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靜能讀懂于思雅的眼神,那是在警告她不要動手。
她一直無法理解于思雅的行為,明明解決問題的方式很簡單,卻偏偏搞的復雜。
不過姐姐畢竟是姐姐,于思雅的話在她這里還是管用的,此刻忍耐下來。
“袁董,要不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于思雅開口。
袁蒼松笑了笑,將沏好的茶遞了過來,說道:“這里不好嗎?安靜無人打擾,公司那邊已經亂套了,我們可以在這里躲躲清凈。”
于思雅接過茶杯,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袁蒼松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兩人一邊品茶一邊閑聊。
隨著時間的推移,于思雅內心的不安越發強烈,袁蒼松今日一反常態沒有馬上撲到自己身上,很奇怪。
這幾年,對方和自己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如此正經過。
難道,袁蒼松已經開始懷疑了嗎?
她想過這件事的發生卻從未想過后退,連警方都沒查到她和福利院以及命案的關系,袁蒼松肯定也不可能查到,只是懷疑的話有很多說辭。
有風險,但這么多年她已經習慣了刀尖跳舞,就沒打算安全脫身。
聊天的時候她偶爾翻看手機,并悄悄打開了錄音,以防萬一。
“思雅啊,你到底是什么人?”突然間,袁蒼松說出了一句話。
聞言,于思雅基本肯定袁蒼松已經察覺到不對,今天把她帶過來是要“審問”。
“袁董說什么?”她表示疑惑。
咬死不認,對方不可能有證據。
袁蒼松看著于思雅,笑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也很突然,比如帝城出現一起連環命案,比如警方查命案查到了你身上,再比如經偵開始調查海晨。
思雅,你能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嗎?”
于思雅滿臉無辜:“我不知道啊,袁董怎么問起我來了?”
袁蒼松:“因為你來自慈光福利院。”
突如其來的話讓于思雅心中一沉,神色不變:“慈光福利院?袁董您搞錯了吧?我和福利院有什么關系?”
當開始懷疑于思雅有問題的時候,袁蒼松漸漸回過味來了。
張宏賓三人被殺,專案組開始調查海晨醫藥,細細想來很可能和慈光福利院當年的事情有關。
不過,福利院內部具體發生過什么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公司曾經在慈光福利院做過藥物試驗。
研發青少年兒童藥物的道路是坎坷的,尤其是藥力很強的特效藥,臨床試驗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因副作用很大,不可控因素很多,幾乎沒什么人愿意當志愿者。
但當年海晨的藥物需要大量的試驗數據,在經過討論后他們最終決定用福利院的孩子。
福利院的孩子沒人管,就算出了事也可以壓下來,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藥物推向市場,賺取大量利潤。
多年過去,現如今張宏賓離奇被殺當然要懷疑福利院,懷疑福利院那些孩子。
雖說藥物試驗不是明著來的,但隱瞞的再好也有可能泄露,當那些孩子得知真相后是很有可能實施報復的。
因為……臨床試驗的副作用真的很嚴重。
面對于思雅的否認,袁蒼松聲音泛冷:“這起命案中死的人是誰,難道你不清楚?”
于思雅:“我不清楚啊。”
袁蒼松說出了三個名字:“張宏賓,羊嘉木,葛峰,這三個人直接參與了當年的事情,所以才會被殺。”
于思雅依舊滿臉疑惑:“當年什么事?袁董,難道你了解此案的內情?”
