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駛離東拜朗退伍軍官俱樂部的馬車上,安吉爾正低聲吩咐著自己的管家里巴克:
“和桑德爾先生的這次合作已經完成了,他近期可能會有其他的任務交給我,你定期與他聯絡,保持良好關系。”
“好的,特蕾莎小姐。”
兩鬢斑白,眼角有皺紋的里巴克用筆記本記下這一點,回答道。
他并非記不住這些簡單的事,而是要用書寫筆記表達對我吩咐的任務的重視……看著動作一絲不茍的管家,安吉爾暗暗思索著,突然開口道:
“你知道軍方有哪些女性的將領嗎?至少要是校官。”
里巴克一愣,手上的筆也停了下來。他低頭思索片刻,斟酌著說道:
“我的印象里沒有,不管是魯恩各地的駐軍,駐扎拜朗的軍隊還是各地海軍,女性都難以擔當軍中的重任……”
偷偷瞥了安吉爾一眼,他又補充道:
“這并非性別上的偏向,而是軍隊傳統如此。”
這并沒有出乎安吉爾的意料。
魯恩王國的軍隊,尤其是海軍和殖民軍隊深受風暴之主信仰的影響,理念相當傳統,認為女性不該拋頭露面,應以家庭中的男性為主,反之男性則有保護女性的義務。
因此不管是陸軍還是海軍,其中女性占比都不到百分之一,而且集中在后勤等崗位上。
但桑德爾提到的卻是女性的軍方負責人……安吉爾沉思片刻,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對方是軍中的非凡者,而且序列不低,因此成為了某個部門的負責人。
以桑德爾的鄭重程度,這位女性的軍方非凡者起碼也該是個序列5,甚至可能是半神……排除從沒聽到過有女性高序列的“水手”途徑,是“律師”或“仲裁人”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是后者,她在序列4就能看穿身邊的人是普通人還是非凡者,對我將十分不利……
想到這里,安吉爾自嘲地笑了笑。
她是非凡者的事估計已經不是秘密了,作為軍方代表的桑德爾不說,并不意味著他們不知道。
那位女性軍方負責人近期要和我見面,可能就是打算當面揭穿我的身份,問題在于,他們是要繼續合作,還是以此作為要挾……安吉爾腦中不斷浮現各種可能性,但卻無法確定。
好在她以“克莉絲汀·特蕾莎”的身份回到貝克蘭德前,就做好了準備,給自己安排了一個從因蒂斯逃離,叛出“魔女教派”的魔女身份,這不但符合自己的經歷,而且湊巧被和軍方、王室有聯系的赫溫·蘭比斯“猜出”,算得上是歪打正著。
可惜比起在明面上的我,這位女性非凡者的身份仍然是個謎,里巴克退役前軍銜并不高,應該沒法問出這部分信息了……看著因為沒能回答出雇主問題而有些焦慮的管家,安吉爾沒再為難對方,而是閉上雙眼靠在柔軟的車廂內壁上,在腦中安排著接下來要做的事。
在幾次商議中,安吉爾、克萊恩等人已經制定了對阿蒙分身的引誘、消滅計劃:以神奇物品作為誘餌,借助阿里安娜女士的“隱秘”力量隔絕分身之間的聯系,并以倫納德體內的帕列斯·索羅亞斯德為戰斗主力,消滅祂在貝克蘭德的一切分身……唯一問題在于,阿蒙的分身在見到了多個“黑夜的眷者”后,是否有所警覺,已經逃離了這座城市?
“鐵血騎士”的非凡特性和8000鎊制作費用已經通過“獻祭”請愚者先生轉交給“隱者”女士了,按她的說法,最遲下周末前,安吉爾就能拿到屬于自己的新武器。
最近一次和特莉絲的通信中,安吉爾提醒了對方,讓雪曼注意自己的扮演手段,避免引起東區官方非凡者,尤其是“值夜者”的注意。倫納德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但辦事能力并不差,又清楚女巫的能力,雪曼再繼續作案,很可能被這位“紅手套”找到,如果活捉還好,安吉爾能利用教會內的關系把人救出來,如果在戰斗中出現意外……
想到這里,一個早已有了輪廓的計劃浮上安吉爾的心頭。
她準備整合一下自己手中重要的兩股勢力,雪曼的東區“黑爪幫”和伊蓮的“紅發女郎”號,讓他們真正歸屬塔羅會的“皇后”,五海之上的“金色女王”。
而代號,則從塔羅牌的“小牌”中選擇。
下周的塔羅會上,可以在愚者的國度提出這件事,我想其他成員手下或多或少也有自己的勢力,大家可以統一意見,今后說不定還有合作的機會……她嘀咕著,目光轉向窗外被明媚陽光照耀的街道,心中默默給雪曼、伊蓮分配好了代號。
“給自己的手下起一個代號,這聽起來也太……太有意思了!”
