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點。
第三次視頻會議。
耿建清的到來提升了一些士氣,但是不多,他如果能起決定性作用的話,四年前案子早破了。
黑色玫瑰案,不是一個人的力量可以結案的,需要集體共同努力才有可能找到那唯一的方向。
“金元素?”幾位隊長得知了指揮部拿到的最新線索,說話的是秦河,“僅憑在受害者鞋底發現的金元素而去調查金礦,是不是有點冒進了。”
這不是一件小事。
金礦歸國家所有,而私人公司或者民營企業只要依法取得探礦證與采礦證,即可進行開采,具備資質的這些企業背景可不容小覷,幾乎都有高層撐腰。
直接去調查,或許會受到阻力。
秦河沒有直說,但大家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警方對本案非常重視,愿意不惜一切代價去調查任何可能性,但金礦那邊可不會這么想,死了十幾個人跟我有啥關系,你說查就查?
真鬧大了,警部也收不住,地礦部門那邊歸國家直接領導,不是好惹的。
耿建清沒說話,等陳益開口,對方才是專案組組長,任何重大決定都必須由陳益點頭。
“一定要查。”陳益說道,“當然,他們可能不愿意配合,我會給趙處打電話的,此案由警部和八局聯合偵辦,不給專案組面子,也得給八局面子。”
八局是垂直管理,在業務上有著相對獨立性,不受任何地方單位管轄,只要涉及危害國家安全,可直接開展調查工作,甚至不通過地委直接抓人。
只要八局出面,誰都得掂量掂量。
見得陳益準備讓八局插手,秦河便不說話了,他也想查,不放過任何可能,只要能解決沖突問題就行。
“要不,我們去一趟甘城?”陳益看向耿建清。
甘城距離塔城比較近,開車幾個小時就到了,指揮部親自出面,可以為其他城市開個頭。
一直待在塔城分局等也不是辦法。
“可以。”耿建清沒有意見。
聞言,甘城市局支隊長譚英耀說話了:“陳巡直接來市局嗎?”
陳益道:“不,直接去礦場,譚支隨便抽幾個人過來就行,剩下的警員繼續調查,把方向往礦山測量的方向稍微靠一靠,明白我的意思嗎?”
譚英耀點頭:“明白。”
受害者是地質學博士,所學課程肯定包括礦山測量,那么他是否專精過這一方面,或者在礦山測量上有較高天賦,以及有沒有外出實踐過。
幾年前并沒有查過這一點,屬于空白,既然是空白,那么便有希望查到新東西。
陳益望向屏幕上的柴子義,說道:“柴支,邢子恒去過靖城,可能不止一次,這條線索很重要,落實一下。”
柴子義:“好的。”
陳益:“各位隊長,黃金的問題大家不要不當回事,在沒有收獲之前,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假設這伙人有過偷礦行為,那么是否進行過銷贓呢?
從金礦提取出來的黃金為塊狀或片狀,辨識度很高,你們需要分出警力全城排查,重點是個體經營的典當行和灰色地帶,也包括地下黑市。”
典當行,每個城市多如繁星,電子牌上滾動高價回收黃金、白酒、香煙、購物卡等字樣,這些小老板們的路子都比較野。
“還有塔城,塔城也得查。”
七位隊長領命:“是。”
接下來便是例行匯報,和前兩次會議一樣,調查暫時沒有突破性進展。
此案,需要大量警力和時間去耗,守得云開見月明,盡全力去查了,結果看天意。
視頻關閉。
李堯和蔡文楷沒走,當面和陳益討論塔城這邊的情況。
協查函已經發到了全北洲,各地警方很配合,正在幫忙尋找符合條件的大胡子團伙,目前等消息中。
塔城,著實沒有發現大胡子團伙的蹤跡。
基本可以確定,大胡子團伙應該是外地的,來塔城的目標就是水山,至于是偷獵還是含有其他目的,不得而知。
“對了陳巡,今天吳軒走訪的時候碰到洪瀚陽了。”蔡文楷說道。
“嗯?”陳益看向吳軒,“怎么回事?”
