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既然決定了要查便不會瞻前顧后浪費時間，在當晚立刻召集了塔城刑偵支隊和分局刑偵大隊開會。
排查水山是一個大工程，如果想集合人手進山，那么當前的調查工作必須暫時中止，否則警力根本不夠。
陳益下達命令，調查先停所有人歸隊，修整一晚后明日進山，根據地圖所標注的范圍進行地毯式摸排。
時間持續兩天。
兩天后不論是否有收獲，排查馬上停止。
此次行動是試錯的過程，是查實或查否的過程，不能耽擱太久。
因為關系到調查方向，所以哪怕試錯也要去做，只要能在水山發現礦區并存在人為開采的痕跡，基本可以確定這伙人在非法采礦。
還有，邢子恒的死，也許會相應找到些眉目。
專案組現在急需突破來提升士氣，到目前為止，調查進展其實和四年前沒什么不同，本案背后是否真的存在組織、嫌疑人身份、嫌疑人動機，都還是未知數。
“李支擔任搜山行動的總指揮，人手不夠的話可以請求兄弟單位和民間組織協助，就兩天的時間。”陳益看向李堯，“兩天后，不論調查結果如何，收隊離山。”
李堯領命：“是！”
陳益：“被擊斃的嫌疑人查的怎么樣了？”
李堯匯報：“表面看沒有任何問題，獨居，人際關系簡單，我們已經搜查過他的家，發現了狩獵用的反曲弓以及其他管制物品。
手機聯系人一一確定了身份，還在排查中。”
陳益點頭：“好，暫時先放一放，近兩天的時間全力搜山。”
李堯：“明白。”
會議結束，特案組離開分局準備回旅館的時候，碰到了等待多時的薛嘯天，他是來找陳益的。
見狀，陳益讓秦飛他們先回去，自己則上了薛嘯天的豪華商務車。
車門關閉，薛嘯天遞過來一根雪茄。
陳益擺手拒絕：“抽不慣，算了，薛董有什么事嗎？”
薛嘯天收回雪茄換了香煙，陳益也不好拂對方的面子，接過點燃。
車里有很高級的空氣凈化器，能把煙霧濃度和煙草的味道降到最低。
薛嘯天自己也點了一根，開口：“陳巡，我按照你說的已經找遍了整個北洲，真是找不到啊，我覺得不太正常。
有沒有可能……搞錯了？
當然我并非質疑陳巡的話，能告訴我關于大胡子的情報是哪來的嗎？確定存在這個人是吧？”
陳益知道薛嘯天早晚會問，已經做好了接到對方電話的準備，沒想到他直接堵在分局門口等著。
看來這一次，他勢必要把殺害女兒的兇手給找到。
“情報來源不方便說。”陳益回答，“至于是否確定存在這個人……薛董，刑偵調查是一次次試錯的過程，把所有彎路都走完了，剩下的即為正確方向。”
薛嘯天：“我懂，那陳巡的意思是，找大胡子這條路不通了？”
陳益：“我們還在找，但暫時可以不作為重點了。”
薛嘯天追問：“現在調查重點是什么？我可以幫上忙嗎？”
陳益：“我理解薛董的心情，若有需要我會給您打電話的，請稍安勿躁，這起案件多年懸而未決，我才接手幾天而已，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將其偵破。”
薛嘯天解釋：“我沒有催促陳巡的意思，只是想……做點什么。”
陳益：“暫時不需要，過兩天再說吧。”
薛嘯天：“那我隨時等陳巡電話，抱歉耽誤您時間了。”
“無妨。”陳益下車離開。
連薛嘯天都開始懷疑大胡子偷獵團伙是否存在，洪瀚陽撒謊的可能性已經越來越高了，這也能解釋為什么一伙偷獵的，會在殺人方式上和幾年前的黑色玫瑰案對上。
若不存在大胡子團伙，那么邢子恒的死會是誰干的呢？
回旅館的路上，陳益在想凌晨被擊斃的那個嫌疑人，是不是洪瀚陽放出來的煙霧彈？他的出現，幾乎證明了大胡子團伙真的存在，證人就是分局刑偵大隊的吳軒，親眼所見。
