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接到了騰大斌的電話。
“學籍有問題?”
陳益倒是沒想到秦飛查的這么快,這才一天的時間,便查到了于思雅身上的疑點。
思路是沒問題的。
高中,是最佳的切入點,只要高中時期正常,那么于思雅資料的可信度直線上升。
然而,于思雅高中時期的同學居然沒有聽說過于思雅,那這件事就奇怪了,按理說不可能,除非于思雅并沒有在那所中學上學。
沒有在那所中學上學,說明學籍是假的。
這就涉及到帝城教委那邊了,僅憑學校是做不到這一點的,現在是聯網電子資料并非紙質資料,必須擁有較高的權限。
不用太高,教委的處長就能辦到。
帝城沒有教育局,和地級市教育局職能相同的是教育委員會,主任為正廳級。
若懷疑于思雅的學籍有問題,事情不小,如何著手去查需要委婉一點,不能直接上門。
畢竟暫時沒有確鑿的證據,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這件事讓秦飛先不用管了,主查于思雅的社會關系和早年的經歷,如果社會關系中有教委的人,馬上告訴我。”陳益下達指示。
騰大斌:“好,我跟他說。”
掛掉騰大斌電話,陳益思索片刻,打開通訊錄聯系朋友,打聽帝城教委主任的情況。
人叫邢楷,五十二歲,從副校長到教委主任只用了十年,國家一級巡視員。
是那個邢嗎?
為了確定,陳益專門給方延軍打去電話,詢問邢楷的情況。
“邢楷是邢子恒的堂叔。”方延軍說道,“怎么了?你問他干什么?”
陳益沒想到這么巧,無奈道:“查個案子,最近帝城出現一起連環殺人案,死了三個了,作案手法相當的殘忍啊。”
方延軍反應不大,問:“牽扯到邢楷了?”
陳益連忙回答:“那倒沒有,不過可能牽扯教委。”
方延軍:“在我的印象中邢楷是個好孩子,這么多年走過來雖說有邢家的幫助,但他自己也很努力,應該不會干傻事……呃。”
說著說著他想起了洪瀚陽,以前他也覺得洪瀚陽是個好孩子,但最終直接來了個叛國草菅人命。
五十多歲的邢楷被方延軍稱之為孩子,電話這邊的陳益內心多少有些古怪。
“你跟我說實話,這案子怎么回事?”方延軍追問。
已經垮了一個洪家,邢家可不能再出問題。
陳益道:“還不清楚,您不用擔心,應該和他沒關系。”
據他判斷,于思雅應該沒能力接觸到邢家的人,邢楷也不至于色膽包天,雙方階層差距過大。
真有人幫忙的話,級別應該低一些。
方延軍:“那就好,這樣,你直接給老邢打電話吧,有什么事和邢楷聊。”
陳益:“行。”
他有邢老爺子的電話,沒有耽擱,掛掉方延軍電話后打了過去,要到了邢楷的聯系方式。
邢楷的手機號很好問,但從邢老爺子手里拿到,效果是不一樣的。
邢老爺子話很少,什么都不問,可能還在傷心邢子恒的死,也可能經歷此事后累了,不想多管。
三日后。
秦飛匯報了對于思雅社會關系的調查,重點提到了一個叫紀茂的人。
紀茂是教委基礎教育二處的,專門負責統籌管理基礎教育階段的學籍,包括學籍的錄入、更新等,權限還是比較大的。
數年前于思雅剛剛參加工作不久,在一次校企合作的晚宴上認識了紀茂。
熟不熟就不知道了,但肯定認識。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點,說明調查正在朝著預想推進,得知此事后的陳益馬上聯系了邢楷,以晚輩的身份約對方吃飯。
有邢老爺子的關系,邢楷欣然同意,在百忙中抽出時間赴約。
帝城某餐廳。
陳益為邢楷倒酒,客氣道:“邢主任,非常感謝您能抽出時間來和我吃這頓飯,咱們算初次見面,帝城教育……”
還沒說完邢楷便打斷:“陳益啊,官樣話咱就不說了,都是自己人叫我邢叔就行,子恒的案子還多虧了你,所以有什么事情直接講出來,不必顧慮。”
這就是有關系的好處了,不用搞那些彎彎繞浪費時間,但這些話必須由地位高的人講出來,陳益一開始需放低姿態保持客氣。
見邢楷是性情中人,陳益笑著開口:“邢叔,帝城最近發生的案子您聽說了吧?”
