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城市在接到專案組命令后，立刻集合警力針對氰化鈉的來源展開調查工作，當晚便開始了行動，首當其沖的就是各城市的化工廠。
化工廠是工業生產中很重要的一環，承擔著化學原料的研究、生產、加工及銷售，同時輻射了多個行業比如電子、汽車、建筑、紡織等。
有利益就有人干，因此每個城市的化工廠數量并不少，起碼幾十家打底，這還不算在地圖上搜不到的黑作坊。
加上銷售氰化鈉的公司和零售店，想要清查，需要投入大量人手。
鑒于指揮部專門強調了安全問題，為了防止在行動過程中出現意外，各隊長所使用的調查方式出奇的一致，全部以暗查為主，先找到眉目再說。
部分城市比如靖城，直接協調了消防部門、環保部門、質監部門、交運部門等經常針對化工廠抽查的，來了一次全城的巡訪。
不提前通知，突擊檢查。
像這種巡訪每年都有，尤其是環保部門。
可以說，大部分化工廠在環保方面就沒有合格的，只要想辦你非常簡單，也就一紙文件的事，為什么不整改大家心照不宣，都懂。
柴子義考慮的很全面，在每個巡訪隊伍里都插了刑偵支隊的人，幾十家化工廠分片分工，計劃在三天的時間里全部清查完畢。
除此之外，銷售氰化鈉的公司也在排查之列，還有那些沒有生產資質的廠子，都覆蓋在內。
這是一次很大的排查行動，不論最終能不能查到結果，反正很多公司和工廠都要倒霉了，因為違規銷售和生產管制品的絕對不在少數。
可以說殃及池魚，也可以說一舉兩得。
柴子義對此事相當重視，因為本案中，靖城的受害者是最多的達到了五個，幾乎是一半了。
這不會是巧合肯定有原因，也許靖城有著某些未知的特殊性，也許靖城就是這伙人的大本營，總之，柴子義的壓力比其他幾位隊長要更大。
兩天后。
下午四點。
靖城。
林杰是靖城刑偵支隊一大隊的隊長，三十六歲的年紀，科班出身，能力出色經驗豐富。
一大隊平時所負責的，基本都是轄區內所發生的惡性犯罪事件，因此也叫重案大隊。
能在市局重案大隊成為隊長，自然不會是庸才。
到目前為止，林杰所負責的區域排查工作已經完成了百分之八十，從早到晚每天十二個小時以上的走訪工作量，非常的累。
累是累，但他不敢懈怠，柴子義對此次排查行動已經下了死命令，如果將來發現有哪個隊伍在排查時出現了疏忽，嚴重影響到專案組偵查，沒說的，當場脫警服滾蛋回家抱孩子。
此刻，林杰正帶著重案大隊的一名警員前往某化工廠，已經和環保部門約好了，十分鐘后在化工廠門口集合。
說是突擊檢查，但環保部門中是否有人通風報信，誰也拿捏不準。
不過此次巡訪涉及重大刑事案件，柴子義和市局領導已經向各部門闡明利害，一旦出了問題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應該沒人有這個膽子。
為了點蠅頭小利去承擔進監獄的風險，得不償失。
“林隊，這個案子到底什么情況啊。”路上，開車的警員和林杰閑聊，“查命案怎么查到偷礦那邊去了，偷礦的只不過求財而已，會殺那么多人？”
林杰面無表情看著窗外，說道：“別想太多了，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嚴格執行好柴支的每一條命令，確保調查工作不會在我們手里出現失誤。
這個案子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我們該管的，甚至柴支知道的也不多，恐怕只有陳巡最清楚。”
提到陳益，警員聲音中浮上敬意：“牽扯了七個城市的大案子，也就陳巡能擔當起重責了。”
林杰露出笑容：“陳巡是所有刑警追求的目標，他的高度我們無法望其項背，能跟隨他調查同一起案件對我來說是榮幸，希望能有一個好的結果吧。”
警員道：“要是咱們能立功，說不定有和陳巡認識的機會。”
林杰批評：“剛告訴你別想太多，上面怎么說我們就怎么查，全力去查，十幾名被殺的受害者，只能靠我們去討回公道。
還有，一定要小心，柴支說嫌疑人非常危險，做好隨時拔槍的準備，盡量不要暴露身份。”
警員：“是，林隊。”
說話間化工廠到了，環保部門的人已經在附近等待，隨后雙方會合。
