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她在街上打殘窺瞧窈兒的登徒子,沒有就那么算了,次日請托李宣茂,僅用一天時間便幫她查清了登徒子的底細。
一個宦官的養子,游蕩市井的無賴,講句難聽話,連認識窈兒的可能都沒有,為什么鬼鬼祟祟跟蹤?又過了幾天,羽林侍衛張龍子從宮里查出來陰謀始末。
所以接下來劉騰說的,她早已經知道。
“正是。劉渾不懂事,我已重罰他,往后那孽障不會出現在京師。我來找參軍,是告知劉渾非故意擾尉女官清譽,實因兒郎無知,被人以親事相誘,誤以為他是尉女官的良配。我查到出此卑劣主意之人,是御食監的女官梁玄童,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對趙參軍只有欽佩,沒有偏見,望趙參軍亦如此。告辭。”
“劉內官,”趙芷喚住對方,“梁玄童為什么不利用別人,偏利用你的養子?憑她一人就可謀劃此事,還是有同謀?我也聽過一句俗語,叫坐山觀虎斗,但是旁觀者,先得有刺虎的本事。”
劉騰聽到最后,長臉變方臉。
咬牙咬的。
他打聽到的趙芷,是個不通文墨的蠻勇婦女,現在怎么回事?怎么幾句話就拆穿了他的底細和謀算?
秋末,草木黃落,萬物肅殺。
農作物都已收獲入倉,工匠們逐漸停工休息,正是習射郊獵的好時候。
皇宮內,皇帝元恪在澤宮箭場,即將考核諸位宗王的射術。
幽禁在華林園的京兆王元愉,總算能換個地方透口氣了,他劣根入骨,不感激圣恩,反而更忌妒主持射禮的皇帝元恪。
元愉心里有個聲音一遍遍叫囂:那個位子,根本不憑本事!憑的是兄弟排行!
年輕一輩里,屬陛下的同母弟廣平王元懷嘴最賤,他發現元愉一副失神狀,就用手在對方眼前劃拉兩下,問:“三兄又犯病了?”
元愉現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他咧嘴似笑似怒,十分陰森:“我身上或許還有殘毒,五弟要不要試試?”
斗了一句嘴,元愉懶得理會對方,因為他看到長輩宗王們簇擁著陛下過來了,走路姿態最丑陋的就是可惡的廣陵王!
兇手,連親族都毒害的老狗!可敢與他對視?
結果廣陵王沒瞅他,皇帝朝這邊掠視,元愉趕緊收斂戾氣,站得規規矩矩。
習射開始。
由禁軍統帥于烈用桑木弓、六只蓬梗箭分別向天、地、東南西北射箭,寓意雄心壯志當在天地四方。
然后諸王按官位高低,上場持弓射矢。
太尉元禧,
司空元詳,
該車騎大將軍元羽了。
盡管元羽持弓的姿態在規范要求內,但在場的武人從他不夠沉穩的步伐,以及舉起弓時力量的虛浮,均對這位中年宗王的射術有了不好的預判。
京兆王目光炯炯,更是泛起譏笑。
“嗖——”
箭發。
元愉的嘴也仿似挨了一箭,往臉頰抽搐一下。
壞了,他這才開始擔心自己,之前中毒沒留什么后患,不傷他氣力,可是被禁足許久,期間他根本沒有騎射機會,過會兒如果把箭射偏,就去不了長陵了。
而且射不中靶的還要被當眾訓斥,萬一陛下又把他關回華林園怎么辦?那今天赦免他,許他來澤宮,豈不是跟遛狗一樣撒泡尿又回去了?
好的不靈壞的靈。
澤宮考核只有京兆王和倆年紀最小的元悅、元恌沒皇帝訓斥完京兆王,便命羽林軍把其帶回北苑華林繼續思過,元愉連皇帝訓沒訓六弟、七弟都不知道。
途中,元愉問羽林兵:“你們誰知道廣陵王找的哪名射師教的箭術?待我養好身體回府,一定重金聘請他教我射箭!”
“聽說是司州署的騎曹參軍。”
“聽誰說的?參軍叫什么名?”
羽林兵面面相覷,回道:“都這么說。參軍姓趙名芷,是位女猛士。”
消息閉塞的華林園!元愉氣惱,兵卒知道的事,他卻得費心思打聽!
呵,這個趙芷一定是元羽的親信!等著吧,等他解除了禁足,先把羽老狗的親信一一除掉,最后誅殺老狗!
轉眼孟冬月來臨。
尉窈提前穿上冬衣寒鞋,可是每天早上出門太早了,還是覺得冷,尤其刮大風。
真想念在平城的時候啊,可以戴各種各樣的厚風帽。
還有,今天起,阿母得率騎軍去郊野訓練,當值、下值的時間和她趕不到一起了,她沒法把冰涼的手擱阿母溫暖的手心里了。
頂風冒寒,披星戴月,尉窈走到宣陽城門外,天色還是暗的。食攤的商販迎風吆喝,道兩側盡是裊裊灶煙、粥湯熱氣。
真好啊,這點比平城好。
別管朝官們路過城門的時辰多晚、多早,總能吃上熱乎飯。
尉窈現在飯量增加,要了一大碗肉菜羹,把咸菜攪和進去,一口熱餅一口羹,太舒坦啦!
“嗚、嗚——”
“嗚、嗚——”
道路上傳來斷續、刺耳的笛聲,吹奏者跟有病似的,每回吹兩下,音調拐著非常奇怪的彎兒。
尉窈吃飯的動作慢下來,怎么越聽重復的兩聲笛音,越像念誦她的名字呢?
看見吹笛人了,是元茂!
“阿茂——”她跑過去,把自己捂在碗邊捂熱的手,包裹起元茂凍透了的手。
攤主以為有人吃白食想逃呢,追趕尉窈,又尷尬地返回灶邊。
尉窈二人挨近了坐,元茂高興壞了,要兩碗同樣的羹和餅,然后捧起尉窈沒吃完的小半碗灌進肚里。
“暖和過來了么?”尉窈問。
元茂“嗯”著點頭,接著笑兩聲,說:“我知道你阿母今天不陪著你了,怎么樣,剛才我吹的笛音像不像我平時喊你的名字?”
“像。以后咱們約定個時辰和地方,別再用這個法子,一吸氣、一吹氣的,天冷了,容易涼著。”
“隨你,你說什么我都答應。”
元茂手肘撐在食案上,側頭盯尉窈臉龐,看她的頭發、眼睛、鼻子、下巴,順手臂直至指尖,再反著看回去。
“窈窈,”他再靠近些,悄聲訴說:“我想你想不夠,中午去找你,行么?”
“你中午有閑空?”
“有。他們都忙著月中的事呢,就我閑了。”
既然如此,尉窈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