邢楷點頭:“當然,你們公安機關不是發布通告了嗎?寫的很清楚。
你在查是吧?”
清楚是相對的,對外人來說也只是知道大概發生了什么,細節是看不到的。
陳益:“對,我在查,此案已經成立了專案組,我是專案組組長,本案中有一名相關人員學籍可能有點問題,這就是我來見邢叔的原因。”
邢楷皺眉。
干了一輩子教育了,他深知學籍有問題代表什么。
“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和我沒有關系,不過你可以查,我絕對配合。”他說道。
陳益:“已經查過了,當前查到了紀茂。”
“紀茂?”邢楷微愣,繼而沉默下來,良久后開口:“紀茂啊……你要這么說的話,有可能。”
陳益:“哦?怎么講?”
邢楷:“以我對他的了解,有可能,但是不是他我就不知道了。”
陳益:“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邢叔懷疑他的人品。”
一個人的品行,相處久了是可以看出來的,越熟悉的人判斷越精準。
邢楷:“可以這么說吧,如果你剛才提到的案件相關人是女的,可能性更大。”
陳益懂了。
兩人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財色對不同人有不同的誘惑力,不敢拿錢卻抵抗不住美色的比比皆是,男人最原始的本性,需要很強的克制力。
金錢擺在面前或許能忍住,但美女脫光了站在面前,很難抗。
就為了那幾分鐘,讓自己陷入不可挽回的深淵。
短暫的交談,于思雅學籍造假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那么,為什么要學籍造假呢?為了工作?
除了學籍,她的其他資料是否有問題?
經秦飛調查,于思雅的社會關系很復雜,交友廣泛,除了教育系統的人,公安系統也有她的朋友,理論上是可以操作的。
如果同時認識教育、民政、公安的中高層,且這些人愿意為你鋌而走險,那么資料中的每一個字都將變的不可信。
很難想象一個人會憑空冒出來,其中的難度是非常高的,就算是陳益自己想辦到,也得走很多的關系。
和邢楷吃完飯回去的路上,陳益在想福利院于思雅和海晨醫藥于思雅之間的關聯。
于思雅肯定存在,但以什么形式存在,現在已經變成未知數了。
可能,于思雅已經沒了?現在的于思雅并不是于思雅?
可能,現在的于思雅確實是于思雅而且來自福利院,但個人信息都是假的?
福利院那些人和于思雅的高中同學撒謊了沒有?如果撒謊了,福利院那些人撒謊的可能性顯然更大,所有人都在隱瞞于思雅的存在。
為什么隱瞞?
利益相關嗎?
連當年的工作人員都說不認識于思雅,如果福利院中真的有于思雅這個人,大家因何對其諱莫如深?
