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太的年齡比葉瑜然要大得多,想想就知道,朱三壯相的是人家的孫女,算起來,她應該跟朱老爺子、朱老婆子一個輩份了。
只不過,朱三壯在朱家這邊的排行比較靠后;劉雁在劉家這邊的排行比較靠前。
也就是說,一邊“小”,一邊“大”,劉老太的年齡也就跟著比朱老婆子小好幾歲。
年紀大的人,經歷得就多。
劉老太感慨地談起了她小時候經歷的災荒,那時候餓啊,連樹皮都沒得啃了,不知道餓死了多少。
“那時候,真慘。我爹娘都餓得不成人形了,我和我哥他們餓得都沒力氣走路了,天天靠在墻根底下,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因為動一下,就得消耗肚子里的東西。”
“什么吃觀音土,吃孩子的事情都冒出來了。在不是我爹娘沒辦法狠下心,我差點就被人給換過去了。”
先說了一些傷心事,劉老太轉頭又夸葉瑜然有本事。聽說他們家弄了一個什么能夠種谷子的水田,又折騰出了一年能夠種兩次的紅薯,要是當年有這些東西,怕就不會餓死那么多個了。
還聽說,他們朱家準備帶鄉里鄉親的一起種冬紅薯,這哪是一般人能干的事情啊。
她肯定是菩薩轉世,大慈大悲,好人啊。
說到后面,很明顯,劉老太主要打聽的,就是這“冬紅薯”的事情。
葉瑜然聽到后面,也聽懂了,以劉家的條件,明顯比朱老三家的要好一些,卻為什么瞧上了朱老三家,其實人家不是沖著朱老三來的,而是沖著朱老頭家來的。
既然是親兄弟,種冬紅薯這事,肯定不會落下。
而之前,葉瑜然也有安排家里的兒媳婦回娘家,都有打招呼,讓親家把名給報上。
只是朱家再怎么準備,第一年的重點還是朱家村,其他地方各村就分了幾個名額。
各村的里正、族長一把持,到底能夠落到誰手里,這就沒有人知道了。
但葉瑜然知道,不管再怎么把持,除了里正、族長家會有,她那幾個兒媳婦的娘家肯定也不會落下。
拐彎抹腳到了這個份上,就差明說:“我家姑娘嫁到你們朱家,這名額我們家也能有一份吧?”
朱三嬸、朱四嬸完全不敢吱聲。
開玩笑,名額的事情是大嫂家定的,她們要敢做老虔婆的主,當年就不會被“分”出來單過了。
說是被“分”出去的是大嫂一家,但兄弟三個,老虔婆仗著自己先生了幾個孫子,硬是多搶了一兩畝地,他們也沒辦法。
老了老了,吃虧了這么多年下來,想不到輪到她們兒子相看了,居然還得占老虔婆的光?!
這一點,她倆顯得格外無奈。
劉雁顯然比朱三壯精明多了,她一邊跟朱三壯說著話,也有一邊豎著耳朵聽隔壁說話。
畢竟,當初她奶瞧上的并不是朱三壯,而是另一家。只是朱家村傳出了紅薯的事情,有鼻子有眼的,連他們村的里正、族長都動了心思。而那個跟朱老頭家有親的劉得生家,更是直接榜上有名,這多少也讓家里人有些眼熱,想要分一瓢羹。
劉雁很清楚,她與朱三壯的事情能不能成,全看這份“交易”能不能成。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葉瑜然心里亮堂,對對方打的什么主意,一清二楚,她裝著為難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道,“劉老太,你要不提這事,我還真不好意思跟你說,既然你說了,那我也就不滿你了。”
仗著對方不識數,葉瑜然正大光明的算了算朱家村有多少戶人家,再加上她自己家的親戚,各村的里正、族長及人情,完全不是個小數字。
然而變數字還只是戶數,每家要分多少紅薯苗,她就得提前準備多少顆紅薯苗。
可她家也是第一年種,哪里有那么大的量,于是先來后道,一批一批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就是這樣,也有些勉強,若是種植的過程中出現了誤差,或者損失,每個人手里到底能夠分到多少,她也不知道。
“這冬紅薯與其說是冬紅薯,不如說是早冬或者秋紅薯,這東西就是天熱的時候長的,要種得晚了就不長了。”
“我現在最大的麻煩就是這個,一次出不了那么多苗苗,這要分批出,肯定有先有后。”
“這落到后面的就麻煩了,生長時間不夠,紅薯能不能長好不要緊,就怕到時候連紅薯都不結,就麻煩了。”
似乎已經預見了大家白忙活了一場,整個朱家被指著鼻子罵的場景。
劉老太會賣慘,博同情,葉瑜然也會。
她賣的是過去的“慘”,用當年的饑荒說話,似乎葉瑜然不答應,他們劉家就會再次遭遇那樣的慘狀似的。
葉瑜然賣的慘是“未來”,如果誰都將這種事情怪罪到他們朱家的話,逼著他們朱家答應,要是未來有得收獲還好,但要是所有人都“白忙活一場”,朱家的下場只會比“饑荒”更慘。
因為饑荒,那是沒辦法,所有人都這樣;但“白忙活一場”卻是朱家害的。
沒得這事大家都安安穩穩的,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了這事,所有的錯就是朱家的了。
“我現在愁得連覺都睡不好,天天到地頭上去看,扒著家里的紅薯數。”葉瑜然一副腸子都悔青了的樣子,說道,“本來我們家收點紅薯,這是好事情吧?結果這么一弄,反到弄得我們家里外不是人。有的時候我脾氣也上來了,恨不得拿著刀子跟人拼命。”
“老娘愿意給誰就給誰,賃什么老娘要跟你們講‘公平’,老娘這輩子就沒講過公平。”
直接表示,要是實在把她惹急了,大不了就動刀子。
反正她這輩子,也沒跟別人講過“公平”。
一席話,搞得氣氛頓時從熱點降到了冰點,讓人心頭發慌。
劉老太、劉二嬸都僵在那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們當然知道老虔婆不好“欺負”,不講理,但這不是這段時間,劉得生家沒少因為朱家占到“便宜”嘛,讓他們也忍不住有些眼熱,想要蹭一蹭。
到是他們忽略了,劉得生家跟老虔婆是親家;而他們家盯的是朱老三家,即使恢復了關系走動,那也是隔房。
劉老太的心里頭涼了涼,訕笑道:“怎么會到哪一步呢?肯定不會的,這紅薯大家不都說挺好種的嘛,澆幾回水,它自己就長了。這么好長的東西,再怎么種也會有些收獲,頂多就是收得少了一些。再少,也總比沒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