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娜氣不氣,安吉爾不知道,她自己倒是要被奧黛麗氣笑了。
身為能夠察言觀色的“觀眾”,以及從小受到貴族教育的伯爵之女,奧黛麗能不知道剛才的那些行為和話語等于是在給對方難堪么?
假如奧黛麗和喬治娜是兩位紳士,那前者的做法顯然就是在后者邀請女士共舞時做出了干擾,在貴族禮儀上屬于非常沒有禮貌的行為。
當然,在場的是三位女士,并不存在“共舞”的選項,奧黛麗的話語完全可以被當成調侃,這也是喬治娜最終悻悻離去的原因。
難道是因為我在周五把赫溫·蘭比斯的“指令”告訴了奧黛麗,讓她以為我對此事很抗拒,加上今晚我通過“不老”魔女的能力偽裝的過于真實,這才讓“正義”小姐主動上前做出正義之舉,把喬治娜從我身邊支走?
看著露出尷尬笑容的奧黛麗,安吉爾輕嘆一聲,目送喬治娜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說道:
“她的主要目的已經完成了,應該不會生氣,但身為‘仲裁人’的半神,她能看出你是非凡者,而且知道你大致的‘位置’……剛才‘提醒’你應該也是出于好意。”
位置……奧黛麗咀嚼著這個詞,片刻后有些猶豫地問道:
“這么說,王室和軍方的那些半神,其實都能一眼看出其他人是否成為了非凡者?這意味著很多偷偷服下魔藥,成為非凡者的貴族應該早已被王室知曉,只是他們并不在乎……至少不像表面上那么在乎?”
她似乎只是自言自語,不待安吉爾思索和回答就繼續道:
“難怪爸爸在知道我成為真正的非凡者之后,反應出乎意料地平淡,看來他也知道不少內幕,唔,我的兩位哥哥恐怕也知道,只是他們一直對我保密……”
看著因為被父兄保護過度而后知后覺的少女,安吉爾輕笑一聲,打斷了她的嘀咕:
“喬治娜女士所在的派系和你的父親霍爾伯爵的許多理念都相同,她剛才選擇去拜訪伯爵恐怕就是要談論這些問題,因此不會在意你成為了非凡者這種事……再說你們一家和黑夜教會的關系非常密切,這也算是一層額外的保護傘,只要不做出出格的行為,王室會默認你們在非凡者道路上的……探索。”
安吉爾選了一個比較中性的詞,結束了這個話題。
她其實有些猜測,魯恩王國的貴族們并不像表面展現的那般對超凡力量的無知,他們很多都嘗試了某條途徑的魔藥,成為了不那么危險的序列9非凡者,又或是依附于古老的家族和三大教會,接觸到了真正的超凡力量。
而王室表面上反對這種行為,實際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在某些關鍵的崗位上,要求擔任者的“純潔性”,比如王國首相,阿古希德·尼根勛爵就是位普通人,而他的哥哥,死在欲望使徒刺殺下的帕拉斯·尼根公爵,卻是位真正的非凡者。
當然,這些信息原本就是“正義”奧黛麗在塔羅會上分享的,她自己也很快想到了這一層,因此迅速擺脫了有些困惑的情緒,重新展露出微笑,對安吉爾說道:
“那么,克莉絲汀,你接下來有什么安排?是去后面的餐廳享用公爵家的大廚制作的甜點,還是在這里等待某位男士對你發起邀請?”
恐怕經過剛才喬治娜宣誓主權似的表現,這里不會有敢于邀請我共舞的人了……
安吉爾目光環視,發現大部分在二樓回廊休息的男士雖然不時將目光瞥來,眼中蘊含著某種欲望,卻沒有任何人有上來一試的想法。
他們之中應該有人已經認出我的身份,想到了我和道恩·唐泰斯的關系,不知道之后幾天會不會有一些奇怪的傳聞落到克萊恩的耳中……她腹誹著,對今晚的舞會已經完全喪失了興趣。
“我在這里休息一會,等喬治娜女士離開后再去餐廳吧,免得再次碰面會有些尷尬。”
她對奧黛麗說道。
當然,這個理由并不充分,實際上經過剛才的事情和思考之后,安吉爾已經注意到了參加舞會的“普通人”之中隱藏著不少可能的非凡者,而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貴族之中的非凡者數量相當稀少。
比如在對面的回廊上被幾位女士包圍,正侃侃而談的某位中年男士,他的口才和恰到好處配合語氣的動作讓安吉爾想起了“律師”途徑的某些特質;舞池一角端著香檳獨自靠墻站著的女士拒絕了連續幾位邀請者,神色冷漠,姿態抽離,如同一位高高在上的觀眾欣賞著其他人的表演,這恐怕是“正義”小姐剛服下魔藥時的狀態;一位年輕男子在身旁侍者不慎打翻托舉酒杯的圓盤時,手腳靈活地接住了兩杯香檳,一滴酒都沒濺落出來,引來了周圍女士們夸張的贊美,他除非剛出生就苦練雜技,否則必然是接受了魔藥對身體的改造……
旁觀著這些人的行為,安吉爾嘴角逐漸上翹,如同在欣賞一場戲劇。
離開了喧鬧的舞廳,奧黛麗在通向餐廳的走廊中找到了一間空著的休息室,打發走了貼身女仆,獨自坐在沙發中緩解著疲勞。
早在“皇后”小姐到來前,她就已經完成了開場舞,又因為赫溫·蘭比斯的“指令”而接受了某位參加舞會的王子的邀請,連續跳完了三支舞蹈,之后又跟著父親霍爾伯爵在餐廳見到了不少大人物,隨后才有了些許休息時間。
而且我還遇到了被喬治娜·奧古斯都“挾持”的皇后小姐,雖然知道以她的序列,那種小綿羊一般的表情多半是裝的,但我還是不由自主湊上去了……奧黛麗有些羞赧地想著。
可惜今晚沒帶蘇茜一起過來,否則現在還可以跟它聊一聊天……唔,我還是去一趟爸爸那里,免得他以為我被哪位王子拐走了……
奧黛麗瞇著眼睛休息了片刻,從沙發上站起,在梳妝鏡前整理了一下儀容,擺弄著頭上深藍色的“幸運發夾”和當成項鏈的“星環額飾”,重新露出完美的笑容。
隨后,她來到門邊,正要推開房門離去,突然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傳來,仿佛自己被人推了一把,身體也順勢朝后方倒去。
怎么了,又是“倒霉發夾”讓我滑倒了嗎?