可是，專案組指揮部沒有洪瀚陽想的那么傻，非但沒有認定大胡子存在的事實，反而開始往截然相反的方向懷疑。
是煙霧彈擾亂專案組調查方向，還是借刀殺人，還是故意示警放走？
如果故意示警的話，該男子不認識洪瀚陽嗎？能反應的那么快？
“若是煙霧彈，洪瀚陽這家伙在組織里的地位恐怕不低啊，而且是個狠角色，能隨隨便便犧牲他人僅僅是為了給專案組調查增加難度。”
“如此，針對該嫌疑人的調查很難有結果，因為在對象選擇上肯定越干凈越好，讓警方查無可查。”
陳益內心對洪瀚陽越發警惕，先不管有沒有可能搞錯，絕對要小心這個人。
“相比幾年前戴雪的死，他好像活躍不少，是因為查案的是我嗎？不放心？”
懷疑的種子一旦生根發芽便收不住了，陳益此刻甚至都在考慮戴雪和邢子恒的死，是不是都和洪瀚陽有關。
哪怕不是直接關系，間接關系呢？
回到旅館躺在床上，陳益還在思考這件事。
戴雪，是洪瀚陽的女朋友。
邢子恒，是洪瀚陽的好兄弟。
他們都是和洪瀚陽最親近的人，越親近越容易出問題，因為具備偶然發現洪瀚陽不對勁的可能存在。
尤其是戴雪。
之前懷疑戴雪也是組織的人，但如果不是呢？
假設戴雪和黑玫毫無關系，她的死只能是滅口。
誰滅口？
拋開不在場證明不說，洪瀚陽。
再假設邢子恒和黑玫也毫無關系，那么他的死同樣是滅口，依然和洪瀚陽有關。
“戴雪的死，洪瀚陽具備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想將這種可能性合理化，動手的人不能是他。”
“組織的人滅口，洪瀚陽默認？”
“或者洪瀚陽命令手下滅口？”
一條線推測下來，合理性存在無法證否，只要無法證否，那就有可能是事實。
戴雪的死，警方很快排除了洪瀚陽，然而邢子恒的死讓洪瀚陽意識到不可能再糊弄過去了，所以親自下場擾亂局面？
“不對啊。”準備入睡的陳益眉頭微皺，“如果洪瀚陽在干著違法亂紀的勾當，為什么要帶著邢子恒？這不沒事找事增加風險嗎？假設不成立？其實邢子恒和黑玫存在關系？”
有點亂了。
還有一種解釋，洪瀚陽的父母對他管束嚴格，他自己也需要隱藏，所以身邊必須有人證明自己的行蹤正常，幾年前是戴雪，后來是邢子恒。
亂七八糟想著，陳益漸漸進入夢鄉。
本案必須考慮到各種可能，盡量全覆蓋，才能應對其復雜性。
翌日，搜山行動開始。
陳益沒有在分局待著親臨現場，但他沒有加入排查隊伍，而是帶著秦飛和騰大斌來到了洪瀚陽躲藏的山洞。
山洞沒問題，是天然形成的，內部干燥溫度也比外界高，只要有食物和水，可以做到長時間生存。
陳益在山洞里仔細逛了逛，未曾發現可疑的點。
從山洞走出，他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拿出手機調出案發現場符號的照片。
研究來研究去，還是想不通符號延伸的意義。
殺了人，為什么一定要拋尸城市，只是為了挑釁嗎？
如果背后的組織具備邪教屬性，那應該是一種教內儀式，可洗腦，也可以威懾。
所以說黑玫殺人，方法可以多種多樣，但儀式感不能少？
陳益舉起手機背著陽光查看屏幕上的圓形符號，有些刺目，導致他視線出現了輕微恍惚。
“這誰能研究明白，只能等抓到兇手。”看著陳益的動作，騰大斌開口說道。
陳益沒理他，三百六十度旋轉再旋轉。
“金礦。”
“金礦？”
靈感瞬間出現，陳益目光微凝，放下手機低頭。
這么簡單粗暴？真的假的？
騰大斌湊了過來：“怎么了？”
陳益指著手機里符號給兩人看：“像不像金的化學元素符號？”
“啥？”騰大斌一時間沒有對號入座。
秦飛反應很快，立即想起高中時的化學知識：“AU嗎？”
