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茂心里很想要維持現狀，不想冒險。
但他不是那種懦弱無能又目光短淺的征夷大將軍，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維持現狀的想法只是一廂情愿的軟弱。
從內到外，有幾個是抱著這種想法呢？
每個人都想要變。
他們的想法最終都將逼他做出選擇。
可到那一步，他的選擇還有意義嗎？
德川家茂不想讓自己落到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他要趁著權力在手中，嘗試折騰，嘗試搏一搏。
只是斷絕天皇一脈，暴露的話，政治風險太大，讓德川家茂在等待親信的時候，又忍不住擔憂。
他想了想。
若天下太平，征夷大將軍入目所見，皆是溫順與臣服，行事自當溫和。
眼下天下不穩，忠誠與背叛往往就是一念之間。
他若不能搶先背叛別人，那就必定被別人背叛。
天皇現在愿意支持公武合體，未來呢？
在下面人的勸說下，天皇未必不會改變主意。
所以他必須搶在孝明天皇改變主意前，為自己謀一條后路。
公武合體推不下去，那就繼續幕府獨尊的場面。
德川家茂暗暗攥緊手中拳頭，認為青澤提出的辦法很好。
盡管他心里對這位來歷不明的人，也沒有那么信任。
可還是那句話，口頭和讓心腹陪伴，沒有留任何證明自己的實際物證。
將來事敗或者遇到背叛都不用擔心牽扯到自己。
他的心腹很快趕到這里。
男人同樣留著月代頭，身穿淺藍色和服，腰間配著一把武士刀。
他身材倒沒有德川家茂這么高大，僅有一米六五。
脖頸很粗，生得一雙羅圈腿，卻不會給人一種滑稽的感覺。
顧盼間，透露猛獸噬人的兇悍氣質。
“這位是大野俊志，其家族世代替德川家效力，絕對的忠誠。”
德川家茂簡單介紹一句，又板著臉道：“這是青澤，你將隨他前往京都，一起會見松平容保，告訴那位。”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青澤便打斷道：“我聽聞京都有名為新選組的鄉下武士組織，可以一用，讓他們配合我行事。”
“好。”
德川家茂對新選組沒什么印象，在池田屋事件之前，新選組只是幕府旗下一支小小的治安隊。
哪怕新選組這個名字就是幕府賜予。
但德川家茂依舊不記得，他向下面嘉獎的人，沒有1000，也有800。
一個個都記住的話，德川家茂還沒有那么閑。
大野俊志臉色大變，眼眸殺氣畢露，“無禮之徒！”
手握住刀柄，他想要出手懲戒這個打斷征夷大將軍說話的狂徒。
所謂主辱臣死！
身為武士，他又怎么能夠坐視主君在自己面前被人侮辱。
“放肆！”
德川家茂怒喝一聲，板著臉道：“青澤先生是我的貴客，你待他，要如待我一般尊敬。
到京都后，事事聽他吩咐，千萬不可懈怠，也不要問任何緣由。”
有關刺殺天皇的事情，在他看來，應該是最高級別的絕密，越少人知曉越好。
“嗨。”
大野俊志右手離開刀柄，表情又變得恭敬。
前后的反差看似很大，其實一點都不大，充分體現武士對主君的那種變態忠義，也就是所謂的武士道。
青澤瞧不起這種愚忠，腳下的陰影忽然擴散，將大野俊志和他一起拖拽入暗影世界，下沉的速度不快。
主要是他想要寬慰德川家茂幾句，道：“你安心等池田屋的消息，然后我們真正動手時間就是在下月。”
“有勞先生了。”
德川家茂滿臉恭敬，看著青澤沉入地面，陰影迅速收回，隨即消失不見。
地面呈現光照的痕跡。
德川家茂深吸一口氣，轉而走到窗戶前，打開，一股夜風從外撲面迎來，他看著寂靜的黑夜，江戶城升起的燈火。
這是他的王國！
德川家茂捏緊窗框，對這次的豪賭，心中也在打鼓。