奧黛麗的第一反應是已經很多天沒有發揮作用的神奇物品再次給了她致命一擊,但勉強站穩后,卻發現原本空無一人的休息室中多出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這位站在門邊,似乎準備一起出門的男子身穿黑色正裝,頭戴禮帽,似乎就是舞會的賓客,但就在直直撞到他之前,奧黛麗都完全沒有發現房間內有這么一位男士的存在,就仿佛……
仿佛他一直被“心理學隱身”所保護著,讓人不自主地忽略了他的存在。
他是一名“觀眾”,又或是有相應的神奇物品!
奧黛麗腦中立即閃過這個念頭,同時意識到自己“碰巧”撞到對方身上,這才導致強烈的互動消弭了心理學隱身的作用,而這個巧合則是由于“幸運發卡”積攢多日的幸運起到了作用。
錯怪你了,我的好發夾……
她瞬間調整心態,表情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而是做出驚慌的模樣后退了兩步,手臂彎曲護在胸前,雙眼流露出不加掩飾的警惕:
“你是誰?剛才我沒有在房間中見到你!”
這副不諳世事的貴族少女理應做出的表現讓那位男子神色稍緩,脫下禮帽按在胸前行了一禮,語氣帶著歉意說道:
“抱歉,美麗的小姐,我以為這間休息室沒人,準備進來歇一歇。”
這是什么荒謬的解釋,房門剛才壓根就沒有打開,你一直就在房間里面……奧黛麗微微蹙眉,正考慮是拆穿對方的謊言還是干脆借著這個解釋放過對方,就感覺思緒有了瞬間的恍惚。
等等,剛才房門真的沒有打開嗎?也許這位男士并沒有撒謊,是我記錯了……
奧黛麗腦中不可遏制地出現了這樣一個念頭,并迅速充斥腦海,排除了那些疑慮和警惕,說服了自己,讓她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作為一位體面的紳士,下次應該記得先敲門。”
她嘴角噙出微笑,指出對方在禮儀上的不足。
“我會謹記在心。”
男子也露出笑容,讓出了房門的位置,微微彎腰推開房門,做出“請”的動作。
等等,推開房門……那他剛才是怎么撞到我的?
奧黛麗的靈性發出了一絲警覺,并迅速被“催眠師”的本能捕捉到,放大成為讓她無法忽視的疑惑。
剛才他對我用了心理暗示?不,這需要言語作為鋪墊……是能快速修改目標意識的“戰斗催眠”?
發覺到這一點的瞬間,奧黛麗就完全清醒了過來,被誤導的思維也恢復了正常,察覺到自己輕易被對方欺騙的原因。
這讓她離開房間的動作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停頓。
那位“觀眾”男子疑惑地回過了頭,和奧黛麗正巧望向他的目光相對,眉頭一皺,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變得如同出鞘的刀劍。
糟了,他發現我擺脫催眠了……奧黛麗表情一僵,腦中一時陷入了空白。
在此之前的十八年人生中,她從未真正地與“敵人”面對面,進行動作要比思維快的“戰斗”,哪怕是和赫溫·蘭比斯這位半神面對面,都是提前做好了相應的準備,有了計劃和應急方案后才坦然地面對危險。
但這次,預料之外的“觀眾”途徑非凡者和與對方獨處的環境,讓奧黛麗第一次出現了手足無措,不知該做些什么的驚慌情緒。
他好像準備動手了,我該裝傻還是繼續進行表演……他是“心理煉金會”的人,還是偷偷闖入舞會的非凡者……舞廳那邊太喧鬧了,我呼救的話有人能聽到嗎……
她身體越發僵硬,腦中無數念頭閃過,但最終卻停留在一副印象深刻的畫面上。
那是“艾琳小姐”在面對偽裝成伊思蘭特的極光會神使時,毫不猶豫掏出武器讓自己先離開的身影。
是啊,這種時候就應該……主動出擊!
毫不猶豫地,奧黛麗那碧綠的眼眸變成了金色,豎瞳之中閃過兩道宛若閃電的光芒。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