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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錚·前世之終曲】


更新時間:2024年07月08日  作者:神婆阿甘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代情緣 | 神婆阿甘 | 紓春 
陸錚·前世之終曲

陸錚·前世之終曲

父兄一走,我又像過去那樣,進宮陪伴圣駕。

可這一次比過去的任何一次都難熬。元陽寡居于公主府,老十早已成家立府。我只能日日陪著宗順帝下那永遠只能輸半子的棋,剩下的時日就用海輿圖和博物志打發。

直到邊關傳來父兄的噩耗。

那一天我也是在陪宗順帝下棋,聽到八百里加急,我愣了很久,腦子里什么聲音都沒有。

宗順帝放下手中的黑棋,過來拍拍我的背,沉聲說道:“陸錚,你去邊關給你父親扶棺,替朕好好送一送大將軍吧。”

掌心傳來劇痛,我低下頭,這才發現有一粒白色的棋子深深嵌入了掌心。

我將棋子拋回棋盒,云淡風輕地說:“謝圣人隆恩,微臣這就出發。”

這一仗,芮國雖勝,卻是慘勝。沒有了大將軍,任何勝利都只能叫做慘勝。

邊關的風沙很大。我去扶棺時,手背被風沙割出了一道一道血口。

父親躺在棺材里,整個人已沒了昔日的魁梧形狀。我沒有掉一滴淚,尋了一處枯樹,不住作嘔。

回到京中,母親看到父親,第二日便服了藥一同去了。

這一次我哭了。因為我是關家人。

頭七一過,陸鈞就進宮見了圣人,求圣人為我賜婚,賜了鎮國公家的小女兒鐘離婭婭。

圣旨到了家中,我扯過圣旨就扔在陸鈞腳下:“我絕對不會娶!”

陸鈞還帶著傷,一瘸一拐地站在我面前:“你必須娶!”

“憑什么?!”

“憑你是陸家人!”

“陸家人?”我冷笑道,“生下我第二個月就走了,我是在關家長大的,后來我進宮,是在宮里長大的。你們回京,我就去了桃花渡住,我究竟哪一點算陸家人?!”

陸鈞氣急,手指不停抖著:“憑你姓陸!”

“那我可以改姓關!姓趙錢孫李!”

陸鈞抄起拐杖就朝我打來:“我要打死你這個忘祖的畜生!爹娘擔驚受怕,將你留在京中保你一條性命,你倒還怨懟起來了!”

我一把扭過拐杖,輕而易舉地將他壓在地上:“我不需要誰保!”

陸鈞被壓制得動彈不得,眼淚卻止不住地流:“錚弟,這次算兄長求你。但凡兄長對女人......有一點點能力,也不會讓你來為陸家留下一個香火。”

“那你知道鐘離婭婭好女人嗎?”

陸鈞一愣。

這才明白圣人要將鐘離婭婭許配過來的緣由——

就是不要陸家有香火。

那一晚,我們兄弟倆坐在陸家空蕩蕩的院子里,喝得爛醉。

三十歲的陸鈞,卻哭得像個孩子:

“是兄長的錯!是兄長的錯!”

“是爹娘對不住你......兄長也對不住你......”

“你快逃吧!兄長惹的事,兄長來擔著!”

我不知道后來他有沒有后悔。

反正我沒有。

瑪德是我多年的好友,在她和烏扎里的幫助之下,我帶著舲衛穿過木速蠻,繞道去了賢豆國。

在賢豆國我買下一艘船,船翻過很多次,壞了補,補了壞。零零總總算是換了五六條船。

帶著舲衛們做起海市生意,去過很多地方。見當到真正的玄夷奴部族時,我很想跟表哥說:“她們就是那樣跑的。”

這個念頭一起,就抑制不住地生長。

我思鄉了。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當年抗旨逃婚,我不敢正大光明地回京城。扮做一個馬夫趕著整整一車的稀奇玩意兒進京。

得知我要回來,表兄弟們都偷偷進京了,侄兒侄女站了一院子,大的都已成家生子,小的還在滿地追逐。

兄長已經老了,看到攙扶著他的云衣時,我才想起來這個小倌是我當年從一個小倌樓里替兄長買來的。

我站在他們面前,他們看了好半晌才認出我來。說我曬得黑黢黢的,像個玄夷奴,再戴一頂斗笠,穿個半袖的褂子,哪里還有當年京城第一紈绔的影子?

將軍府許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

我將帶回來的東西逐一分了,大家坐著吃了一頓飯,喝了很多酒,聊至深夜才各自散去。

待眾人走了,我才拉著云衣問道:“鐘離婭婭那事如何了?”

