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同沒有承認的是,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深處又升起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喜悅”——若宴和安宴大公子是這種人,那朱七……
之前的“妒忌”與“羨慕”瞬間煙消云散,只剩下了“慶幸”,慶幸自己不是別人妒忌的對象。
整個宴席,都沒有人注意到他,更不會有人注意到劉建同想了什么。就是結束的時候,他什么時候離開的,有沒有這個人,也沒有人注意到。
悄然無聲,就好像沒有來過。
回去的路上,劉建同心情極好,還哼了一會兒小調。
像宴和安這樣的考生,宴席結束之后,一連幾天都有人邀約,要走也一下子走不掉;劉建同就不同了,宴席結束,便可以回家了。
好心情,在面對回家的路資時,淡了許多。
囊中羞澀,這個詞學起來的時候,只知道它的意思,當真正體會到了這種感覺,才知道那種“羞澀”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羞澀——羞愧難當,就好像被人一下子戳中了軟肋。
“不是吧,你這點錢都出不起?”對面,那個趕馬車的老漢微微皺眉,“你可是童生老爺……”
“哎呀,什么出不起,人家童生老爺是照顧我生意。去去去,一邊去……”負責趕牛車的一看勢頭不對,趕緊站了出來。
到不是他跟劉建同走了一路,感情有多好,只是隱約知道劉建同的底,不想這事鬧得太難看。
——真是的,人家童生老爺到底要坐牛車,還是馬車,關你什么事?
——人家可是科舉的讀書人,你都敢得罪,是不是老糊涂了?
劉建同的臉皮被人扯來扯去,既難受又難堪。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牛車,當他帶著一堆行禮離開時,望著越來越遠的城門,只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像個逃兵,落荒而逃。
劉建同的內心,一片復雜,這里給了他“童生”的榮耀,卻又給了他“恥辱”的印記。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來一回。
——呼……
——還好,還好今年不用院試!
跟別人分析的,只是“囊中羞澀”不同,劉建同很清楚,以他當前的能力,想要參加院試有難度。
府試,已經榨干了他腦汁,強考院試也白搭。
所以在有商人找到他,想要資助他往上考時,他“拒絕”了——都知道自己考不上,拿了別人的錢去考,豈不是丟臉?
沒有人是傻子,那些商人也是,不過是看到了他身上的“潛力”,想要賭一把把了。
既然想要“賭”一把,為什么不找更有潛力一點的?
因為他們還不夠格,被更有錢的商人給搶了,只能跑來“撿漏”。
撿著撿著,撿到了他頭上。
劉建同的“自尊心”不允許,憑什么他要當被人“挑剩下”的那個?
不愿意,不甘心。
為了讓自己體面一點,他十分有骨氣的“拒絕”了。
但他沒想到,那個商人也是一個小心眼的,故意買通了一個趕馬車的老漢,過來添他的堵。
一口的氣堵在他的心口,不上不下,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現在回想起來,都特別難受。
微風徐徐,帶著稀薄地涼意,幾天的奔波之后,劉建同回到了安九鎮。
“建同師兄回來了!”
“恭喜爺,建同師兄,你考中童生了!”
隨著一陣歡呼,整個岑氏書院都熱鬧了,他們慶祝著劉建同的回歸,恭喜他考上了童生。
看到他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基本上所有人心里都有數了:他怕是不會去參加院試了!
看到大家的笑臉,劉建同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和大家寒暄了幾句,便去見了岑先生。
“恭喜!”望著這個得意學生,岑先生也是滿心歡喜。
更何況,他還有可能變成自己的女婿。
“學生不負重望,終有所得,多謝先生他日栽培,若不然也不會有今日的成績。”劉建同說完,對著岑先生深深一鞠。
岑先生起身,扶他起來:“誒,你能取得今日的成績,也是你努力的結果,光靠先生可不行。切記,不可驕傲自滿,還需繼續努力。”
“是,先生。”
“這次回來,還打算參加七月份的院試嗎?”雖然心里有了數,但岑先生還是問了一句。
劉建同搖頭,原因也說得好聽,一說自己自覺學力不夠,還需再次打磨;二說府試消耗頗大,家中已欠下巨款,他也不愿兄嫂的日子更加難過。
休整一翻,明年再戰。
不僅更有把握,同時還能夠減輕家里的經濟負擔,一舉兩得。
岑先生一看他心中有所打算,越發滿意起來:“嗯,不錯,雖然科舉是人生一大事,卻不可忽略家中親人,我們不能因為一時的得失,忽略了長遠,你這點做得很好。”
“謝謝先生!”劉建同心頭一緩,知道這關他是過了。
只要先生“不介意”,那么不管是對同窗、對家人,他都有理由“說服”了——先生都說了要這樣,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
說完了這些,岑先生的話題一轉,主動提到了劉建同的終身大事:“建同啊,我記得,你好像還沒成親吧?”
劉建同一怔,沒想到先生也會問這個問題,但他心中有了預感:難道,先生想要做媒?
只是,他一時間沒想到會是誰。
——難道,是有人瞧先生有學生考了童生,就動了心思,想要招他為女婿?
——不知道是鎮上的大戶,還是先生的舊交?
劉建同應了一句“是”,便不敢多說了。
因為他也想不好,自己是要答應,還是不答應。
“不知道你對未來岳家,有沒有什么想法?”岑先生沒有急著開口,他也想知道,對于自己的親事,劉建同是否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若對方有了目標,那就不用再提了,免得師生尷尬。
“呃……”劉建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沒關系,有想法就說出來,這里就我們兩個,也可以互相探討一下。”岑先生鼓勵著,希望他不要有任何顧慮。
“不立業何以成家?學生暫時還沒有任何考慮。”
其實說白了,劉建同就是嫌自己現在不過是一個童生,高不成低不就的,有些不甘心。
他當然想承認,但以他一個童生的身份,又沒有什么才名,哪個大家族會瞧上他?
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未來的岳家越厲害越好,但那可能呢?
既然不可能,就只能在有限的資源里選擇“最好”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