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出一聲驚呼,伸手去擋,不曾想到,沈山不知從哪里竄出來,一把扯開男孩,出口訓責:“放肆,皇上賜婚,豈能容你一個孩童在這里羞辱姜大小姐!”
男孩被扯摔在地,手中的水囊一翻,水直接倒在了他自己的臉,頗有一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喜態。
我的身上,臉上,頭發少,也被擠了些冰水,蓮姨和禾苗連忙給我撣身上,擦頭發。
平津關太冷,呵氣成霜,水落成冰,我頭發上的水,都結成了冰,臉上身上都有了碎冰渣,擦不干凈了。
被扯摔在地的男孩,冷的哆嗦了一下,手撐在地上,翻身而起,拿著他的水囊,對著沈山滋過去:“什么皇上賜婚,跟我有什么關系,跟我爹有什么關系?”
“我告訴你們,就算我娘死了,也沒人能做我娘,尤其是京城來的壞女人休想做我娘,我不會承認,我爹也不會要。”
齊思渡的兒子,十二歲的齊念舒真是無法無天,應了那一句,天高皇帝遠,老子是一關將軍,自己在這就能稱王稱霸。
沈山身上被滋了水,結了冰,他要上手,我的手比他的手更快,一巴掌甩在齊念舒臉上。
巴掌聲又脆又響,不光把齊念舒打懵了,還讓從兵營過來跟我拜堂成婚的齊思渡停下了腳步,詫異的望著我。
我打完齊念舒,趁他懵了之際,從他手上奪過水囊,對著他的頭,從他的頭上澆下去。
“啊啊!”
水太過冰涼,讓齊念舒發出尖叫,伸手撥拉。
我啪一下子,把水囊往他腳下一甩。
嚇得他跳起來,愣怔看著我。
我手指著他,不顧身旁有多少人,更不顧有誰在看,張口就道:“齊念舒,你今年已十二歲,不是兩歲,應該懂人事,更應該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我和你爹,是皇上賜婚,天大的恩德,你在這里跳腳,說我不配當你繼母,不配當你爹的夫人,你覺得你是英雄,為你娘守著你爹?”
“笑話,就你剛剛所說的那幾句話,若是隔墻有耳,傳到皇上耳中,立馬可以讓你爹和你去見你娘!”
“你自己想死,你自己去死,或者讓你爹帶你去死,你別連累我,別連累我的送嫁人,更別連累平津關其他將領!”
齊念舒被我鎮住,忘記了叫,忘記了喊,愣愣的望著我,許久嘴巴一癟,就要哭。
我一聲厲喝:“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把眼淚給我憋回去,不然我還打你。”
也許我打他的巴掌太疼,也許我不溫柔,讓他忌憚我,害怕我,眼淚蓄在眼眶里,當真沒有哭。
沈山看我的眼神變了又變,唯獨眼底深處的愛意沒有變,甚至還有加深的趨勢,當然有更多的不甘,不甘我嫁給了別人。
我讓他看了我的另一面,讓他知道我不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花朵,我也可以獨當一面,作為一個聰明的賢內助存在。
我聲音一緩,叫齊念舒:“行了,把水囊撿起來!”
齊念舒憋著眼淚,彎腰把水囊撿起來,一跺腳,跑了。
他前腳跑,后腳齊思渡穿著一身盔甲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拱手對我道:“抱歉,不知今日你會到,以為大雪天,至少兩個月之后才會到。”
他比我爹小幾歲,比我大個十來歲,三十左右的人,在邊關,風吹雨打,皮膚偏黑,眼睛漆黑明亮清澈,肌膚粗糙,五官生硬帶著硬碎石的粗糲感。
我向他屈膝行禮,一掃先前兇狠,溫柔道:“將軍客氣了,剛剛妾不小心教訓了公子,還請將軍贖罪。”
齊思渡好似極其不習慣我在他面前自稱妾:“不打緊不打緊,孩子被我慣壞了,外面太冷,不必在外面等,到房里面,至于拜堂……”
“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我直視著他的眼睛,接下他的話:“今日就是最吉利的日子,我與你拜堂成親,送親的隊伍,休息一日,也好回京向皇上交差。”
齊思渡沉吟了片刻,又看了看送親的隊伍,我的嫁妝車,點頭應道:“好,就按照你說的做。”
因為齊思渡以為我兩個多月之后才到,所以沒有任何準備,只讓人在門上貼了兩個雙喜,他換上了件喜袍。
我無視沈山看我的炙熱不舍的眼神,蓋上蓋頭,在禾苗和蓮姨的攙扶之下,跨進了將軍府的大門,穿過院子,進了正堂。
我與齊思渡一左一右的站著。
有人高喊:“一拜天地!”
