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明回去之后并沒有把消息告訴大家,只是自顧自的坐在梳妝臺前,看著臺面上的胭脂水粉,一時間只覺得礙眼至極。
他生來便是低賤的命,一出生就被父母丟在了戲園門口,若非班主心善,他恐怕早就凍死在那寒冬臘月了。
那時候的他,并不是跟著現在這個戲班子。
當時他年紀還小,再加上并沒有交束脩,所以即便被班主領養了,也只能當個打雜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根本沒有人把他放在眼里。
他或許是有這份天賦,也有可能天生就是吃這一碗飯的人,所以在這些年的耳濡目染下,竟是能唱上一兩句。只是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所以唱的不是很好。
但勝在聲音空靈,少了很多世俗的復雜,多了幾分純粹。
一次他偷偷教習的時候,班主聽到了,第二天,他便和一群師兄弟一起教習。
慢慢的,他就唱出了自己的名聲。
但是戲班子并不是那么好經營的,經常會有人過來鬧事,即便他們做的再好,也會被人像螻蟻一樣踩在地上。
那年唱戲的時候,他還不是花旦,只是場上做陪襯的小角。而唱曲的那位花旦,不知何時惹惱了一位縣太爺的兒子,讓班主賠了好些錢。
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了,卻沒想到幾天后,戲園突然燃起了一把火,整個戲園都被燒的干干凈凈。
很多人葬身火海,就連班主也未能逃出。
他很幸運,當天晚上并沒有睡著,所以聽見了動靜,逃了出去。
其實他大可在火勢燃燒起來的時候,跑出去阻止。但是那幾個人是縣令的人,他不敢,怕得罪了人。
等他們離開之后,大火已經燃燒起來了。
房子周圍撒了油,所以燃燒的極快。即便他拼命喊叫,也沒有將所有人救出。
班主沒了,他們這些人就無家可歸了。
只是之后遇到了現在的陳班主,所以他加入了進去,努力了多年,終于成了一場戲份里的主要角色。
可是唱戲,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這些年的屈辱告訴他,唯有成為人上人,才不會被那些人欺負。正如當年的那把火,如果他背后有勢力,那些人又如何敢縱火?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因為他們都是賤民罷了。
“子明!子明你在想什么呢?”
劇烈的搖晃,讓李子明從回憶中抽身,他回過神來,看向面前一臉擔憂的肖木,疑惑的說:“怎么了?”
肖木看他恢復正常了,這才松了口氣,“方才看你一臉不甘心的模樣,像是陷入了魔怔。我擔心你出事,便用了蠻力。太后娘娘送來了賞賜,我琢磨著叫你看看,只是喊了你好幾聲沒見你應一下。”
就那么呆呆的看著桌面,看起來像個傻子一樣,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子明溫和一笑,起身跟著他一起走了過去,一邊走還一邊說:“我沒事,就是想起了以前的日子。以前日子凄苦,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來皇宮唱戲的這么一天。”
他這個低賤的賤民都可以但皇宮里來,那為什么他不能有其他的想法呢?
“嘿嘿,我也覺得我們很厲害。陳班主說過了,只要咱們唱好戲,吃喝什么的一定不愁。走走走,我帶你去看看,太后送來好些賞賜,你拿一些回去做幾身衣裳也是不錯的。”
“太后娘娘,這傷口已經愈合結痂,過幾日就要脫落,若是覺得不適,也別去動它。”醫女將紗布拆卸了下來,露出了里面猙獰的傷口。
著實不太好看,如果不是因為現在天氣冷,布條悶著不會流汗。這要是夏天,恐怕早就感染化膿了。
說罷,她又從藥箱里拿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去疤的,表面上的疤脫落之后,就可以用這個涂抹。”
柳嬤嬤接過,道了聲謝。
檢查完這些之后,醫女就離開了。
林顏動了動胳膊,應該是不疼了,就是這傷口上的疤,拉扯著一旁的皮膚。如果動作太大的話,估計會撕裂的。
“太后娘娘,莫要這般大動靜,萬一傷口滲血,就又得重新養傷了。”柳嬤嬤趕緊上前抓住她亂動的手,不讓她繼續扭來扭去了。
“嬤嬤,哀家就是試試能不能動,還沒有傻到那種程度呢。”
“太后說笑了,奴婢也只是怕您出事而已。”
養了好些日子,雖說也有一些忌口,但是養身的東西是沒有缺過。所以這段時間,她倒是沒有瘦下去,反而胖了幾分。
本來臉上就還帶著稚嫩的嬰兒肥,現在胖了一點之后,更顯幾分可愛。
不過就算她本來就比較偏瘦弱,所以胖這一點,反而讓她看起來更健康。
宮女為她穿上衣裳之后,便又開啟了一天的聽戲時間。
今天本該也同往日一般,順順利利的唱完戲之后,他們就下臺回戲園休息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唱著唱著,突然就有個人倒了下去,造成了演出事故。
陳班主整張臉都慌亂了起來,趕忙上前請罪。
一時間,戲臺上的人都無措的站在上面。
“太后娘娘,今日他突發熱疾,所以體力不支倒了下去,還請太后恕罪,草民無意冒犯。”陳班主跪了下去,大汗淋漓的,整張后背都濕了。
李子明眼眸微閃,他鎮定自若的上前,“師弟在太后娘娘面前失儀,是錯。但,還望太后娘娘念及師弟幼小,所以讓草民代替受過。”
在皇族面前失了儀態,可不是簡單的一句恕罪就可以揭過的。畢竟他們只是幾個百姓,又不是什么有權有勢的人。
為皇家唱戲都不認真,難不成是不滿?
林顏的面色沒什么變化,只是沒有之前笑的那么溫和了。
“你確定要代替受過?”
“是!”
“行,拉下去打十個板子吧。”她朱唇輕啟,輕飄飄的就落了一個人的罪。
李子明眼睛睜得大大的,似是沒想過會是這種結局。
太后娘娘之前還對他青睞有加的,為什么現在?
一旁的柳嬤嬤露出欣慰的表情,作為太后,善良可以,但是也要保持太后的威嚴。
臺上的幾個人戰戰兢兢的,根本不敢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