是當朝唯一的一位親王啊！
如果是個尋常人家，說不定兩家還能結個干親，經常走動走動。
但是瑞親王府，自家有什么資格去跟人家走動。
那自己以后豈不是都見不到晴天了？
想到這里，葉老太太更是悲從中來，坐在門口哭得停不下來。
“娘，你這是咋了？”葉老大本來想把人攙起來，誰知老太太竟直接開始哭了。
他甚至抬頭問湊上來的五個小子：“是不是你們誰淘氣惹奶奶生氣了？”
五個孩子齊齊搖頭。
葉老大不免擔心起來：“娘，您該不會是摔著了吧？是不是哪里疼啊？”
能讓素來堅強的葉老太太哭成這樣，那得摔得多疼啊？
葉老大當場就想立刻把葉老太太抬到馬車上，立刻帶她進城看大夫去！
此時其他幾輛車上的人也陸續下車，葉慶山一家子和呂娘子都關心地湊到了葉老太太跟前。
唯有魏先生和秦鶴軒的馬車上沒有動靜。
大家一時間也沒注意到這一點，但其實是秦鶴軒和晴天的雙陸棋正下到關鍵的地方，兩個孩子沉迷其中，甚至都沒發現馬車已經停下來了。
最后還是晴天歡呼一聲：“秦哥哥，我贏了！”
秦鶴軒笑著點頭道：“沒錯，你贏了！
“晴天真厲害，第二次玩就能贏過我了。”
秦鶴軒不缺玩雙陸棋的腦子，但是他扔骰子的運氣可比晴天差遠了，最后只能看著晴天一路高歌猛進，取得了勝利。
不過看到晴天笑得一臉燦爛的模樣，他心里比晴天還要開心。
葉老太太突然止住了哭聲，抬頭茫然四顧：“你們都別吵吵，我咋好像聽見晴天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