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朝陽初升,青草吐露。
袁芷晴蹲籬笆邊上,全神貫注,并指成劍,凝氣成力,在白玉臺上刻下一道道陣紋。
良久。
一塊陣臺刻好,她扭頭看去,只見一道長虹飛來。
“早!”
鐘延落地,笑著招呼。
站立東位,俯視而來。
背后黃燦燦的朝霞披在身上,猶如黃金戰衣,英姿勃發。
溫和迷人的笑容讓袁芷晴微微晃神,嘴角不自覺地跟著蕩開一絲弧度:“早!”
鐘延掃了眼地上的一塊塊白玉臺,又在她臉上看了看,眉宇間多有疲憊之色。
“一夜沒休息?”
“我想盡快把陣法搭建起來,府中不是要多幾個女修嗎,也要聚靈陣。”
鐘延蹲下,拿起一塊白玉臺查看,流光溢彩,紋路清晰,聚靈成韻,自是他這個一階陣法師無法相比。
“刻畫陣紋耗費心神,還是要注意休息,而且我也是陣法師,不必這般勞累。”
袁芷晴抬頭看了眼,輕輕‘嗯’了一聲,開始收拾殘料。
鐘延注意到她嘴角抿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怎么,瞧不上我刻畫的陣臺?”
袁芷晴沉默片刻,看來道:“沒有,修煉室的陣法我看了,你進步很快,不過陣紋有形無神,聚力不夠,效果有所欠缺,你可以先用劣等材料練習,免得耗材浪費。”
鐘延:“……”
還不就是看不上。
我陣法入門才多久?
袁芷晴轉移話題問:“你來,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
袁芷低頭移開目光,心想:這副容貌有什么好看的。
鐘延問:“你知道生死道契嗎?”
袁芷晴抬頭盯著他問:“你還是不相信我?”
貝齒輕咬紅唇,她接著道:“我可以與你簽!”
鐘延笑道:“你誤會了,是府中的客卿。”
袁芷晴沉默片刻道:“生死道契非同小可,一損俱損,事關神魂,你思慮清楚,若你想與我簽訂,我允你,不過我也不會,得問大師姐。”
“行,勞煩你問問,回屋打坐休息吧。”
鐘延起身,拋出長劍騰飛,留下聲音:“芷晴,在我這,你能主動分享那些資源,我便完全信你!”
更何況她還透露了那些外人不知道的隱秘。
袁芷晴卻莫名心中一慌,起身追出兩步,叫到:“鐘延!”
鐘延頓住身型,返身飛回地面:“怎么了?”
袁芷晴嘴唇動了動,說:“我……這并非我本來容貌。”
鐘延一愣,嘴角抽搐,合著之前親的是張面皮?
他仔細看去,卻一點都看不出端倪。
凡人喬裝帶面皮,很容易被修士洞悉,而修士帶面皮一般都會用元氣溫養,看起來不會違和,更加真實,但神識也能夠察覺到。
袁芷晴道:“我不想將來你誤會,覺得我刻意隱瞞,另有所圖。”
鐘延調笑道:“是太丑了?沒事,我不介意。”
想來也不至于太難看。
如今這副平凡長相,放在整個鐘府,包括丫鬟在內,都是墊底的存在,可以說是毫無特色,只能算五官中和諧,不丑。
袁芷晴搖搖頭,認真道來:“無人知曉我如今真實長相,當年師尊給我融合的是‘幻形獸’之魂,獸魂強我許多,并未完全穩固,我感覺,大概等我到筑基中期就能定住容顏。
那時十三歲,十多年過去,容貌應該會有比較大的變化吧,所以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長成什么樣了。”
鐘延心中一動,他在書上看到過有關幻形獸的描述,是種比較少見的五階靈獸,幼年時期便有筑基實力,靈智非常高。
其形如猿猴,長著人臉,生性溫和,最大的特點便是能夠變化各種身型面貌,喜好混居到人群之中。
“那你這長相?”
袁芷晴猶豫了下,伸手朝腦后一抹,抽出一根寸許長的銀針。
頓時,她的臉龐開始扭曲,五官全部變形,蠕動不止,看著著實有些嚇人。
袁芷晴抬手捏了個法印,面部終于定住,變成另外一幅長相,眉清目秀。
“這是我在七峰時用的容貌。”
隨后,她再次掐訣,容貌再變,又成了另一幅面孔。
“這是七峰一個輔助我種藥的記名弟子長相,我在宗門走動便用這副容貌,所以外人皆不知我底細。”
接著,她恢復最先平平無奇的面孔,將銀針插回腦后風馳穴。
“這是我在外行走時用的。”
“三幅面孔皆由幻形獸的幻化之術所變,此前我最多能變七副不同容貌。”
“至于我原本長相,便是你剛剛所見扭曲的,暫時無法定住。”
鐘延看得驚奇,想起一事,問:“陽泉坊市的林正平你知道嗎,曾是執法殿長老,他神魂重傷,能用融合獸魂之法治愈?”