想要搞清楚這些疑問,還要加大調查力度。
至于教委的紀茂,陳益打算先放一放,不管。
只是學籍而已,目前對整個案件影響不大,本案的重點不是學籍,而是產生學籍的原因。
等整個案子調查清楚了,再解決這些邊邊角角也不晚。
在此過程中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通過學籍造假將于思雅拘傳接受調查,她或許會承認這件事,但對命案肯定三緘其口。
首次的見面,陳益已然看出于思雅是一個很難纏的女人。
又是三天過去。
多日的時間沒有壞消息傳來,嫌疑人停止了作案陷入靜默,看來ta要殺的人只有三個。
針對于思雅的調查還在進行中,秦飛和秦河各自有了新的收獲。
先說于思雅是怎么坐到總監這個位置的。
個人的私生活,只要警方想查的話非常簡單,你不可能什么痕跡都沒留下,比如開房記錄。
說到于思雅的開房記錄,那可是相當精彩,尤其是幾年前,頻繁的很,平均每周都有兩三次。
同住酒店的男性有的登記了身份證有的沒登記,登記的名單已經交到了陳益手上,其中就包括海晨醫藥的高層股東。
這個人叫袁蒼松,五十八歲,多年來僅登記身份證的開房次數就達到了七十三次,沒登記或者在家里的次數估計更多,或許還要再加上車里甚至野外。
有袁蒼松在背后撐腰,于思雅能在短時間內坐到總監的位置就不奇怪了。
除了袁蒼松,海晨醫藥還有兩人和于思雅同住過酒店,這是一個完全憑借自身“優勢”瘋狂往上爬的“勵志”女性。
人設,已經很清楚了。
再說秦河這邊的調查結果。
在秦河不計成本的走訪調查下,關于福利院于思雅的情況終于有了重大發現。
存在!
福利院中,存在于思雅這個人。
消息來源于一家開在福利院不遠的便利店。
據該老板回憶,十幾年前有一名女孩多次來便利店買過東西,老板見她漂亮可愛便問起名字,對方的回答就是于思雅。
按理說十幾年前的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了,不過女孩的嘴巴很甜,笑容令人心情舒暢,所以該老板印象深刻。
提到于思雅三個字,老板很快便想起來了。
專案組召開會議。
新的情況是,陳益之前在福利院見到的體檢報告是真的,福利院存在于思雅,但所有人都說沒有,集體撒謊了。
還有,海晨醫藥的總監于思雅學籍造假,她可能根本沒有上過中學,更別說大學了。
連中學都沒上過,合理懷疑她有可能就是在福利院發現的體檢報告主人,從福利院走出的。
戶籍信息有問題。
秦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集體撒謊代表利益相關,可能所有人心里都希望張宏賓三人死,所以才會隱瞞于思雅的存在,幫助兇手脫罪。
那么,為什么行為如此一致呢?好像提前商量好的,我想兇手應該提前溝通過。”
有人開口:“秦隊是說兇手是于思雅嗎?”
秦河沒有回答,看向陳益。
陳益道:“兇手不太可能是于思雅,這個女人太柔弱了。”
小身板大能量缺乏合理性,瞬時爆發有可能,但連續殺害三名壯年男性并且扛著其中一人拋尸步伐穩健,他不認為于思雅能夠做到。
于思雅的雙手,連繭子都沒有。
分尸需要多大力氣?
扛著一百多斤的尸體需要多大力氣?
可能性很低。
秦河:“就算兇手不是于思雅,也肯定和于思雅關系密切,不會有這么巧的事。”
陳益習慣性揉搓手指,開口道:“說到巧合,最巧的還是體檢報告和那串手鏈,很輕易的把我們的調查方向鎖定在了于思雅身上。
我們假設,手鏈和體檢報告是有人故意放在福利院的,那么目的是什么呢?”
秦河:“于思雅自己把自己的手鏈放在了福利院?”
陳益:“對。”
秦河沉默下來,這個問題分析起來有點困難。
何時新道:“讓警方把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以幫助兇手脫罪?”
秦飛不認同:“如果是為了幫助兇手脫罪,放手鏈就可以了,等警方找上門的時候故意賣破綻引發懷疑即可,為何還要放體檢報告呢?”
何時新:“或許體檢報告并不是于思雅放的。”
陳益打斷:“不,達不到幫助兇手脫罪的效果,反而會讓警方越查越多,我想說的是,此人目的可能就是為了讓警方越查越多。”
幾人面面相覷,秦飛道:“那還不如直接自首?”
陳益:“換個思路,放手鏈和體檢報告的目的是讓警方越查越多,卻并不想讓警方鎖定兇手。
也就是說,ta想讓警方查到張宏賓三人為什么被殺,但不想讓警方查到是誰殺了張宏賓三人,至少前者比后者更為重要。”
秦飛:“搞這么麻煩?直接告訴警方不就得了?投個匿名信。”
陳益:“好問題,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