云衣也有三十多歲了,鬢角泛著灰白,仍不減當年的風姿:“當年二公子一走,鈞郎就去退婚。可是圣人很生氣,打了鈞郎一百軍棍,罰他跪在鎮國公門前跪了三個月。”

對于一個習武之人來說,這不算什么。云衣見我松了一口氣,語氣添了怨懟:“原以為這樣就罷了。鎮國公卻上書說,鐘離婭婭看上了鈞郎。愿意嫁給鈞郎。”

我一聽,愣住了:“那她......”

“死了。”云衣語氣冷淡,“她帶著幾個女子在府里取樂,玩得太過,濕紙糊在臉上太久,憋死了。鎮國公怕此事傳揚開去,非要說那幾個女子是鈞郎的侍妾,侍妾謀殺主母是重罪,一并打殺了。鈞郎寵妾滅妻,朝里好多彈劾的折子......”

竟然是這樣。

我心里早已沒了當年的怨氣。只是唏噓堂堂將軍府沒落至此,背后又有多少是圣人的手筆。

“鈞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二公子這次回來若只是看一看,就別橫生枝節,看夠了就早些走吧。”

“云衣!”兄長突然掉頭回來,“不要胡說。”

云衣氣得發抖,眼眶漸漸紅起來:“我沒有胡說!你最近渾身骨頭縫里都在疼,誰心疼你?有什么罪,這十幾年也贖完了吧!”

“骨頭縫痛?”我為了出海,學過醫,慌忙抓起兄長的手腕把脈。

陸鈞笑著坦然地讓我把脈:“找了很多大夫看過了,都說是當年戰場冷濕浸入骨髓落下病根,吃藥調理調理就好了。”

脈象摸不出來什么。我只得放下心來。

陸鈞搖搖酒壇子:“來,錚弟與兄長再喝一壇。”

“不準喝了!”云衣一跺腳,將酒壇子沒收,“你身子什么樣了,還喝什么酒?!”

陸鈞沖我笑笑,拉著我問起這些年的情形。問到最后他才問:“可娶妻了?”

我搖搖頭。

“罷了......”陸鈞嘆道,“陸家到你我這里,也就止步了。”

我沒有回答。想起很多年前,與宗順帝下棋時,他的手法平日是溫和的,只有在被我逼急眼時,才顯露出狠戾不留禍患的一面。

“如今這個結局,是最好的結局。”我說。

次日一早,我就扮做馬夫離開將軍府。本想早些出城,卻被人潮攔住了去路。

長街上吹吹打打的,人們都朝著那頭涌。

我抓了一個人問:“發生何事?”

“縣主家的兒媳守寡十年,圣人親賜貞節牌坊一座,就立在前面。縣主讓人發銅板呢。”那人說罷就甩開手朝前跑,生怕落后了錯過散財。

縣主家的兒媳?

是崔家那個小姑娘?我腦海中浮現出一雙婆娑的杏眼,鬼使神差地趕著馬車順著人流往前去。

人多的地方,我將斗笠的寬沿壓得極低。靠在馬車的門柱上,抄著手假意打瞌睡,瞇著眼睛切著帽檐看向人群中的那個素衣女子。

十二年不見,她形容憔悴,宛若枯槁。蒼白的臉上沒有半分女子該有的風韻,杏眼半垂不垂的,也不知在看何處。

她的手干巴巴的,像是被榨干的油餅子。這樣熱的夏日,干癟的身軀掛著這件密不透風的素服,活似一只提線的皮影,呆滯地站著,木訥地接受著眾人的恭賀。

我忽然覺得心里有些憋堵。回想起初見她時,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竟熬成了今日這模樣。

她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我回到馬車車廂中,翻了翻。從海上帶回來的玩意兒都分干凈了,一件不剩。有一剎那,我竟然起了干脆帶走她的心思。后來又自嘲地笑笑,壓低帽檐一揮馬鞭,從她身邊緩緩駛過。

松間、臨竹都在城外等著我。

我又問:“你們身上可有取樂的玩意兒?”

松間和臨竹都搖頭。

“走吧......”我說著。

人各有命。自己選擇的路,再苦也要走下去。

我們一路西行,再也沒有回過京城。

多年后偶遇一個京中出來的行商,我順道問起崔禮禮。

“死了。縣主府一家子都死絕了,那個首富崔家,也沒了。”

我想起在槐山上與她相視的那一幕,心中沉沉。

她終于解脫了。

愿她來世自由吧......

陸錚,死于一場五月的海上風暴。

有人說是人禍,有人說是天災。

總之,那一條修修補補很多次的船,終于傾覆,在風浪之中散了架,找不到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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