時而想著青澤不可信，時而又想著，左右都是一個死，怎么不能拼一拼？
青澤真想對他不利，大可以將他擊殺，沒有人能夠攔得住。
賭一把！
德川家茂重重吐出一口氣，仰望天空，今晚不是一個好天氣，看不見月亮，似乎不是一個好兆頭。
讓他心里倍感煩躁。
大野俊志落入暗影世界。
他看不見左右前后，以武士的冷酷心性都不免變得有點慌亂，只能握住腰間的刀。
對妖武士的能力，他早有耳聞，只是沒有想到居然有這種妖武士。
在短暫的警惕后，他聽到青澤的聲音，“到了，我們上去吧。”
“什么？！”
大野俊志臉上不由露出驚愕，從江戶到京都，最近的道路都需要四百公里以上。
而他落入陰影之中，到現在，感覺時間還沒有超過一盞茶，居然就已經從江戶到京都？！
妖武士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厲害？
大野俊志驚愕間，身體被青澤操控向上浮出暗影。
他第一時間打量周圍，沒有亮著燈。
屋內披上昏暗的紗衣，只是他剛從那絕對的黑之中上浮，這樣的昏暗在他眼中，已經算是比較光亮，能夠看出這里是臥室。
占地面積不小。
外面有武士守護。
從廊柱投射而來的燈光映照在會津武士身上，化作在窗戶的身影。
只是這一刻，屋內、屋外都沒有人開口說話。
更深沉的陰影從青澤腳下蔓延，束縛床上的松平容保和他的小妾，以及外面守候的武士。
“不要這么害怕。”
青澤很隨意坐在床頭，并掃了一眼大野俊志道：“你來宣布一下將軍的命令。”
大野俊志很想怒斥這位對征夷大將軍的態度，只是考慮到對方驚世駭俗的實力，他還是忍下來，選擇遵從征夷大將軍的命令。
他死是小，重要的是不能耽擱主君的大事。
“松平京都守護職，征夷大將軍有命令，讓您將新選組調給這位大人，供他差遣，不要過問他做什么。”
原先眼眸瞪圓的松平容保松一口氣，他最怕的就是對方是攘夷志士的人。
一聽是幕府這邊的人，懸著的心瞬間松下來。
幕府到底統治日本許久。
各地有反對幕府的人，也有支持幕府的人。
松平容保所在的會津藩就是支持幕府存續。
他點頭，表明自己清楚了。
青澤將陰影收回來。
剎那間，外面的武士頓時驚怒，一個個往內沖進來，并有人高呼道：“有刺客！”
“這是一場誤會！”
松平容保大喝一聲，武士們拔出的刀凝固在半空。
他們看著自家的主君。
松平容保坐起身，不看月代頭的話，他相貌能夠打九十九分。
看上，頂多就是五十分。
足見他的顏值水平。
他板著臉，擺手道：“你們都下去吧，讓太郎過來見我。”
說罷，松平容保轉頭對青澤道：“請稍等，我讓太郎傳消息給新選組。”
“好。”
青澤點頭。
松平容保心里很想詢問，征夷大將軍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是想到不必過問的命令，又選擇默默咽下去。
誒，松平容保心中微微嘆一口氣，他以為自己深受征夷大將軍的信任。
現在看來，或許是孝明天皇的賞識，讓他還得不到征夷大將軍完全的信任。
這樣的事實讓他沮喪，又有一點欣慰。
身為上位者，怎么能夠事事都讓下面的人猜測？
征夷大將軍愈發有人君之相。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在風雨欲來的局勢之中，走出一條康莊大道，讓幕府繼續存在。
京都，新選組總部。
夜深了，但新選組的高層依舊沒有睡，選擇秉燭夜談。
他們安插的密探傳來消息，俞屋喜右衛門果然勾結長州藩的人，很可能想要在京都放火。
只是在什么時候行動？有多少人？地點？
這些新選組還沒有查明。
新選組局長近藤勇跪坐在臺上，環顧周圍，沉聲道：“最近的局勢不容樂觀，京都內，打著天誅名號，為所欲為的攘夷志士越來越多。
甚至有妖武士混雜其中。
但這不是什么壞事。