環保局這次來的是一個副科長，油光滿面的，身上的煙味很重。
“趙科長。”
“林隊你好。”
節約時間，兩人打了聲招呼便走進化工廠。
這是一家小型化工廠，面積大概有兩個足球場那么大，逛的話幾分鐘就能逛完。
檢查要仔細，林杰可不會這么快離開，刑警查案要懷疑一切，他在進來的這一刻，就已經把該工廠當做問題工廠對待，前兩天皆是如此。
對于環保局的到來，化工廠毫無準備，員工在得知身份后有些不知所措，趕緊跑去叫領導。
環保局在某些方面的權力還是很大的，審批、許可、驗收、強制整改、檢查、調查、處罰……只要是開工廠的，環保局這一關肯定要過。
現在環保局突襲工廠，就和藥監局突襲藥廠是一樣的，只要查出問題，一句話就能讓你關門。
廠長很快得到了消息，立即離開辦公室一路小跑來到趙副科長面前。
“趙科長，您怎么來了？”
雙方顯然是認識的，廠長笑呵呵的一邊遞煙一邊說話，姿態放的很低。
姿態雖低，但他并不緊張，都是熟人有啥可緊張的？
“啊……沒事。”趙科長象征性咳嗽了一聲，很自然的接過香煙，“我就是路過隨便看看，你這邊生產銷售情況都還好吧？”
廠長笑道：“好啊，好著呢，勞煩趙科長還記掛著，別在外面站著了我們進屋里說吧，今天朋友從外地給我帶了……”
“不不，隨便看看，不進屋了。”趙科長打斷。
廠長堅持：“趙科長您客氣啥又沒外人，走走走，我可是整天盼著趙科長來呢。”
他很會說話，其實心里恨不得一輩子不見面。
“不去不去！隨便看看！”
趙科長甩開了廠長的手，加重語氣。
廠長有些拿捏不準了，搞不懂對方是什么意思，往常來不都是進辦公室嗎？喝喝茶聊聊天，順便送點東西。
今天這是咋了。
趙科長微微轉頭看向林杰，后者開口：“科長，上面的命令是巡訪，我們隨便逛逛吧，逛完好收工交差。”
“行。”趙科長同意。
真是隨便逛逛？
廠長狐疑，看了林杰一眼沒有多關注，以為對方是環保局的某位員工，就是看著有些面生。
既然說出了逛完好收工這話，想來只是應付工作的。
“果然是上面一句話下面跑斷腿啊，真是閑的。”廠長心中腹誹，但臉上依然掛著笑容。
“分開走吧。”趙科長安排，“你們去那邊，林……你們去那邊。”
林杰轉身就走，沒有理會趙科長和廠長之間的貓膩，全國每個城市每個行業皆是如此，拋棄了人情世故根本生存不了。
就算是警察，也不能免俗。
他準備先在廠子里逛逛，而后再去問那個廠長，重點排查銷售賬本。
隨著腳步的逐漸深入，四周環境變得越發嘈雜起來，機器的轟鳴夾雜著工作人員的對話聲震的耳朵嗡嗡作響。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氣味，混合著汽油和多種化學物質，刺激鼻子。
路過排列整齊的儲罐區，銀灰色的罐體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里面裝著不知名液體。
偶爾走進車間，一切井然有序，工人們在各自的崗位忙碌，沒發現有什么可疑之處。
身旁的警員很安靜，在林杰后半步的位置跟著，這兩天隊長每到一個化工廠都會先觀察環境，他問過，對方表示說是查案習慣。
如果是他的話，還是傾向于先查賬本。
有沒有賣出過大量氰化鈉，一看賬本全知道，前提是賬本的真實性。
查完了賬本再去走訪工人，應該就比較全面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林杰腳步停在一個生產車間門前，相對其他車間，這里非常安靜，而且是全封閉的。
湊近想往里看，發現門間嚴絲合縫。
化工廠車間當然不可能全部開放式，因為有些危險物質很容易泄漏引發嚴重后果。
是氰化鈉嗎？
前兩天調查其他化工廠的時候，具備氰化鈉生產資質的廠子同樣是全封閉工作模式。
原地站了一會，恰好有工人路過，林杰叫住了他：“老哥。”
男子當即停下：“誒！領導，有啥事你說。”
林杰指著前方車間問：“這里面是干嗎的？”
男子回答：“生產氰化鈉的，聞了會對身體造成嚴重損害，生產這玩意需要帶專業的面罩，所以關著門。”
“氰化鈉？”林杰對這三個字極為敏感，“每天產量如何？”
男子道：“我們廠子小，幾噸吧。”
林杰又問：“主要賣給誰呢？”