霍爾伯爵家的豪華馬車中,“正義”奧黛麗用戴著蕾絲手套的手捂住嘴巴,眼神中滿是驚訝。
安吉爾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心里想著是不是要給雪曼和伊蓮換個不那么惹眼的代號。
“我會支持你的建議的……可惜我沒有自己的手下,唔,蘇茜除外。”
奧黛麗嘀咕著,看向自己腳下正無聊地甩著尾巴的金毛大狗,后者感覺到她的視線,歪著頭看了過來。
它還不知道“塔羅會”的存在,我們換個話題吧……暗自嘀咕著,奧黛麗對著自己的超凡寵物展露笑容,輕聲說道:
“蘇茜,克莉絲汀小姐不是外人,你在這個車廂里可以開口說話。”
她早就在“皇后”、“倒吊人”那暴露了自己擁有一條“觀眾”狗的事,因此不再要求蘇茜繼續裝傻。
“奧黛麗,你給我起任何外號,我都會喜歡的,嗚汪。”
蘇茜親昵地在她腿上蹭了蹭,于喉嚨中傳出了發音標準的魯恩語。
雖然我已經知道這條狗是“心理醫生”,而且能說話,但從沒想過它的發音比我還標準……這就是“正義”小姐在家中打探消息的制勝秘訣嗎?哪怕再隱私的談話,她的父親和兄長也不會在意有一條狗趴在桌子底下的吧?
安吉爾目瞪口呆地看著口吐人言的金毛大狗,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柔順的毛發。
“克莉絲汀,沒想到你和唐泰斯先生這么快就走到了一起,”看著在安吉爾停留在蘇茜頭上的左手,以及那枚有些耀眼的戒指,眼中流露出莫名情緒的奧黛麗突然開口道,“希望能盡快參加你們的婚禮,那會在什么時候?”
下意識縮回了左手,安吉爾輕笑一聲回答道:
“還沒有決定好,也許要先忙完手頭的事,排除一些風險之后。”
她是指那位“時天使”阿蒙的分身在貝克蘭德的事?還是她在準備晉升后續序列的事?
奧黛麗猜測著,內心又是期盼又是疑惑。
她不清楚“皇后”小姐和“世界”先生到底是因為某些任務才走到了一起,還是真的存在足以定下終生大事的感情。
塔羅會成立剛好一年,而“世界”加入才9個月,難道他們加入塔羅會前就認識?
想到“世界”加入塔羅會后第一件事就是尋找“皇后”,奧黛麗若有所思。
馬車很快停在了斯蒂芬·漢普雷斯的別墅前,安吉爾見到了這位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家具商人,后者優雅地鞠了一躬,將身旁另一位紳士介紹給兩位來客:
“這位是希爾伯特·阿魯卡爾德,他是貝克蘭德有名的珠寶設計師,才華出眾,曾為王室設計過多款首飾,另外,他也是我的心理學愛好者沙龍的常客。”
安吉爾看向那位年約四十,膚色偏棕,似乎有部分南大陸血統的男子,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她之前只從辛德拉斯男爵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猜測對方很可能與心理煉金會有關,此時在這個幾乎算是心理煉金會大本營的沙龍中見到對方,算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相比她的疏遠,希爾伯特反倒是無比熱情,他目光從安吉爾胸前幾乎沒有設計感,純粹依靠巨大的紅寶石吸引眼球的“薔薇項鏈”上掃過,嘴角微微翹起,語調調侃地說道:
“我最初對心理學感興趣是為了揣摩顧客的心思,以便更好地設計符合她們想法的飾品,但最終我發現,相比復雜的想法,更簡潔,更貼近自然的設計才最能襯托佩戴者的美麗。”
你這是在夸我的美貌,還是在貶我的項鏈缺乏設計感……安吉爾擠出一絲笑容,恭維了這位設計師幾句。
隨后,在漢普雷斯的引導下,安吉爾和奧黛麗來到了偏廳里已經開始的沙龍中,見到了幾位熟悉的貴族和更多從沒見過的生面孔。
安吉爾猜測這其中大部分或許真的只是普通的心理學愛好者,但必然隱藏了不少“心理煉金會”的成員,他們以這種自然的方式互相接觸,彼此合作,將觸手伸入各個領域,暗中收集情報,甚至控制某些貴族。
在她思索間,奧黛麗和斯蒂芬·漢普雷斯、希爾伯特·阿魯卡爾德一起離開了偏廳,片刻后,另一位女仆來到這里,以漢普雷斯的名義將安吉爾請出,帶到了后方的起居室門口。
見女仆做了個請的姿勢,輕輕推開房門,安吉爾內心有所猜測,表情自然而放松,走進房間,順手關上了門。
在她眼前,那位于魔鏡占卜中見過數次的“心理煉金會”評議團委員,“操縱師”赫溫·蘭比斯正靜靜坐在沙發上,迎接著她的到來。
“下午好,克莉絲汀·特蕾莎小姐,”他儒雅地起身,行了一禮,“或者,我該稱呼伱為,歡愉魔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