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京,他萬沒想到失落的《三字石經》碑被尋回兩塊,看著圍觀石碑的儒生們各個激動,元澄也情緒起伏,情不自禁朝護衛韋嘉抒發感慨。
“先帝加強禮樂教化,為的是和島夷爭中原正統,我受先帝之命推行學令,卻屢因仕途沉浮爭權奪利,辜負了先帝重托。”
他的悲痛語氣忽然轉折,向長陵方向一揖,然后道:“臣今日在此閱碑,先帝,你看見了吧,臣沒有辜負你啊!”
韋嘉的臉皮可比主家薄多了,臉臊紅,心想:從前只聽過“騙鬼”,今天終于親眼見識了,先帝如果有靈,千萬別信啊,石碑能找回,跟澄王沒任何關系。
這時,人群里一聲喊:“煩請讓讓道,文雅精舍的謝夫子前來閱碑。”
碑前被儒生們讓開一條道。
“快,快跟上她。”元澄催促韋嘉。
“你倆擠什么?”儒生們又不傻,攔住他二人。字碑前每多出一個人,都影響其余人觀閱,尤其任城王顯眼的寬肩、大肚子,絕對能占三個人的空。
元澄指謝摯:“我和她一起的。”
謝摯回頭:“我不認識他。”
年輕氣盛的學子們最厭惡說謊之人,被一雙雙怒眼瞪著,元澄故意大嗓門拋下一句:“這謝夫子,怎么過后就說不認識我了呢。”
說完他朝韋嘉飛眼色,倍感羞恥的小護衛垂頭跟隨,猛然撞到停下來的元澄背上。
韋嘉嘀咕:“王,你咋能說那種話呢。”
元澄:“你懂什么,有我那句話,保準謝夫子這輩子都認識我。走,去看看四門小學的修建。先帝啊,臣今日……”
又來了!韋嘉無聲嘶吼,護衛的錢真難掙啊!
建造學館之地,各類匠人忙碌有序,夯土和鼓勁的口號聲此起彼伏。
一名中年儒士也在此地看學館修建,瞧見元澄后,一驚,立即過來揖禮:“鄭道詔拜謁任城王。”
鄭道詔才學優贍,一直是新學令改革的擁護者,他父親鄭羲更是被孝文帝重用,推為滎陽鄭氏衣冠之首。令人惋惜的是,鄭道詔的從弟參與了元禧謀反,鄭道詔受到牽連被免了官職,而后離開洛陽外出游歷。
元澄問:“幾時回京的?”
“有半個月了。”
“四門小學……還是孫惠蔚監督修建么?”
鄭道詔知道自己重回朝廷的機會來了,回道:“是孫惠蔚,他已遷升秘書丞。”
他做個請的姿勢,陪元澄在各個位置看學館的營建,邊細說:“四個方位學館的版筑結構都起來了,孫惠蔚就隔幾天一來,有時隔三天,有時隔七天,因此監官、工匠不敢偷懶。”
“王放心,新學令一直在修令、班令、施行,孫惠蔚當得起皇宗博士之職,他現在內秘書署校勘圖書典籍,這次的校勘任務,要從都城的民間儒生里征召四十人,女學子占十個名額。”
鄭道詔越說興致越高昂:“這次的征召,必令天下學子都向往洛陽!若勘校石經一事也有始有終,將漢魏《石經》全部尋回,補治,重新樹于太學,復我等學者根源,那等盛景,何其美哉!”
元澄:“石經的補綴,非一、兩年可成,你有心于此,得先回朝中任職。”
鄭道詔揖禮:“請王給道詔指明道路。”
“擇事不如撞事,你就漢魏《石經》一事,寫一奏表,送到我在永康里的府宅。”
鄭道詔微微含笑,從布囊里取出早備好的《求樹漢魏石經表》。
元澄收了奏表,太學遺址這里已沒什么可看的了,他從太學西邊離開的時候,馮令華從南門遺址進來。
早等在這里的馮家護衛向馮令華稟報:“女郎神算,任城王休沐這天,真的來太學了,任城王去閱過石碑,現在不知在哪個位置。”
“隨我去四門學館。”
馮家現在嫁女,都歸馮熙的妾室樂陵郡君管,一開始,樂陵郡君安排馮令華進宮任二品的“女侍中”,自然是想憑借女官接近皇帝,達到封妃的目的。
籌劃未成,就得為待嫁年齡的馮令華尋一宗王聯姻,若馮令華嫁不好,底下的妹妹們怎么辦?
合適年齡的宗王,皇帝的幾個弟弟肯定不能奢想,這點從馮令華被駁回女侍中之請就能瞧出。
天子對馮家有忌憚。
可是普通的宗室子弟,都是眼下風光,注定了一代比一代落魄,所以樂陵郡君看上的,馮令華全看不上。
馮令華思來想去,琢磨到一位宗王……任城王元澄。
元澄只有妻室,沒納妾,在宗室中輩份高,年齡卻是值壯年。任城王妃李氏有舊疾,馮家花費重金從以前給李氏診病的御醫口中打聽到,李氏是治不好的,大限就在這一兩年里。
馮令華想,等李氏死了,若她嫁給任城王,不僅不用擔心將來子女的前途,她自身也不用再害怕庶母掌控她命運了。
然而,姻緣的錯過,從她來太學,任城王恰好離開,就顯現了征兆。
任城王又去觀看的地方是靈臺。
此靈臺為漢光武帝劉秀下令建立,受戰爭影響,靈臺早已損壞,大魏遷都的時間尚短,至今沒對靈臺修繕,不過臺基仍有五丈余高。
此時靈臺周圍和坊街一樣,擺的全是算卦攤,有的人用蓍草測吉兇,有的用古錢,還有用自制石棋、骨棋進行卦問的。
元澄稀奇不已,隨便找個郎君詢問:“靈臺是舉辦過筮法比試么?怎么有這么多的筮者?”
“外地人吧?”此人神神秘秘搓手指,再挑一下下巴。
元澄身體、眼睛都不轉,只把右手背到后朝小護衛韋嘉搓手指。
韋嘉明白,掏出一把銅錢。
元澄把銅錢給這個郎君,對方眉開眼笑道:“這里的筮者大多是騙子,專騙你們外地人。只有一人逢算必準,就那邊……看見了吧,他姓尉,也是因為他最先在此地給漁民算卦,才帶動別的筮者聚到這里。不過你要是找尉筮者測吉兇,得換身衣裳,你穿得越貴,他要價越貴。”
元澄一臉狐疑:“你倆不會是一伙的吧?”
“洛陽人從來不騙外地人!”
元澄朝對方指的卦攤走過去,攤棚懸掛著能測算的事,元澄迅速看完,怒氣回頭尋找剛才那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