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安吉爾發現天已經蒙蒙亮了。
她抬起左手,那枚打開黑色古墓,被“冥道人”吸走了女神的神力又附加了更多黑白霧氣的圣徽仍在原地,且與夢境之中發生的變化一致,那枚很可能屬于蕾妮特的干枯心臟也在她口袋中好好躺著。
“夢境中的變化確實會反映到現實……”
她從床上坐起看向窗外,發現第一縷陽光已經將這個沉睡的小鎮喚醒。
和安吉爾的猜測一樣,“夢節”在夜晚結束時就自行停止,將所有人踢出了那個夢境世界,至于是立即蘇醒還是繼續沉睡片刻,和各人的精神狀態有關。
在后半夜,她從鏡中世界召來了已經很聽話的“特倫索斯特黃銅書”,利用律法的力量在黑色古墓旁豎了一塊形似方尖碑的黑色石柱,它表面上浮現的規則將適用于整個夢境,直到它被摧毀,或是有更高層級的律法替代了它所宣布的那些。
安吉爾沒有利用嚴苛的法律阻止“夢節”正常進行,也放過了大部分你情我愿的“互動”和所有輕罪,只禁止了容易導致死亡,又或是回到現實后也會對身體產生較大影響的傷害。
當然,這套律法并未禁止石柱本身遭到破壞,這也是安吉爾給“冥道人”和“神孽”法布提釋放的善意:如果祂們愿意,可以隨時破壞石柱讓“夢節”重歸以往的狀態。
但安吉爾相信,減少因夢節造成的死亡后,這個封印儀式必然更難被外界覺察,對那位“惡魔君王”隱藏自己的分身有利,后者應該不會破壞這種平衡。
要是有人在“釋放壓力”的過程中把自己害死,那就屬于不可抗力了……安吉爾暗笑一聲,見天色已經逐漸亮起,窗外的小鎮慢慢恢復了活力,干脆直接通過鏡中世界來到了鎮子邊緣,踏入了“靈教團”潛伏三人小組的住處。
“通靈者”佩娜穿著安吉爾在夢中見到的那條睡裙剛從床上爬起,不斷揉著額頭和鼻梁,當發現房間中的半身鏡旁勾勒出一道人影時,臉色霎時變得慘白,發出一聲略顯尖銳的叫聲。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肩寬體闊的“武器大師”扎卡和安吉爾只見過一次面、“夢節”中不知所蹤的“夢魘”盧卡斯先后沖了進來。
直到看清來人,他們三人阿才松了口氣,恭敬地打了個招呼。
“你的臉怎么了?”安吉爾皺眉問道,內心卻有所猜測。
佩娜搖了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一覺醒來就又脹又痛,像是被扎卡踩了一腳。”
被他提到名字的弗薩克混血兒此時也捂著后腦勺,咕噥道:“我也感覺被人砸了后腦勺,還不止一下。”
一個臉著地,一個被我抽了兩棍子……安吉爾暗暗思索著,看向“夢魘”盧卡斯,道:
“你呢?有沒有感覺哪里不對?”
這位長相有著典型南大陸血統的瘦弱男子立即回答:
“感覺靈性有些渙散,像是以前的任務中過度使用能力之后的樣子……奇怪,為了應對‘夢節’,我昨天睡得很早。”
看來他在夢節中應該是去入侵別人的夢中夢了,不過這樣至少沒有造成真正的死亡……確認三人狀態后,安吉爾用淡然的語調道:
“不用應對那個夢境了,你們的任務已經結束。”
結束了?
三人錯愕地望著她,佩娜最先反應過來:
“昨天深夜‘夢節’已經開始,但結束之后我們都忘了?”
想起那個覆蓋全鎮的夢境的特殊性,以及自己身上出現的異狀,其他兩人也恍然大悟。
“沒錯,事件已經解決了,剩下的也不會對附近造成威脅,”安吉爾點頭道,“你們聯絡自己的上級,讓那位女皇去派洛斯港找我,然后盡快離開這里。”
三位“皇室派”成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對方眼中發現了一絲喜悅。
能完成組織的任務,沒有任何損失地撤退,對他們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至于“夢節”內部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何面前這位女皇親自囑托接待的外援不肯透露,他們絲毫不感到好奇,也不想去探究。
作為有著豐富經驗的非凡者,他們明白許多信息光了解都有可能遭到污染,悲慘地死去。
安排好一切,安吉爾又離開小鎮,來到原始叢林中的那片空地。
在路上時,她注意到圣西恩教堂已經打開了祈禱廳的大門迎接第一縷陽光,那位在夢中表情陰鷙,渴望爬上高位的神甫此時一臉笑意迎接著永恒烈陽的信徒,完全看不出內心的那些陰暗情緒。
街上的醉漢被路過的好心人叫醒,捂著腦袋或肚子緩緩離去,狩獵的隊伍扛著獵槍歡聲笑語地走向叢林,種植園的工人、奴隸表情平靜地開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夫人小姐們穿著保守的衣裙站在窗邊,神情優雅。
