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貴舉辦盛宴,凡重要的賓客受邀前來,門僮都會及時稟報給主家。元貞君很快知曉公主元瑛、于寶映、尉窈都過來了,她鄭重吩咐王管事和侍女符莊:“好好款待貴客,莫出一絲差錯!”
諸宰輔重臣,元嘉整日沉醉不管政事,元澄被免官,剩下主事的三位,只有她夫君王肅沒被佞臣趙芷輕慢陷害。為保夫君不被趙芷盯上、冒犯,她只能在京都貴婦里做宴請趙芷女兒的第一人,給足趙芷面子,以此消滅她不滿趙芷不識抬舉的傳言。
想到那些傳言,元貞君又一次憋屈!她押錯了局,以為王遇能對付趙芷,早知道那個閹人不成事,真不該讓對方把她和趙芷結怨的一點小事傳得沸沸揚揚!
元貞君交待李隱、賀闌:“長樂公主喜好詩學,于女郎喜歡花草,尉窈……好挑剔、還常攜帶箴冊隨時隨處記錄。你二人拿出平時所學和公主、于女郎結交,若是遇到尉窈,少言,勿在學問上與她爭辯。”
這次只有賀闌應“是”。
元貞君看著李隱,后者揖禮,說道:“我愧對長公主的栽培,請求離府。”
“原因?”
李隱盡管膽怯,還是把早想好的話全都說了出來:“以前我沒想和尉窈爭詩章魁首,是父親讓我爭,父親離逝,我連害他的仇人是誰都找不到,只能繼續爭詩章魁首,完成他的心愿。我知道輕重,明白長公主為什么不讓我和尉窈辯論學問,然而這違背了我父親對我的期許,為免以后我做錯事惹長公主生氣,今日自請離去。”
“你既已想好,我不強留。”
李隱再揖一禮,對賀闌笑笑,離開。
賀闌可笑不出來,她慌張看向上首。
元貞君問:“你和她義姊義妹相稱,怎不去追?”
回答什么都是錯,賀闌賭了,說道:“我和李隱家境不一樣,我想尋找無錯的書籍難,想聽名師講學更難,我學學問的初衷,就是學!我渴望的,長公主都給了我,這份恩情我愿用一生一世回報。”
元貞君鼻息間一嗤,緩搖團扇,說出的話比腕間搖出的風冷多了:“你和李隱,好比紅花底下的綠葉,我栽培你,是因為有李隱在,花既然自請離去,我留著綠葉干什么?”
侍女來她跟前攆人:“賀女郎,你不在野服宴受邀的賓客里,婢子送你出府。”
賀闌渾身發抖,強忍屈辱向長公主揖禮,出來門后眼淚止不住地掉落。
她從最偏僻的一道小門離開,這里是仆役進出府走的門。
上了官道后,賀闌看見李隱了,她注視對方慢慢走路的悠閑姿態,越看越恨!她也是功勛貴姓出身,憑什么是李隱的陪襯?什么狗屁姊妹情義,李隱但凡珍重她這個義姊,就該先知會她再向長公主請辭,如此的話,她不至于遭攆遭辱。
“元貞君,李隱,今日之辱我記下了,我離了你們一樣能學到經學!李隱,你不是想爭詩章魁首么,你爭不到的,永遠爭不到!我會把你比下去,我要讓你前面壓兩座山,一座尉窈,一座是我!”
奇林園。
今天王普賢姊弟來尚書令府的目的,以辨認大魏的王尚書是不是他們失散多年的父親為主,相認在其次。經歷了舉家遭難,落魄逃亡的種種經歷,他們已經不相信傳聞,只信親眼目睹,并深知先得活著才能談團聚和生存。
進入園林,尉窈跟元茂說:“咱們分開游玩,午時在宴席會面。”
元茂結了婚仍頑性不改,從不好好回話,撞她一個趔趄,再判斷她出手的方向跳躍一躲:“哎,你打不著。”
尉窈瞪他,真煩人啊,官威都被這廝攪和了!
元茂揪著呆怔的王紹走:“我也頭回來王尚書府上玩耍,走,帶你結交些伙伴。”
尉窈之所以提出和元茂分開,是察覺王普賢太拘謹了,她猜測或許和蕭齊過于講究男女授受不親之禮有關。
果然,王普賢看著遠遠近近的女郎、郎君,說道:“齊地的宴飲,男女要分開院落,且女子需主動避開男子。”
尉窈溫柔而笑:“入鄉隨俗,女郎就從這場宴會開始,習慣咱們洛陽的風俗吧。”
王普賢試著放松心境,跟著笑:“還是這里好,我會習慣的。”
前方花叢間有倆女郎在采摘花朵,一人抬首看向尉窈,然后松手指,才摘取的花掉落在地。此女姓游,和同伴說:“有些花真是不能近觀,一股小家子氣。”
尉窈左右觀看花植,蹙眉道:“難道此園才施過肥?無故飄來一陣臭氣。”
游女郎朝著王普賢招手:“你是園中花奴?幫我取個花籃來。”
王普賢長年逃難,臉色確實不太好看。
進入王宅前,尉窈已和王普賢說好,遇到任何困難都別急,均由她出面。
尉窈走過去,直言:“我是三品女史尉窈,向我行禮。”
游女郎橫眉怒目:“你……”
她的同伴趕緊拉住她,對尉窈說:“野服宴的邀請柬里寫明了,進入奇林園后,都暫扮野民身份,沒有官員平民之分。”
尉窈:“既然如此,你同伴為什么支使我友幫她取花籃?她破壞規矩的時候,你怎不提醒?我心眼小,你二人破壞規矩一次,我也破壞一次。”
游女郎冷笑,腳踩剛才丟掉的花朵:“我就破壞規矩了,我就不向你行禮,你能拿我怎么樣?阿娥,咱們走!”
尉窈一回頭,看見王普賢揪著衣角自責,于是拉住王普賢的手寬慰:“不關你的事,她們沖我來的。”
王普賢感嘆:“真是哪里都有是非,不管繁華盛宴,還是窮鄉僻壤。”
尉窈一語雙關地總結:“既然怎么都得爭,何苦在窮鄉僻壤呢?”
王普賢:“女郎看出來了,其實我們姊弟和母親只想知道父親還活著,不敢給父親添麻煩,讓他認回我們。”
尉窈:“由蕭齊來仕魏的世家大族,陛下都盼著他們的后輩一起來仕魏,你們姊弟三人絕不是你父親的麻煩。只要你和弟弟妹妹過得好,你母親就算獨居在別處,也遠勝之前不知你父親下落的悲傷。”
王普賢心中有希望之花盛開,神色爍爍,傾城之姿立即破勞碌風塵!“尉女郎,多謝你開導之言!我知道怎么做了,你放心,如果王尚書是我父親,如果他肯認我,我絕不會在他面前做凄苦模樣。”
尉窈含笑點頭:“這才對。”
行至岔路,有不少人呼喚朋友一起去蓍草亭。“快去看,游家女郎要用蓍草卜筮,預測喜忌之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