袁芷晴道:“曾聽師尊提起過,他的情況與我不同,他是神魂重傷,無法用此法,好像得找到‘星云霧蓮’才可能恢復,而我是先天神魂殘缺,導致幼時體弱,智力不全。”
鐘延點頭,又問:“等你徹底穩固神魂,也能這般隨意變化?”
袁芷晴搖頭道:“師尊說不行,到時便只有本尊容貌,那幻形獸尚處幼年,神通未成,眼下不過是靈魂深處的傳承天賦所至,等到我神魂穩固,此天賦便會消失,除非習得幻形獸的真正變化之法。”
鐘延若有所思,“這應該也是你境界進展稍慢的原因吧?”
袁芷晴點點頭。
鐘延又問:“七峰其她人不知?”
袁芷晴道:“師姐妹們以為我用的是易容術,她們知道我曾神魂有缺,但并不知曉師尊為我融合獸魂。”
頓了下,她對視著道:“蜂鳴鳥是常見靈鳥,雖為二階,卻是幻形獸的克星,以此靈鳥聲波對付我,致我神魂動蕩,甚至潰散,必死無疑,所以師尊讓我不要告訴任何人,也讓我待在峰上,盡量不要外出走動;另外,我雖有筑基一層境界,神魂強大,卻無法持久釋放神識,論戰力,煉氣九層可殺我。”
鐘延心中微動,結果你卻將自己的死穴告了我,無語道:“那你還這般消耗神識刻畫陣紋!”
袁芷晴嘴角勾起一絲弧度,難得開了個玩笑:“師尊引你為至友,傳你‘大虛空術’,當不至于害我,若你要加害我,得抓緊時間,等我步入筑基中期,身體再無問題,屆時蜂鳴鳥也對我起不了作用。”
鐘延微微吐了口氣,暗道:你這是打算徹底拋開七峰,與我綁在一起了。
他笑問:“蘇玥讓你來監視我,你這算不算背叛七峰?”
袁芷晴道:“并非監視,至少目前為止,或許會有些利用和小算計,但大師姐不曾有害你之心。”
鐘延道:“總歸讓人感覺不舒服,心有忌憚。”
袁芷晴默然,無從反駁,沉默片刻,一臉真誠道:“鐘延,你取走我清白,有了夫妻之實,我心里已將你當做夫君,此生都會忠于你,不生背叛,此事大師姐促成,她怪不得我。”
鐘延心中感慨,還多虧了這個世界,普遍女子幾乎都是媒妁之言,成婚結合前大多不識不知,成婚后有始有終,相持相守。
擱在前世,清白算得了什么。
“當然,若將來恢復容貌為你不喜,可和離,府中嬌妻美妾眾多,想來你也看不上我。”
鐘延臉色古怪,怎么聽起來有一絲醋意?
“你覺得我是如此膚淺之人?外貌不過是皮囊,你我相處時短,且行且看,你既付我于誠,我必還你真心!”
但愿吧……袁芷晴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師尊最信任四師姐和五師姐,私事和許多重要的事都交代她們做,出游前,師尊曾于我有言,遇事可完全相信南瑾師姐,如今,我于你,再無秘密。”
“我累了。”
說完,袁芷晴轉身將地上諸多陣法材料卷入儲物袋,走向木屋。
鐘延盯著她的背影看了會,御劍而去。
木屋內。
袁芷晴反復斟酌打好腹稿,傳音蘇玥,將入鐘府后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最后提起‘生死道契’的事。
蘇玥:“他要與你定此契約?”
袁芷晴抿了抿唇,猶豫少許道:“是。”
對面沉默了會,道:“那便簽吧,這樣也算對師尊有個完美的交代,回頭我去藏寶閣找來,傳你。”
袁芷晴嘴角浮現一絲苦澀:“是,大師姐。”
那個如師如母的大師姐,雖然嚴苛,但卻與師尊一樣疼愛她,如今卻變得讓她感覺陌生。
鐘延與她的資質和修為都存在不小的差距,根本就是一個不平等的契約。
生死道契簽訂后,若鐘延出事,她神魂也會受到影響,而她神魂本就殘缺,大師姐居然都不在意了,還搬出師尊當借口。
此刻,袁芷晴心中對七峰、對蘇玥僅存的那點愧疚,蕩然無存。
結束傳音,她心中喃喃低語。
“大師姐,師尊說的沒錯,您被壓抑得太久……”
“如今沒了師尊約束您,您已經變得無所顧忌了。”
“可惜,晴兒勸不住您,沒人能勸得住您……”
“大師姐,珍重!”
“晴兒以后要走自己的路。”
“鐘延,你若善待我,是我之幸,若負我,便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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