袁蒼松盯著于思雅看了一會,突然笑了:“思雅,你知道咱們公司最出名的幾款藥品是怎么快速上市的嗎?需要大量的臨床試驗數據啊。”
于思雅沒說話。
袁蒼松繼續開口:“兒童的生理機能和代謝與成人不同,藥物反應更加復雜,潛在的副作有短期和長期的影響,比如過敏反應、器官損傷,甚至影響生長發育。
一種藥品在上市之前需要經過多個復雜的過程,如果不良反應嚴重的話需要推倒重來,所以最快得到有效成品的辦法,是在研發過程中不斷試藥。
這么做的好處是,可隨時調整藥物成分和配比,壞處就是試藥人會面對巨大的風險。”
聽到這里,于思雅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眼神也開始犀利起來。
“怎么,聽不下去了?看來你真的來自慈光福利院。”袁蒼松確定了答案,整個人輕松不少,“給你普及一下,先說生理層面的風險,從短期看,藥物試驗可能會引起中毒反應比如過敏、皮疹、嘔吐、腹瀉、肝腎功能異常等,從長期看,會干擾生長發育,對生殖系統造成損壞,還有可能致癌……”
袁蒼松到底是干醫藥的,科普起來非常專業,如同照著教科書念。
于思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袁蒼松的聲音并未停止,回蕩在偌大的別墅客廳內。
二樓,騰大斌也在聽,眉頭越皺越深。
他知道海晨醫藥可能涉嫌非法藥物試驗,但那只是平平無奇的幾個字而已,外行人無法想象里面的嚴重性。
此刻,袁蒼松詳細的說了出來,這讓騰大斌心中同樣泛起滔天冷意,有一槍崩了袁蒼松的沖動。
腦神經中毒導致認知功能損傷,記憶和學習能力大幅度下降……
心臟中毒導致心臟傳導異常……
這還是只是生理層面的。
心理層面,頻繁的抽血和侵入性檢查會對孩子造成極大恐懼和焦慮,很容易導致創傷后應激障礙,影響一生。
袁蒼松還在說,用平淡的語氣勾勒出毫無人性的黑暗,于思雅的表情已經不可控,陰沉如水。
“好了!!”于思雅終于忍不住,在聽到肝病和心理問題的時候,怒聲打斷。
因為于思靜所面臨的,就是肝病和病態的心理。
十年前于思靜身體很好,也正因為身體好,才讓她經歷了更多的試驗過程,甚至包括腰椎穿刺。
“這就受不了了?我還以為你多能耐呢!”袁蒼松冷冷開口,“陳益說的沒錯,你的學籍造假了,不但學籍造假,連戶籍都造假了!
可以啊,你這方面的本事還真不小,就算是我想要把學籍戶籍造假,也得花大價錢費點功夫,看來這些年你上過不少男人的床啊?”
對那些人來說,有了一次就有了把柄,只要睡對了人,于思雅可以輕易辦到自己想辦的事情。
見于思雅低頭不語,袁蒼松翹起二郎腿笑道:“聊聊吧,你在海晨這些年干過什么?拿到了什么?別想著嘴硬,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
事已至此,于思雅不再偽裝,冷笑出聲:“你想知道?等見了警察,他們會讓你知道的。”
袁蒼松也不生氣:“你還是關心一下現在的自己吧,于思雅……這是你在福利院用的名字?”
他并不知道福利院那些孩子叫什么名,當年參與試驗的公司人員也不知道,因為試驗報告上寫的都是編號,沒有名字。
試藥人而已,有了名字就多一分風險,根本沒必要。
被世界拋棄的孩子,有口飯吃就不錯了,只配有編號。
于思雅死死盯著袁蒼松:“沒錯,于思雅就是我的名字,你肯定不認識,因為在你眼里,我們只是一串冰冷的編號數字罷了。”
袁蒼松:“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思雅:“偷聽來的。”
簡單四個讓袁蒼松罵出聲:“張宏賓這個白癡,我三令五申一定要秘密行事秘密行事,嘴上沒個把門的!”
孩子而已,很好騙,而且福利院的孩子也很聽話,用體檢、治病的名義就能糊弄過去,所以當年他們壓根不會擔心出問題。
就算死了,埋掉也就是了,無父無母誰會在意。
沒想到,還是讓年齡稍大的于思雅給知道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真以為這些齷齪能成為永遠的秘密?做夢吧!”于思雅放飛自我,聲音越來越大。
袁蒼松看著她,有些奇怪:“你既然已經知道是海晨,為什么死的是張宏賓他們?按理說應該直接對我動手。
怎么,心軟了?呵呵。”
“呸!”于思雅啐了一口,“心軟?我恨不得扒了你們的皮!張宏賓三人是你們的狗腿子沒錯,但除了藥物試驗,他們還對我們……該死!”
袁蒼松一愣,神色古怪起來,這件事他并不知道。
“有點畜生啊。”他自語了一句。
在于思雅看來,這是畜生罵畜生,反正都和人這個字不搭邊。
“人不會是你殺的吧?”袁蒼松打量于思雅。
于思雅轉頭看向吧臺的位置:“不是,是我死而復生的妹妹……于思靜。”
于思靜?
