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這樣的,那日申時,國公府差迅哥兒前來送禮,海棠收了禮,放在了主屋的幾案上,本想等我醒了之后親自來點,不曾想,那日,主屋的門壞了,關不上,我便應了丫頭們的要求,與海棠換了屋子居住,方便她們白日里修葺,只是這國公府的禮,就正巧兒落在了主屋的幾案上忘記點驗了。
亥初,二姑娘帶著謝氏來院子里探望,四周房門緊閉,主屋的門虛虛掩掩的,在風中咯吱咯吱作響,叫了好幾聲,也沒人回應,她二人甚感疑惑,于是上前推門查看……
結果,門一開,就見海棠正穿著一身雍容華貴的衣裳坐在梳妝臺前描眉畫眼,模樣像極了當年的謝阿撫,直接給謝氏嚇暈了過去。
這下好了,不止海棠挨了好一頓打,國公府的禮也被謝氏弄去充庫房了,一個子兒都沒給我留下。
整個院子里,就剩下我一個人站在風中凌亂,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好在這次,有二姑娘攔著,海棠沒有被打得太慘,只是這院子里的病人,一下子就從一人變成了兩人,這哪里吃的消呢?
我回過神來,連忙喚來喜鵲去找陸管事,讓他趕緊先把海棠送回莊子上去避避風頭,別等謝氏醒來后,想起這事,再好一頓子折騰,可經不起了。
就這樣,日子一晃又過去了十日。
這日,天陰沉沉的,似是要下雨。
燕兒從小廚房里出來,將煎好的藥端給喜鵲后,便垂著頭,神色匆匆地離開了。
沒過多久,她又氣沖沖地折返了回來,坐在椅子上,背過身去,一言不發。
恍然間,我似乎看到燕兒的右頰腫得老高。
“這是怎么了?誰打你了?”
我擰著眉,開口問道,但燕兒卻在一旁默不吭聲,只是背著我偷偷地抹著眼淚珠子。
“去,你去看看。”
見狀,我忙從喜鵲的手上接過了藥碗,吩咐她過去看看。
然而喜鵲卻也低著頭,怔怔地沒有動。
“這是怎么了?這一屋子只當我是外人了嗎?”
我感覺氣氛有些不對,詳裝生氣地問道,估摸著是謝氏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燕兒哭著轉過身來,右邊的臉頰腫得老高。
我放下藥碗,趕忙招呼著燕兒過來,并囑咐喜鵲去小廚房里給臥個雞蛋去。
結果,燕兒倒是抽抽泣泣地走了過來,喜鵲還是沒有動。
“怎么不去?”
我擰著眉,看著她,疑惑地問道。
“姑娘,錢不夠了……”
喜鵲小聲地說。
聽了這話,燕兒連忙拉住了喜鵲的袖口,搖著頭看著我。
“姑娘,我不礙事。姑娘的病要緊。”
她說著就低下頭去,試圖用領子掩蓋住臉上的傷痕。
我看著她這副小受氣包的模樣,心里有些難受,從枕邊拿出了盧陽送的藥瓶子遞給了喜鵲,說:
“給她涂上。”
“不。”
燕兒聽見這話,連連后退,搖著頭說:
“我,奴,奴不礙事,這藥貴重,奴皮糙肉厚沒幾日就好了,不用了。”
“聽話。”
我拉過燕兒的手,將藥瓶子塞給喜鵲,看著她一點點地給燕兒上藥,繼續問道:
“國公府送了那么多藥材過來,怎么會錢不夠呢?”
“回姑娘的話,國公府的藥材,都被大夫人弄去充庫房了。”
“斷斷續續的送來了那么多藥材,都充庫房了嗎?”
“是……”
喜鵲輕輕地咕噥著,不敢看我。
“那這些日子里吃的藥都是用房里的錢買的嗎?”
我心頭一沉,口中微微有些發澀,只盼著她能說出些什么拒絕的話。
只可惜,喜鵲只是小聲地回答道:
“是的。”
我心下一滯,忙問道:
“那房里的錢還剩多少?”
“沒,沒有了。”
“幾日前沒有的?”
“姑娘……”
“說實話。”
“前日里就沒有了。”
“所以說,這批藥錢是你和燕兒拿自己的例錢填上的嗎?”
“是……”
我閉上眼,一口氣堵在心口,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別人家都是主子用房里的月錢養丫鬟,可到了我這,卻是丫鬟們拿著自己的例錢來貼補自家主子。
真是不知道,我這個主子是算成功還是失敗。
我嘆了口氣,頓了頓,看著喜鵲,繼續問道:
“上次給你的首飾都當了嗎?”
“大姑娘……”
喜鵲聞言,囁嚅著低下頭去,眼神躲閃。
我知她是舍不得的,于是,開口勸道:
“去把它們都當了吧,還有我的小衣櫥里,最下層應該還壓了些絹帛和銅錢,拿去買些吃食,再去找個小瓷瓶把小藥瓶子里的藥膏挖出來裝好后,把小藥瓶子也拿去當了吧,應該能值些錢,先把你和燕兒墊的補上。”
“姑娘……”
“按我說的做。”
喜鵲看拗不過我,沒法子,只得擰著眉,低聲稱“喏”退了下去。
我看著喜鵲退下的身影,一股子酸澀涌上心頭,竟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后來,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幾日,眼下已剩下最后的一服藥了。
這日,燕兒正扶著我坐在床頭喝藥,卻見喜鵲推開門猶猶豫豫地走了進來,絲毫不見往日里的沉穩。
燕兒端著藥碗,奇怪地掃了她一眼,問道:
“鵲兒姐,這是怎么了?”
“嗯……”
喜鵲咬著唇,半晌沒有說話,猶豫片刻后,看了我一眼,終是悶聲悶氣地答道:
“姑娘,今日,東市的當鋪有些古怪……”
“哦?”
我抿下一口湯藥,挑著眉看著她,問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
原來,今日辰時,喜鵲取了房里的簪子送去當鋪典當。
當鋪一開門,她就掩著面走了進去。這幾日里連著典當,簪子的收購價一根金釵大概在半吊錢左右浮動,但今日卻不知為何,竟然給了1金,她也不好細問,只得先回來再做打算。
“姑娘,你說是不是掌柜的弄錯了?還是那簪子里藏有什么稀罕物咱們沒發現?”
喜鵲皺著眉,看著我問道,怎么想她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怎么可能?”
燕兒聽罷,丟了個白眼,咕噥著說:
“那簪子是大夫人給的,她能給什么稀罕物。”
“也是……”
聽到燕兒這么說,喜鵲沉吟著點了點頭,于是她看向燕兒,凝聲問道:
“那你說,為何今日的簪子值1金呢?難道是別人家的貨給結了咱們的銀子嗎?”
“這……”
燕兒歪著頭,想了半晌,也說不上來,只得疑惑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確有古怪。”
古怪嗎?
我在一旁聽著,不禁陷入了沉思,眉頭也跟著蹙了起來。
總覺得是漏掉了點什么……嗯,有了!
我的目光不自覺地在燕兒身上轉了兩轉,而后眼波流轉地投向喜鵲,輕聲說道:
“去,弄幾身男裝過來,今日里日頭正好,咱們去東市里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