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的心里也是慌得一批。
朱七是“傻”,但并不是完全不懂事。
他能夠聽得出來,他現在被別人“誣陷”了,說他縣試是作弊的。
可是,他沒有啊!
那些題目他都會做,為什么要作弊?
根本沒必要啊。
朱七心里清楚,嘴巴卻笨得可以,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說。
眼見事情越來越不利,他更是急得不行,既委屈又著急。他完全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明明是他自己做的題,為什么就變成了作弊了呢?
早知道這樣,會拖累大家,他就不讀書了,不參加科舉了,直接在家里當一個“傻子”好了。
朱七心思簡單,他想不出太高深的問題,只覺得現在是他“害”了大家,而他之所以害了大家,是因為他參加了“科舉”,而他會參加“科舉”是因為讀了書。
那么,他是不是不讀書,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朱三這樣跟他說話,他心里頓時有了些底氣:三哥,是不是有辦法了?
——對啊,他三哥那么聰明,肯定會有辦法!
他眨著一雙泛著濕意的眼睛,里面滿滿的信任。
望著這樣一雙眼睛,朱三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做為親兄弟,又天天盯著朱七讀書,他哪里不知道朱七在這里面花了多少時間?
別人只看到朱七“過目不忘”,就以為他有多厲害,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用時間跟汗水換回來的。
曾經的七弟,睡覺睡到自然醒,玩樂玩到自然散,除了有時候會被人欺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像一個真正的孩子一般,什么都不需要他操心。
可自從讀書以后,那樣的日子便一去千里,再也回不來了。
從那以后,天剛亮起來讀書;吃完飯,一邊走路消食,一邊背書……
就連上個茅房,也不會忘記把書帶上。
他忍著這些心酸,問道:“七弟,我問你,從入學到現在,你都讀了哪些書?一本不漏,把書名全部念出來。”
朱七遲疑了一下,說道:“有些是先生的自抄本,也要說嗎?”
因為若是自抄本,那么這些書的書名,便有可能不那么“標準”了。
“都要。”朱三說道。
出于對兄長的信任,朱七沒有說什么,一本一本的“背”了出來。
雖然不到兩年的時間,但誰能想像呢,朱七竟然讀了112本書,這得多少天讀一本啊?
另一頭,那個正在記錄的官員,都有些傻眼。
等等,那么多書,他豈不是每隔三到五天,就有可能讀了一本新的?
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這都過去那么長時間了,他竟然一本書的書名都沒有漏掉,全部給記住了?!
把這些書名背下來,是需要時間的,縣令郁鴻信也發現了轉機,制止了想要說話打斷的原告,讓負責記錄的官員一字不漏的,全部記錄了下來。
當他看到這些書名,雖然大部分他已經記不清楚了,但其中這次考試的抽題范圍,他卻再清楚不過。
——沒錯,一本不漏,要抽考的書,正好就在朱順德所看的范圍之內。
不過,這也不能算是太驚訝,畢竟縣試嘛,再怎么考,也不會跑出四書五經。
外面,宴和安卻是震驚的,因為這些書,有些他也是看過的,所以對于名書——他甚為熟悉。
雖然讓他自己說,他可能一下子說不出書名,但朱七說出來,他卻一下子能夠想起這本書是否看過,大概是什么內容。
一般來說,一個人看一本書,若是想要細讀的話,那是需要時間的。
就拿他自己來說,游記、雜記類,也就一遍讀過,今天翻一點,明天翻一點,前前后后小半個月或者大半個月,都有可能。
其間重點學習的,則是對科舉有用的書,那更不用說,讀得更細,所費時間更長。
唯有不太重要的話本,趁著長輩不注意,點個燈,熬個半宿,將其讀完。
這樣七七八八算下來,他都不能保證自己兩年內能讀那么多書,可眼前這人……
宴和安有些擔憂起來:那么短的時間學那么多的東西,朱順德吃得透嗎?
而這,又跟他是否作弊,又有什么關系呢?
朱三再次面向了縣令郁鴻信,說道:“縣令大人,其他的草民不知,但據家弟縣試回來所言,此次縣試所出題目,全在他讀過的這些書里面。也就是說,縣試的題目,他全部都會做。若是縣令大人不信,這112本書,隨縣令大人抽查,家弟必定一字不漏,全部背出來。”
此話一出,堂上喧然。
要知道,這可是112本書,若說書名和大意,有人能夠說出來,他們還能相信,這一字不漏的,全部背出來?!
——我靠,這還是人嗎?
——真的假的?!真的有人能夠背出來?
——在開玩笑吧,這種事情,怎么可能?
還有人,偷偷湊到宴和安面前,小聲問道:“宴公子,你覺得,他能背出來嗎?”
宴和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說道:“我不知道。”
因為他知道,若是他自己,只花兩年的時間,背全這112本書,根本不可能。
顯然,縣令郁鴻信也有些不敢相信,他連忙讓隨從去找了幾本書,開始抽背起了朱七。
“《詩經》第十二頁。”
朱七不假思索,背了出來。
“《周易》倒數第三頁。”
朱七背了出來。
“《大學》第十六頁。”
朱七背了出來。
不只是抽查能背,如果縣長郁鴻信不叫停,他能一字不漏的,將整本書背下來。
有的書縣長郁鴻信這里有,有的書他沒有,那位站著圍觀的書店掌柜,立馬讓店小二現場跑了一趟,從自家書店里捎出來。
縣長郁鴻信捧著這本不怎么熟悉的書,繼續讓朱七背。
朱七背得口渴,縣長郁鴻信還讓人送上了茶水,怕他站得太辛苦,連椅子都備上了。
直到這時,已經沒有人再懷疑朱七這縣案首來得名不正,言不順了。
前前后后抽查了那么多本書,竟然一字不錯?!
這是神人吧!
這樣的人都要作弊,那還讓不讓別人活?
阿墨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看自家主子怎么了。
明明的好事情,怎么弄到后面,反而成了“打擊”了?!
千萬別把他家主子給打擊得想不開了……
轉過頭來,卻見他家主子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跟縣長郁鴻信一樣,捧著一本書,認認真真地聽著人家朱七背書。
阿墨:“……”
所以,皇帝不急太監急,說的就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