高堂不在,直接夫妻對拜,禮成,送入洞房。
平津關的其他將領,都來了,沒有高興,沒有歡呼,就像死了爹媽似的,看著我,拜完天地,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齊思渡的將軍府,本就簡陋,他的房間,也沒好到哪里去,像極了一個不透風的冰窖,冷的人瑟瑟發抖。
什么龍鳳喜燭,什么紅色喜被,通通都沒有,有的只是因天陰黑蒙蒙的屋子。
禾苗心疼我都心疼的哭了,“小姐,這里太荒涼,這里太窮了,瞧瞧這屋子,咱們腳下踩的這地,是泥巴地,連磚都沒有。”
“小姐,就算咱們在姜府過得再困難,也沒有像這樣啊,這以后,你要怎么過啊。”
我掀掉了蓋頭,捆起了衣袖,給她擦了擦眼淚:“我要怎么過,該怎么過就怎么過,蓮姨,出去讓人把我的嫁妝搬進來。”
“禾苗,去把馬車上的碳桶拿下來,把沒燒完的火炭也搬下來,屋子里趕緊點上火炭……”
“姜大小姐,我給你送火炭來了。”我的話還沒落下,沈山聲音從外面傳來:“也幫你拿嫁妝來了。”
我一身紅色嫁衣,帶著冠飾,想見情郎似的,跑到門口,滿眼歡喜的望著沈山:“沈山,你來的太湊巧了,快快快,把火炭般進來,好冷啊。”
沈山一手拎著火桶,一手拎著火炭,望著我的容顏,笑容,愣住了,眼中的灼熱,如星星之火。
我沒有被他眼中的灼熱撩住,把身子一側,叫喊著禾苗:“禾苗,過來拿火炭。”
禾苗應聲而出,從沈山手中接過火炭,碳桶,沈山才回神,做賊似的,垂下的頭顱,去給我搬嫁妝。
我的嫁妝有三四十車,大紅木箱子,送嫁的一百多號人,兩個人抬一個,都給我抬進了屋子里。
本就不大的房子貼墻堆得滿滿當當,我讓禾苗給了他們一張百兩銀票,請他們在平津關,住宿,吃飯,喝酒。
我假裝不知沈山會留在平津關,讓禾苗去找他,單獨給他百兩銀票。
我穿著一身嫁衣,在漸漸已經暖了的房里,坐在炭桶邊,等待齊思渡。
等了沒多久,齊思渡拎著火炭和鐵盆回來,他看我的眼神,沒有任何褻瀆和驚艷之色,如同看一個小輩,一個孩子般:“抱歉,這里簡陋,讓你受苦了。”
我莫名的喜歡他這種眼神,不對我有算計,不貪圖我的色,不貪圖我的身體。
我開口安慰他:“齊將軍,你和我爹是好友,按理說,我該叫你一聲叔,但,皇命難違,皇上親自賜婚,把我從京城踢過來,是我連累了你。”
“要說抱歉,應該是我說抱歉才對,今日,我又打了齊念舒,我真的很抱歉。”
齊思渡邊從碳桶里引火到鐵盆里,邊與我說道:“齊念舒被我慣壞了,口無遮攔,的確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