沒有獵物的話，鷹犬也只能端上餐桌當做美食。”
說到這里，近藤勇臉上閃過一抹兇戾之氣，嘴角上揚道：“京都的一些人看不起我們，認為我們是一群鄉下的武士，不成氣候。
這次俞屋喜右衛門勾結長州藩的事件，就是我們打響名號的關鍵戰役，不容有失！”
新選組的武士們凝神靜氣。
他們清楚，在局長說完鼓勵的心靈雞湯后，接下來就是由鬼之副長土方歲三安排相關的任務。
新選組一直都是這樣，因為近藤勇不擅長這種細節的小事，只負責大概方針，剩下的細節都是由土方歲三補充。
“天一亮，我們馬上動身，將俞屋喜右衛門逮捕，然后逼問長州藩的攘夷志士下落。”
土方歲三說到這里，門外傳來咚咚的腳步聲，拉門上倒映纖細的身影，“局長，松平京都守護職派人過來，說新選組以后就要歸于一位幕府大人物的管轄。
還說是征夷大將軍的命令，不能違背。”
在場的新選組武士，包括土方歲三眉頭都微微一皺，倒不是對幕府有什么意見。
而是時機選的不好啊。
近藤勇嘆道：“讓我們去迎接那位大人物吧。”
離開議事的大廳，沿著懸掛紙燈的廊道，一行人來到前院。
今晚京都的夜色不怎么美麗。
群星隱藏在烏云背后，明月只露出彎彎的角，些許的月光根本不足以照亮大地。
前院自然也顯得昏暗。
近藤勇看見打扮奇怪的青澤。
那一身服飾很像在碼頭工作的工人，只是身上的布料又能夠讓人看出，絕不是粗糙的麻布。
很年輕，看樣子是幕府某位高官的孩子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麻煩了。
近藤勇想要當幕府麾下的一頭狼，兇狠撕咬獵物，而不是一頭只會陪小孩子玩的狗。
他心里想著那些，臉上沒有露出輕蔑，大步上前道：“新選組局長近藤勇拜見大人，不知該如何稱呼您？”
青澤饒有興趣的打量新選組，感覺這些人和幕府的其他武士都不是一個畫風啊！
或許是沒有留月代頭的緣故，新選組武士們發量茂密。
似乎將這個時代的顏值都聚集在新選組。
更讓他驚訝的是，在新選組的成員之中，居然還有一位漂亮少女。
雖然對方和其他新選組武士那樣，做男人的打扮，披著羽織，可眉眼之間，還是能夠讓青澤認出是一位女性。
“我對新選組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你們居然還有女性成員？”
近藤勇恭聲道：“大人，雪村，她是一名妖武士。”
“你叫什么名字？”
聽到青澤問話，雪村也不敢擅自托大。
哪怕她心里對這種鍍金的幕府官二代沒什么好感，卻也不想連累到好心收留自己的新選組，上前道：“小女子叫雪村鶴子。”
“好名字。”
青澤隨口夸了一句，又道：“我收到消息，長州藩的人要在京都放火，挾持天皇出逃到長州，你們可有收到情報？”
“嗨，我們已經初步鎖定相關的嫌疑人，正準備上門逮捕！”
近藤勇恭聲回答。
在場之人，也只有他的身份能夠回答青澤問題，其他人選擇當背景板。
新選組本來準備天亮去捉人。
因為他們早已經得知，對方就是想要在六月五號動手。
如果他們能夠在當天解決長州藩的那些人，可以向上面展現，自己應對緊急狀態的強悍能力。
提前解決的話，就不會有那種緊迫的危機感。
然而，在上面得知相關的消息，那他們就不能選擇那樣做，只能改變策略，改成今晚出擊，將敵人擊潰。
免得讓上面認為，新選組無能。
“不用著急。”
青澤揮了揮手，面露笑容道：“天亮之后再動手抓人。
我累了，先找一個地方睡覺。”
他準備回到房間就離開這個平行世界，然后挑白天的時候再回來。
雖說青澤在這個平行世界內，時間不能亂跳。
可他離開之后，時間就能往后跳，不需要被正常時間流速限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