順著于思雅的視線,袁蒼松下意識回頭看去,只見吧臺的位置突然掠出一個“金剛芭比”,以彈射的速度徑直沖自己而來。
袁蒼松嚇了一跳,完全沒想到房間里還有其他人,猛地站起身。
此刻,金剛芭比已經到了面前,他反應不及抬臂阻擋,下一秒就看到手臂血肉冒出刀尖,刀尖上沾滿鮮血。
隨之而來的,便是直沖腦門的劇痛。
于思靜手握匕首,巨大的力道帶著匕首洞穿了袁蒼松的手臂,如同插豆腐一般簡單。
袁蒼松慘叫后退,帶出了手臂上的刀。
“你……”
袁蒼松疼的呲牙咧嘴滿腦門都是汗,抬頭仔細看去,確定自己剛才沒有看花眼。
真的是一個……女的。
這尼瑪是女的?
臉倒是挺可愛,但全身肌肉虬結是怎么回事?反差感也太強了!
于思靜此時的怒火已經攀升到頂峰,持刀腳踩沙發再次撲來,嚇得袁蒼松扭頭就要跑。
雖然對方是個女的,但和于思雅的差別太大了,直覺告訴他,自己不可能是其對手。
于思靜速度很快,上前兩步捏住了袁蒼松的脖子,如拎小雞般將他扔在了沙發上,而后提刀毫不猶豫瞄準心臟下刺。
于思雅看著這一幕沒有阻止,已經撕開臉皮沒必要再留著了,而且于思靜此刻的狀態……不見血肯定無法平復。
袁蒼松眼睜睜看著刀尖急速下墜,這一瞬間聞到了死亡的味道,再次抬臂阻擋,刀尖洞穿了他的左臂。
“等等!”
就在此時,二樓的騰大斌直接從圍欄跳下穩穩落在了吧臺上,而后順勢借力落地。
陌生人的出現讓于思雅大吃一驚,連于思靜都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抓住袁蒼松的衣服將其按倒跪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橫在脖頸。
“警察?”
于思雅見過這個人。
聽到警察兩個字,受制的袁蒼松抓到救命稻草,趕緊呼喊:“警察同志!救我……救我啊!”
騰大斌沒去看袁蒼松,看了容易污染眼睛,他提槍指著于思靜開口:“你沒死?”
他記得秦河查到了福利院有一個叫于思靜的女孩,但已經死了,人都埋了。
誰成想,死去的于思靜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還是一個金剛芭比。
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殺害張宏賓三人的兇手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此案在于思雅的刻意引導下其實并不復雜,但其中所涉及的線索最終卻總是出乎意料。
“別開槍!別開槍!”于思雅慌了。
騰大斌并未回應,槍中的子彈已經上膛,這么近的距離,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當場擊斃于思靜,或者擊中手臂讓其失去反抗能力。
但這個女孩的經歷太可憐了,他無法說服自己扣動扳機,最好能勸服。
“聽說我,你先放開他,我們專案組會……”
話沒說完,于思靜的手動了。
面對手槍的瞄準,面對騰大斌還沒說完的話,她毫不猶豫的劃開了袁蒼松的脖子,切割面很大,直接切斷了氣管和肌肉后方的頸動脈,鮮血噴射而出,染紅了沙發和地面。
袁蒼松的雙目當即瞪的滾圓,表情浮上了難以置信,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有持槍的警察在,這女的居然還敢動手,完全不去考慮該如何收場。
不應該挾持嗎?
挾持人質離開別墅先保證自己的安全,這難道不是最佳選擇?
帶著不甘和對生命的留戀,袁蒼松倒在了地上不停抽搐,鮮血還在流淌。
于思雅傻眼了。
騰大斌也傻眼了,這是他第一次碰到如此生猛的女人,說殺就殺。
可是……
此刻的他非但沒有人質死在面前的懊惱,卻升起一絲難以言說的舒暢。
這要是在國外遇到這樣的家伙,他殺的可能比于思靜還快。
做完這一切,于思靜和騰大斌對視了一會,轉身就走。
不是跑,而是走。
“誒?你等會……站住!”騰大斌喝道,“我開槍了!”
于思靜不理會,自顧自來到房門前打開門鎖,而后邁步走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和于思雅揮手再見。
騰大斌:“???”
臥槽!這女的把他給整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