男子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是負責生產不是負責銷售的。”
林杰哦了一聲道謝，男子離開。
將整個化工廠仔細逛完后，林杰返回去見廠長，直接詢問氰化鈉的銷售情況。
聽到氰化鈉三個字，廠長的表情出現了細微變化，很快消失不見，回答道：“采購氰化鈉的主要有礦產公司、電鍍公司，還有醫藥、農業等，反正挺多的。
您問這個干什么？”
林杰沒回答，要求道：“我想看看銷售賬單。”
“這……”廠長遲疑，下意識瞟向趙科長，此刻終于察覺眼前這個人和環保局好像不是一伙的。
趙科長可不會閑著沒事去得罪市局：“你看我干什么？讓你拿銷售賬單就拿啊，銷售賬單能有什么秘密？”
他和這位廠長很熟，從未聽說對方在賬本上動過手腳。
銷售的問題，和環保局可沒啥關系，那是市場監督的事，若嚴重點，就是警察的事了。
“行吧。”
廠長只能答應，帶著眾人來到辦公室。
銷售賬單都在電腦里，廠長打開電腦里的文件，而后讓開了座位。
林杰揚了揚頭，身后的警員立即上前坐下，一邊瀏覽一邊拷貝。
“看就看怎么還帶復制的？？”廠長不滿。
林杰盯著電腦屏幕沒說話，左手掏出證件。
看到警徽，廠長的臉色變了，當即閉嘴。
事干完了，林杰開口：“例行調查而已，廠長不必緊張，我們走吧。”
他走的很干脆，不拖泥帶水，關于氰化鈉的生產銷售情況連問都不問。
廠長帶著忐忑的心情將幾人送出工廠大門，直到走遠，趙科長方才開口：“林隊長，查到東西了？”
林杰笑著開口：“沒有，我們準備去下一家吧，趙科長先去，我們隨后就到。”
趙科長點頭：“那行。”
他得到的命令只是陪同，市局在查什么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盡快干完活就行了。
當環保局的人走遠，林杰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和帶來的警員先找了個拐角貓著觀察工廠大門，同時拿出手機撥通柴子義電話。
電話瞬間接通，柴子義隨時在等消息。
“喂？林杰，說。”柴子義的聲音響起。
林杰：“柴支，我在雙定路這邊的化工廠，這家工廠有問題，廠長對氰化鈉反應不對。”
身為刑警，剛才廠長的表情變化他盡收眼底，絕對不正常。
柴子義的命令他執行的很徹底，求穩為主，非特殊情況不貿然行事。
柴子義：“知道了，我馬上帶人過去。”
就在此時，化工廠的大門突然打開，有兩名年輕男子走了出來，穿著的不是工人衣服。
他們站在門口左右望了望，確定安全后朝相反的方向快步離開。
看到這一幕，林杰開口：“柴支，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離開了化工廠。”
柴子義：“跟上，小心點，我再重復一遍，嫌疑人很有可能持槍。”
警察對待嫌犯的態度就是獅子搏兔，不論對方表現的多么人畜無害，在失去反抗能力之前必須保持最高警惕。
這是防止受傷甚至犧牲的不變準則。
林杰：“明白！”
收起手機，兩人離開拐角快步追了上去。
化工廠所在的位置比較偏，建筑物很少，這給跟蹤帶來了不小的難度，林杰只能盡量保證雙方距離在五十六米內，再近的話很有可能被發現。
但他依然小看了兩人的謹慎程度，其中一名男子突然回頭，打了林杰一個措手不及。
雙方隔著五十米的距離對視。
男子示意同伴，同伴也回頭看了過來。
隨后，他們做了一個讓林杰臉色突變的動作，直接從身上掏出手槍。
林杰已經足夠警惕了，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萬萬沒想到對方身上真的有槍，而且還果斷掏了出來。
柴子義的多次提醒，果然沒有錯！
這要是疏忽大意了，可是會丟命的！
“隱蔽！！”
林杰推了同事一把，自己也朝著旁邊的掩體跳去。
槍聲幾乎同時響起。
林杰側頭去看，兩名男子在開槍后拔腿狂奔，目標是不遠處的轎車。
“給柴支打電話增派人手包圍化工廠！打完了支援我！！”
林杰大喝一聲，提槍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