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個月前作者:悟空嚼糖
沒多會兒,長輩們說完話出來了。
元志下來臺階后,輕捶一下腰,元茂見狀過去攙扶,元志沖兒郎擺下手,示意不用。
父慈子孝之情,令尉彝后悔無比!遷都之始,他真不該受當時廢太子一派反對南遷的主張影響,也不該聽信洛陽防務不穩的流言,讓他和阿蘿下了此生最錯的決定,暫把茂兒舍下,舍在舊都的族里。
其實世事無論太不太平,一家人都該在一起面對的。
尉彝驕傲慣了,再后悔、再酸楚也不會表現出來,他冷言叮嚀:“好好學做事,尤其在宮里,不得任性!”
尉彝一離開,茍主簿帶著元志的從侄元瑀過來。
四人坐于廨舍,元志先問:“事情跟尉窈說了么?”
城南勸學里。
尉窈一家三口圍書案而坐,兩盞燭燈全挨近趙芷,她白天選好了布料,一邊給女兒縫寒鞋,一邊聽父女倆說話。
尉窈先把白天元茂讓她轉述的話重述一遍:“他和我說了兩件事。一是大長秋卿白整,已赴縣南邊的伊闕山選石窟開鑿地址。元別駕得到的消息是,此石窟將仿照舊都靈巖石窟的規模建造。”
“第二件事,元別駕將要奏請四門小學的營造,廣召小學博士,還要廣召參與撰著啟蒙經義的普通學官。”
尉骃點頭,示意女兒先分析。
尉窈已經思考一天了,她神情嚴肅,沒有絲毫遲疑道:“這兩件事乍聽相互無關,其實是相聯的。一旦開始修建石窟,別說四門小學了,太學、國子學的營繕均會延遲,給石窟的營造讓道!”
“先帝發布的新學令,將會有名無實!太學石經的修復,更會遙遙無期!”
“我想,元別駕奏請修建四門小學,幾位輔政重臣應會允許,陛下調元官長為司州別駕,那元別駕的第一份奏請,按道理,陛下最該準許,為元別駕立威。但是此奏請和石窟修建沖撞在一起,就難說了。”
“此事往小了說,是爭建官學,往大了說,是儒與佛之爭!究竟誰給誰讓道,迫在眉睫!元別駕需要任城王的鼎力幫助,所以今日要通過我,轉述給阿母,再轉述給任城王。”
身為儒生,尉窈當然期盼阿母答應,可是身為子女,她又不希望阿母參與此事。因此她再慎重言道:“任城王在先帝時期就主持新學令的推行,現在又身居尚書右仆射之職,此奏請由任城王促成,比其他輔臣的促成更有分量。也正因如此,如果四門小學確定營造,延遲了石窟的修建,恐怕陛下會對任城王、元別駕不滿。”
“而阿母為著元別駕欠任城王人情,將來陛下親政后如果貶任城王遠離洛陽,阿母仍擔任澄王的護衛長,便得也離開洛陽,如果辭去護衛長之職,就會背上不仁不義的惡名。”
“女兒就想到這么多。”
尉骃開口,先夸贊道:“能想到儒與佛之爭,很好。”
然后他念述白整和其官職,徐徐數言,抽絲剝繭!
“修建靈巖石窟,監造者是沙門都統曇曜。而今陛下派宦官首領白整去伊闕山,可見此內官便是將來修建洛陽石窟的監造者。監造者身份的變化,表明陛下最信的,是宦侍。這些宦侍里有信佛者,有儒學名士,也有之前只信金銀財寶的趙修。”
“啊……”尉窈頓感眼前出現一條新思路,她沒有插嘴,靜心聆聽。
司州署。
茍主簿:“監造洛陽石窟一職,向來屬于沙門統,陛下卻派宦官過去,說明在陛下心里,最信任的是宦侍。”
他看向元茂,教導:“至于召孫惠蔚進齋宮,不講儒經講佛經,也先得是陛下信任孫惠蔚,愿意聽孫惠蔚講話,而后討論佛經。這個順序不能錯,錯了,接下來咱們的推測就會全錯!”
“四門小學的營建,必須排在伊闕山石窟開鑿前面!你父親讓你跟尉窈提這件事,確實是要通過趙護衛轉述給任城王,但不是讓任城王幫著你父親說服其余輔臣同意這份奏請,那樣的話,你父親還沒開始做事,先欠任城王一份大人情了,再者,任城王憑什么要搭上自己的仕途幫這種忙?”
元志說道:“我只想讓任城王告訴我,陛下最信任哪位宦侍,只要這份信任勝過白整,我就建議由此宦官監造四門小學的營建!”
茍主簿對著元茂、元瑀笑,總結一語:“你二人以為是儒、佛在爭,其實是陛下與輔臣在爭,轉化為宦侍與外朝官爭。”
元茂:“我明白了,任城王對父親的奏請正常對待就行,能不能修建四門小學,不在哪位輔臣幫助父親,得看有沒有宦官在陛下跟前的得寵,遠勝大長秋卿白整!”
元志:“對。可惜你進宮時間太短,不清楚此事。”
“往后我會清楚的。但是……”元茂擔心而問:“尉夫子萬一猜錯,萬一和我猜得一樣怎么辦?”
茍主簿:“他如果猜對,證明你父親沒看錯他,往后便可費心周旋,給他前程。如果猜不出你父親的用意,那尉窈一家想興旺,短期內就只能依靠你師母。”
他在心里默默加一句:你不爭氣的父親會心疼的!
“再說廣召普通學官之事。”
勸學里。
尉骃也說道:“窈兒不需把心思放在如何奏請上,元別駕要提醒你的,是奏請里的內容……廣召普通學官。”
“元別駕用心良苦,要為著你,開辟一條女子為外朝文官的新路!此路現下遇的時機正好,一是木蘭營成立在前,女子既然能為武官,也能為文官。”
“其次,倘若咱們剛才猜對了,元別駕提起四門小學營建的奏請,提議某位宦官為監造,那元別駕能得到什么?好處全給那位宦官了,因此元官長在奏請里加上你,那位宦官肯定不會反對。”
尉窈激動道:“我知道了。我要做的是從現在起,更努力學,把訓詁基礎學扎實,讓同齡人里沒有能和我比肩者,那么元別駕提議我參與啟蒙經義撰寫,便是順理成章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