陳益：“對。”
秦飛盯著屏幕仔細對照，說道：“像變形，線條走向是對的。”
聽到這里，騰大斌有些愕然：“金？那它叫什么黑玫啊，直接叫黃金更直接。”
陳益：“原創圖案帶有強烈的主觀性，根據設計者的喜好形成不同形狀，難道黑玫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偷偷獲取大量黃金嗎？”
騰大斌：“他們有這個能力干啥不能賺錢。”
陳益：“但黃金不必走銀行，安全性比較高，到世界各地直接就能變現，放眼全球，不認可我國貨幣的國家和還是很多的。
比如島國，幾乎不接受我國貨幣支付，還有燈塔國，他們高傲的很只使用美金。”
放在身邊的財富，永遠是最安全的。
騰大斌聽著有點道理，說道：“組織頭目糾集了一伙人，就為了偷礦？這么累的活，他們心甘情愿供人驅使啊？”
秦飛有了新思路：“也許，偷礦不是最終目標，黃金只是實現目標的工具，他們都在為同一個目標而努力。”
騰大斌點頭：“這倒也是，邪教總是神神叨叨的，說不定忽悠成員永生無疾病，把他們當做免費的苦力。”
陳益收起手機。
眼下先等排查結果，確定這伙人到底有沒有打金礦的主意。
時間來到第二天。
人多力量大，在專案組不計成本的搜索下，前線終于是有了好消息傳來。
在排查范圍內的某個位置，發現了山體人為開鑿的痕跡，而且地面清理掉積雪后，還有小型器械留下的凹陷。
金礦既可以在山里也可以在地下，和地質構造密切關聯，相對地底，山體的開鑿顯然更加容易。
不僅如此，周圍土地還有少量深坑，就跟隕石砸過一樣。
電話打到了指揮部，陳益立即出發趕往指定位置。
此時，大部分警員已經圍攏而來，繼續向周圍擴散排查。
路上，陳益查看地圖，發現該地距離邢子恒進山的位置還是比較遠的，但并非人的極限。
之前找人的時候，無人機曾經在上空掠過，那時候根本不會在意山體有沒有被開鑿，除非破壞的特別嚴重。
前方已經快到了。
在快步經過一顆大樹的時候，陳益的腳步突然停下，而后折返回來蹲下盯著樹干看，上面有一個很深的小洞。
像箭矢留下的。
他隨便撿起地面上的一根樹枝去試探深度，發現箭矢威力和邢子恒的復合弓差不多。
思索片刻后，他邁步離開，來到了發現山體開鑿的位置。
現場當刑事案件在查，每一個點都放置了線索標牌。
“陳巡。”李堯他們走了過來，“應該是小型金礦。”
陳益掃了一眼外圍的深坑，那里的土都被挖走了。
這伙人應該剛剛開始行動不久，活沒干完。
“金礦土，看來邢子恒來過這里。”陳益說道。
昨天他深入研究過，金礦石和金礦土內都含有黃金，只是量不同，加工的方式也不同，若腳踩在金礦土上，鞋底一定會攜帶金元素。
李堯道：“他們挺專業啊，連礦土都不放過，這是準備蝗蟲過境片甲不留，讓我想起了下轄縣城的一個案子。”
陳益邊走邊說：“什么案子？”
李堯：“也是非法采礦，不過偷的是廢棄多年的礦區，基本已經挖不出東西了，兩名嫌疑人用挖掘機挖了千噸礦土，而后自己提煉黃金。”
陳益：“賺了多少錢？”
李堯：“幾十萬吧，他們還挺能干的，用了倆月。”
陳益：“據我了解，從金礦土提煉黃金需要用到氰化物？”
李堯點頭：“對，氰化鈉，礦土和氰化鈉的比例大概是三百比一。”
陳益呵了一聲：“真行，為了賺錢，真是把自己變成專業人才了，這倒是一個調查方向，提煉黃金需要用到大量氰化物，但這伙人不一定就近購買。”
化工廠可以買到氰化鈉，成噸成噸的買都沒問題，總會有辦法。
甚至，可以自己開一個化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