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鐘府。
妻妾陪同,一頓豐盛酒宴持續到傍晚落日。
將施靈真安頓休息后,鐘府家眷齊聚江萍屋里,圍坐在一起,默默無言,臉色都不太好看。
這一頓酒席可謂吃得糟心,氣血不暢。
她們對施靈真的‘熱臉貼冷屁股’、施靈真那稍加掩飾卻足夠讓人看出來的‘高傲輕蔑與瞧不起’……令這群在鐘府體會到高人一等,都快忘記曾經毫無未來可言的女子,再一次記起自身的低賤,以及往日不堪回首的種種。
雖然知道凡人與修士之間本就存在巨大差距,但這般場面還是讓她們嘗試到尊嚴被狠狠踐踏的難受。
尤其是見夫君那般小心、討好,她們一個個都心里不是滋味。
夏荷抿了抿唇,朝門口看了眼,從袖里摸出一張‘隔音符’,念念有詞催動。
當整個房間被一層若隱若現的光圈包裹住時。
她立馬氣道:“哼,有什么可臭屁的!到頭還不是枯骨一堆,也就比我們多活些年歲而已,若論長相姿色,咱姐妹任何一個都甩她十條街!一想到她那副假笑的嘴臉就來氣!”
秋香苦笑道:“氣不過又怎樣,不單氣不過,還打不過,別人抬手捏個手勢,就能把你打爆炸,鍛體小武者。”
夏荷撇嘴:“等我成了宗師,一拳把她打成盆地,小小飛機場可笑可笑,還喜歡挺呀挺,切對吧,小樹妹妹,你肯定能成宗師!”
唐小樹含笑不語。
春雨眨眨眼,問:“四妹,什么是飛機場?”
夏荷‘鵝鵝’嬌笑,“你去問夫君,反正你不是,咱們姐妹個個都是低頭不見腳尖的腦墊波,是夫君喜歡的大號乃!”
一群姐妹明白過來,苦中作樂笑作一團。
少頃。
“好了。”江萍瞥了夏荷一眼,道:“你們都看到了,老爺為了這個家有多不容易,有些人咱們惹不起便只能受著,咱姐妹要切記不給老爺添麻煩,可鐘府卻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負,大家定要齊心協力好好與老爺分憂,都回去歇息吧。”
“是,大姐。”
另一邊,霍東來以單獨敘舊為由,與鐘延去到書房。
丫鬟退去,他立馬上前給了鐘延一個熊抱,好一會才退開,眼眶泛紅:“大哥!蕓妹她……”
鐘延心中一嘆,已然猜到了。
當初他機緣入了火云宗,徹底穩定下來后,多次下山尋找,歷經六七年才找到曾經一起乞討的兩個小跟班,帶入宗門,雙雙都有靈根,一起踏入修行。
另一個比鐘延小六歲、比霍東來小兩歲的女子名叫周蕓,和霍東來一樣是兩屬性真靈根,先后進入內門。
鐘延能混居在外門多年相安無事,兩人暗中沒少幫襯照顧。
三人一直感情深厚,霍東來與周蕓更是情投意合,私下結為道侶。
眼下……
霍東來虎目蘊淚,“大哥下山的第二個月,蕓妹便接了任務去云夢沼澤歷練,至今未歸。”
不知生死……鐘延眉毛一挑,“魂牌呢?”
火云宗內門弟子都有魂牌留在宗門,一有生命危險,魂牌便有反應出現裂痕,直至爆裂代表隕落。
霍東來吐了口氣,道:“當時我被其它事絆住了未能同行,到約定時間,我便去‘百事殿’查看了魂牌,完好無損。
半個月后歷練小隊回來,只有蕓兒一人失蹤,再看魂牌已成碎末,我問了他們幾個,說回程途中蕓妹有事主動離去,對蕓妹隕落很是意外,不似說謊……”
鐘延直言問:“你覺得蕓妹還活著,魂牌是有人故意弄碎的?與施靈真有關?”
霍東來沉默了會,“那段時間她一直圍著我轉,并無可疑,也無證據。”
鐘延心如明鏡,他定然是懷疑過施靈真。
雖然霍東來與施靈真關系親密,后者不時含情脈脈,但鐘延卻看得出兩人貌合神離,霍東來根本不喜歡對方,只是表面遷就而已。
而先前席間已得知,施靈真是火云宗第五峰峰主之女,有動機,也有條件。
“既相信蕓妹未隕落,他日還有再見的機會,你當靜下心來,突破筑基。”
鐘延下山的時候,霍東來就煉氣圓滿了,以他的資質,應該早就筑基了。
“施靈真為我準備好了筑基丹……”
頓了下,霍東來道:“大哥,我想脫離宗門,下山與你一起做散修!”
鐘延看著他,“且不說宗門放不放人,你當真以為散修那么好當?即便你是真靈根,沒有足夠的資源也難結丹!留在內門,總好過你冒險拼命掙那么點微不足道的靈石!”
