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軍的兵衣外面穿著鐵甲,小閹侍豈敢讓張龍子卸甲?只能前后敷衍各劃拉一下,說道:“搜完了。”
張龍子把小閹侍瞪回到劉騰身邊,聲音高朗向所有人解釋他為何這樣做:“我非故意干擾二位內官查案!尉講師——不是內事女官,她有沒有作案嫌疑,本就該由我羽林禁衛盤查!”
這時尉窈基本確定對方是來幫她的,果然,張龍子搜她的動作和小閹侍的搜身一樣敷衍,搜完她,對方接著道:“走吧,尉講師,是非之地不宜久待,我等送你出宮。”
尉窈做全禮數,向蘇興壽、劉騰和幾位女官揖禮,她沒忘記學生們,向她們叮囑:“記住我的話,內官詢問你們,知什么答什么,明早我就回來了。”
張龍子和另五名羽林兵在前領路,出來奚官署,沿永巷高墻走,張龍子的步伐減慢,尉窈立即跟隨在側。
“謝張統帥救我。”
“言重了。今天是你運氣好,正好左中郎將元將軍當值,聽到奚官署出了命案,叫我過來協助內官審理。”
尉窈已由阿母告知過,左中郎將元嵩是任城王元澄之弟,且對方是元世賢的父親。“張統帥回去值守時,還請代我轉達元將軍的救命之恩。”
張龍子想起剛才劉騰吩咐小閹侍時不尋常的一瞥,問道:“剛才的內官劉騰你認識么?”
“不認識。”
“那你以后更得當心了,內官都是挨過刀里活下來的狠人,害人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
尉窈:“是。統帥之意我明白。”
“你明白?那好,跟我說說,從今天的兇案里,你都看明白些什么?”
尉窈先說顯而易見的:“統帥和內官離開奚官署后再來,可見何宮女不是殺江書女的兇手。
“現在排除掉兇手嫌疑的女官有孟供人、庾才人、董才人。因為她們一個在協助內官審案,一個清早去千秋門接我,一個替代江書女暫管宮學。”
“另個排除嫌疑的,是我的侍童謝誼。”
接下來,尉窈邊思考邊說:“謝誼一定給內官講述了,昨晚有人在窗外喊蛇的蹊蹺情況。”
“謝誼被審的時間不長,孟供人帶她出來時,我注意到孟供人只表現出多了樁疑案的慌張,幾乎沒看我的學生。”
“從以上兩點,結合何宮女清早被帶走審、內官接近中午才去而復返,我覺得昨晚鬧蛇之事,內官已經從何宮女嘴里知曉了。”
張龍子此時才應聲“嗯”。
尉窈:“并且詐喊有蛇的人,是何宮女。”
張龍子右手拇指搓一下中指,這個下意識的小動作,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遇到驚訝事情故作鎮靜便會搓手指頭。
他又“嗯”,問:“還有么,接著說。”
“統帥沒問我為何這樣推測,可見我說對了。”猴精!
張龍子:“長秋寺的酷刑,即便鐵打的人也熬不住,哪句是真話,哪句是胡亂招供的,內官清楚得很。何氏嫉恨你小小年紀,才到宮學沒多少天,就比她受人尊敬,于是在巡夜發現江書女死了時,想出損招,把你的學生嚇出廨舍。如此,哪怕兇手污名賴不到你身上,也會給你增添麻煩。”
尉窈:“謝統帥告知。關于又出現的疑案,我斗膽推測,和……有關是么?”她在手心比劃“巫蠱”二字,沒敢把這倆字說出聲。
張龍子倒咝聲氣!震驚之容看她。
尉窈趕緊保證:“我明白,宮里之事絕不能在宮外宣揚。”
“曉得就好,為防你亂揣測,誤入歧途,和我說說,你怎么會往這方面想的?”
“因為我聽過用頭發做……的。”她飛速在手心里寫個“咒”字,“幸虧統帥發現了這樁疑案,不然時間拖久了,恐怕會連累我學舍的其余學生。”
張龍子暗暗翻個白眼,他若早知道一句玩笑話,誘出來這么晦氣的案子,他才不扯尸體手里攥頭發的瞎話呢。
把尉窈送出千秋門后,張龍子趕緊回前殿找元嵩,把案情、劉騰的異常和尉窈的話全講一遍,感慨道:“將軍,這小女郎可真機靈啊,誰聽她說話都會忽略她的年紀!我覺得我不幫她,她也有辦法避開嫌疑。”
元嵩疑惑:“劉騰怎么會找尉窈的麻煩?難道和上回御食監的女官有關?她們賄賂不了齋宮的宦官,改賄賂劉騰了?最近宮外不太平,宮里又出事,你好生囑咐手下,都警醒著些。尤其你!少往御食監跑!”
“是。將軍,仆射前日遇刺那事,查得咋樣了?”
“哼,和今天宮學的命案一樣,一頭霧水!”
廷尉獄。
貯放元悔、刺客尸體的冰室內,崔纂正近距離觀看驗尸的獄令史如何取毒驗毒。
旁邊的議事屋,廷尉公孫良、廷尉少卿崔振在聽律學博士常景陳述案情進展。
常景:“弩箭上的毒,驗出來的有毒蜈蚣、毒蟻、燒焦的頭發齏粉、未知的血粉,其余的雖然極難驗,但基本確定屬于五瘟巫蠱的制毒術。”
崔振出身律學世家博陵崔氏,外頭的崔纂是他族中佼佼后輩,還未入仕。他說道:“每種五瘟毒所用的毒料不同,通常連下毒者都解不了毒。依照太尉府護衛從中箭到身亡的過程看,中了此毒后,胡言亂語是最可怕的!以此法殺宰輔,真歹毒啊。”
說好聽些是“胡言亂語”,實則是問什么吐露什么,試想太尉元禧被毒箭傷到,被送到陛下跟前交待朝政后事,那后果會是什么?元禧但凡有不敬陛下的心思,全會被問出來!而且在此毒可怕的攻勢下,元禧很可能腦現異幻,夸大自己的囂張!公孫良:“多虧仆射府中那名趙護衛了。”陛下離親政尚早,今、明兩年,誰都不愿朝廷出現大的動蕩。
常景擔憂道:“此類毒因為難制,我怕接下來還有刺殺發生,需不需要如實提醒太尉?還有,我建議鼓勵百姓揭發侍奉瘟神者,這么做既能幫助緝捕濫用巫術的歹徒,說不定還能打草驚蛇,讓刺客勢力露出破綻。”
公孫良:“這方法可行。征召擅判案獄吏的事,進行得怎樣了?近來城內外不太平,我有不好預感,現在僅是亂象的開始,獄中只靠常景幾人不夠。”
崔振:“我聽崔纂贊揚過平城的獄吏。尉羽已經趕往平城,等那邊事務交接完,元志就會來京,帶來的屬僚里肯定有大批獄吏,到時咱們厚顏向元別駕借些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