在“夢節”中釋放了積攢一年的負面情感之后,他們在接下來的一年內都會保持平和甚至說是溫順的狀態……沒準法布提的詭辯有幾分道理……安吉爾腦中突然冒出這么個念頭。
當然,在夢節中不幸死去的極少數人會在接下來的三個月內逐漸走向真正的死亡,這或許就是“平靜”的代價。
搖了搖頭甩開這些紛亂的思緒,安吉爾走進叢林深處,再次用肉眼確認了那座夢境中的黑色古墓并不位于現實之中,那片樹根虬結,腐殖遍地的地方和她上次探查時一樣空蕩蕩的。
但安吉爾能感覺到中央應該矗立著黑色巨石的位置散發著一種淡淡的、和她手腕上的隱秘圣徽遙相呼應的氣息。
“果然還是有些特殊性……‘永暗之河’支流的污染?就像撒瑪利亞婦人泉……”
她嘀咕著,走上前去,利用一場局限于腳旁的小型地震將下方泥土翻出,失望地發現不光黑色巨石不在地底,就連泥土也只是稍稍沾染黑色,變得濕潤,并不具備源質的力量。
最多算是夢境之中泄露的氣息引起的污染,連婦人泉外圍的泉水都不如……她輕嘆一聲,把泥土翻回原處,以免路過的普通人不慎接觸到它們,出現記憶的丟失或陷入長時間的沉睡。
對“永暗之河”支流并未真正出現在現實的事安吉爾早有預料,否則南大陸被“死神”統治了上千年,又在“被縛之神”等勢力的混戰中度過了千年,隱藏于此的“夢節”早就被發現了。
“接下來把這顆心臟還給蕾妮特,去找‘蒼白女皇’要來那份序列1的特性,‘夢節’就暫時和我無關了……唔,那些在古墓旁死去的原始部落守墓人現在應該也回到了現實,他們會在三個月內逐漸凋亡,會不會引起新的問題……”
安吉爾剛想起那些被法布提順手殺死的黑袍人,就被靈感觸動,望向了天空。
朝陽暈染成橘黃色的云層被利刃般的火焰劃開,一顆拖著尾焰和大量黑色煙霧的隕石從天而降,越過蒂扎莫鎮上方,向原始叢林深處砸去。
安吉爾眉頭一皺,下意識就要接管發生在自己面前的“災難”,如同她聆聽信徒祈禱、為其消災解難時那樣,但很快意識到了什么,眼眸閃爍,確定了隕石落點位置的情況。
蒂扎莫鎮外每年都會襲擊小鎮的原始部落附近,十多位身上用油彩繪制著圖騰,戴著骨制首飾的部族成員正聚集在一起,不知商量著什么。
是夢境中的“守墓人”?這么巧這顆隕石就砸向了他們,讓命定的死亡提前到來?
知道就算阻止了隕石他們也逃離不了死亡命運,安吉爾就只是靜靜地看著隕石落入密林深處。
隨著猛烈的爆炸聲響起,氣浪、煙塵和小型的地震波及了整個蒂扎莫鎮,讓那些挑空下層、根基不穩的建筑不斷晃動著,玻璃紛紛破碎。
遮天蔽日的灰塵中,安吉爾也想明白了這顆隕石的來歷。
這并非“災難”魔女的能力,也不是“008”式的三流劇本,而是在“永暗之河”力量維持下的“夢節”對現實造成的影響。
就像那些在夢境中死去,回到現實也會邁入命定之死的人一樣,那些守墓人也以合理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
厄難與恐懼的女皇,厄運女神……“黑暗”途徑有一定的災難與厄運的權柄,而這又歸于源質“永暗之河”,代表著終結一切的力量……這和“災禍之城”有一定的重疊啊,難怪兩組不相鄰的途徑能互相跳轉……
但這兩份源質一個被“天尊”容納,一個被“上帝”容納,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它們不是應該互相被對方吸引么?
想到那位“上帝”的事,安吉爾心情立即變得沮喪起來,她最后看了一眼被隕石墜落驚醒,變得喧鬧起來的小鎮,踏入鏡中世界離開了這里。
被劇烈的爆炸和玻璃破碎聲驚醒時,阿芒迪娜發現自己胸口一片冰涼,仿佛身處寒冬而非南大陸的夏季。
她疑惑地掀開天鵝絨薄被,發現自己在夢中緊緊抱著一塊巴掌大小的晶瑩冰塊,它表面光滑如鏡,正映照著自己那張半是疑惑半是緊張的臉。
不知為何,阿芒迪娜感覺這面冰鏡對自己很重要。
小心翼翼將其擺在桌上,她發現冰鏡絲毫沒有要融化的跡象,仿佛只是觸感如冰,實質上是精巧的玻璃制品。
她正要仔細研究一番,房門猛地被打開,頭發整齊束在腦后,穿著絲質睡裙的西蒙娜夫人一臉關切地沖了進來,見女兒毫發無傷,這才松了口氣,一把抱過阿芒迪娜,將她緊緊摟在懷里。
手持雙管獵槍的佩蒂特爵士緊隨其后進入了房間,冷靜地要求家人跟自己進入莊園的地堡避難。
看到自己的父母,阿芒迪娜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
雖然儀態端莊的母親和平時一樣把她捧在手心,擁有榮譽軍團勛章的父親也有著足夠的安全感,但她總感覺自己遺忘了什么事。
和那面突然出現在我身旁的冰塊一樣,昨晚肯定是發生了什么……阿芒迪娜偷偷瞥向桌上的冰鏡,突然發現鏡面變得幽深,內部仿佛有霧氣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