還有句話鐘延沒說,霍東來的性格不適合做散修,內心正義善良、優柔寡斷,留在宗門還好些,到了外面心不夠狠很難混得好。
霍東來沉默。
鐘延又道:“你即將筑基,你若不喜,難道還能強迫你不成?看人臉色是不好受,可在你有能力反抗之前,就得受著,等將來強大了,自有辦法查明真相找到蕓妹下落,或討還一個公道。若真厭倦,也無需勉強,天下之大盡是去處,大哥也隨時歡迎,你自己要想清楚。”
“是,大哥,我知道了。”
霍東來點點頭,隨即又一臉歉然道:“席上,讓嫂嫂們受委屈了,還望大哥替我與她們說聲對不住。”
鐘延按了按他的肩膀,又用力拍了下,“無事。”
“對了大哥,此次下山前,黎前輩找過我一次,問你的去向。”
“她問我?”鐘延心中頗為詫異,黎前輩是火云宗第七峰峰主,名叫黎琳,正是當初帶他入門的人。
霍東來點頭道:“估計是不知道從哪里聽到你脫離了宗門的消息,我如實告訴了你來了青陽。”
頓了下,他繼續道:大哥,我聽黎前輩說話挺看重你的,你若留在宗門,找她走走關系,或許處境會好不少,沒準能入第七峰。”
鐘延笑道:“你以為我沒想過?”
靠顏值抱緊嬌俏師姐、美女長老大腿的念頭都動過,怎么可能不想到曾對其有過救命之恩的黎琳。
只不過在火云宗那么多年,除了初入門的一兩年她出面關照過幾次,之后便只是宗門大會之類的場合遠遠瞧見。
接觸都談不上,還走個屁的關系。
更何況,火云宗九峰,除了主峰,其它每峰弟子不超過三十人,地位還在內門弟子之上,哪有他的份。
不知道處于什么心事,鐘延問了句,“她說我什么了?”
霍東來:“也沒多說,說你心性不錯,小小年紀就成熟穩重,還說你下山或許是個正確的選擇。”
鐘延點頭,下山入凡城確實無比正確,“她結丹了沒有?”
霍東來搖頭,神色有些惋惜,“失敗了,她這次就是結丹失敗出關的,第二次了,估計以后再難有機會。”
鐘延沉默。
結丹比筑基難無數倍。
整個火云宗,卡在筑基圓滿的長老、峰主二十多個,卻只兩名結丹修士。
當初第一次見面,黎琳就已經筑基八層,如今三十年過去,還是筑基境,而且她資質很好,兩屬性真靈根。
霍東來眨眨眼道:“沒準她會來青陽看你一眼也不一定。”
鐘延:“……”
霍東來笑道:“大哥,不是小弟貶低你,就你這修為,除了新入門的弟子,在外門屬于墊底行列,她一個筑基圓滿干嘛那么特意關注你?她要離開宗門遠游,去楚國,甚至出東域,經過青陽順道看一眼也正常。”
鐘延微微頷首,這么說確實有可能,怎么說當初自己也救過她一命,還發生那樣難忘的一幕,若不是當時自己是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小少年,說不準還有別的故事,讓自己在火云宗混得風生水起。
這一趟,她出去尋突破機緣,基本就是終老到頭了。
結丹一次成功最好。
失敗一次,還有點機會。
可若兩次失敗,幾乎斷絕了希望。
而筑基,即便是筑基大圓滿,也就堪堪兩百年壽元,或者多幾年而已。
歲月到頭終成土,紅粉骷髏葬紅顏。
一番閑聊。
鐘延感覺到儲物袋里的傳訊符震動,神識掃去,不由得一笑。
要開始了。
月色朦朧,霧氣升騰。
渭河西南方向海域。
十艘大型貨船并排,以蝸牛般的速度在起伏的漆黑海浪中緩緩前進,印著‘齊’字的一面面紅黑旗幟迎風飄揚。
中間一艘甲板上,一個披著白袍頭罩面紗的女子,正是青陽鐘府的燕三刀。
她收起傳信符,面露擔憂,出海半月,也不知家中情況如何。
而在她身邊周圍,則排列著一具具人型稻草人,前排的著寒光閃爍的盔甲,別戰戟。
其它船只,無不如是,有盔甲的不到百人。
而這些稻草模型,則來自廉價雇傭同船的三十個流民。
“三刀妹妹無需擔憂,叔叔既已安排好,當不會出問題。”
一個同樣戴著面紗的女子走上前來,海風吹起輕紗,昏黃的燈光和著月色映顯出一張絕世容顏,比燕三刀有過之而無不及。
卻是李賀年花了三十塊靈石加五萬兩銀子的大價錢娶來的第九房小妾,周允寧——二十四歲的先天三重境武者。
燕三刀沉默了會,道:“比計劃的時間提前了至少七日,定是生了些意外,不過我相信夫君能處理好。”
周允寧點頭,過了會眨眨眼問:“妹妹可曾聽叔叔提起,我家老爺何時能歸來?”
燕三刀看向她笑道:“姐姐放寬心,夫君說李大哥實力強勁,歷練經驗豐富,肯定能回來。”
實則是,芒碭山兇險,沒人能保證一定回得來,而且這一趟李賀年身上的危險度比往次更高。
但這話卻不便說。
眼前的周允寧,還有李府的第八房妾室,雙雙同時嫁入李府,紅蓋頭都沒被掀開,李賀年便前往望匜城了。
若回不來,卻是要守一輩子活寡。
不多時。
燕三刀腰間傳來動靜,取出符箓來聽得聲音,面色一喜。
“可以回去了!”
周允寧笑道,扭頭朝旁邊的船只喊,“李師傅,全速行進!”
“是,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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