吳軒站起身,說道:“今天我在水山附近的一個村子走訪,回來的路上碰到了洪瀚陽,他問我有沒有大胡子團伙的消息。”
陳益:“然后呢?”
吳軒:“我什么都沒講,但他死纏爛打跟著我到了車前,還拽著車門不讓我走,他……他是陳巡的朋友吧?我也不好太過分,好說歹說把他勸走了。”
陳益:“……”
跟自己耍無賴無果,開始找吳軒耍無賴了?
記得之前帶洪瀚陽進水山勘察現場的時候,他利用無敵的厚臉皮和話癆般的自來熟,好像和吳軒聊的挺不錯?雙方也算認識了。
下一步,是不是還要去找薛嘯天?
這是鐵了心要跟進案情進展,看來邢子恒的死讓他的心態有點崩,或者目的不純。
“不用理他,下次他如果還敢妨礙公務,視情節嚴重程度該警告的警告,該抓的抓,送他進拘留所好好待幾天,還有,他不是我朋友。”陳益道。
吳軒:“明白。”
會議結束,陳益和耿建清準備今晚早點休息,明日上午便出發前往甘城,只帶秦飛和騰大斌。
何時新三人各有各的位置,塔城這邊需要他們留守,指揮技術組和情報組開展工作。
監控還在排查,這是一個很大的工作量。
像吳軒這樣的偵查員,白天外出走訪結束后,到了晚上還要繼續盯著監控,非常的辛苦。
晚十一點半。
吳軒坐在電腦前給自己滴了幾滴眼藥水,眨眨雙目后繼續盯著屏幕看,那是案發現場以北的道路監控,車流量不小。
不過嫌疑人肯定是在凌晨拋的尸,所以篩查難度也不是很大,主要是耗時間。
已經來回看了兩遍了,所有車輛都排查過,車主和乘客供詞也都得到了驗證。
“幾年前十二起案件都沒有留下痕跡,邢子恒的死恐怕也是一樣啊,得想想其他可能性。”
“難道兩人或兩人以上扛著尸體走小路?”
吳軒轉變思維,打開案發現場周圍的地圖,并根據記憶在腦海中具象案發現場附近環境。
路很多,但是能開車的路就很少了,如果想做到不留痕跡的完美拋尸,只需規劃一條小路穿插,而后步行來到拋尸所在的街道即可。
思考中,吳軒拿出一張白紙,用筆大概畫出建筑物和道路草圖,而后用醒目的粗線條標注幾條相對安全的路。
這幾條路比較偏,基本沒有沿街商鋪。
“要是沒開車呢?”
“或者……開車了,但是車就在案發現場沒動。”
“燈下黑?”
吳軒本來有點困,靈感來了頓時精神起來,這兩天的調查基本圍繞外來的可疑人員和可疑車輛,但對該街道本地的居民,其實并沒有過于關注。
遠拋近埋。
拋尸哪有拋在家門口的?
這是傳統刑偵的思維定勢,現在的犯罪手法呈多樣化發展,很多嫌疑人的行為根本無法理解,在加上本案的復雜和詭譎,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案發現場周圍除了本地居民,還有不少長租的外來客,除此之外,也存在一些沒租出去的空房子,是不是需要挨家挨戶的搜查?”
“白天的走訪肯定做不到全面,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也許有些東西會自己冒出來?”
想到這里,吳軒沒有猶豫,立即抓起車鑰匙起身離開了分局。
車輛剛剛開出大門沒多遠,前方突然出現一個人影,嚇的吳軒猛地踩下剎車,整個人身體前傾。
幸虧系著安全帶,否則肯定會撞上前擋風玻璃。
吳軒冷汗都冒了出來,降下車窗剛要怒斥幾句,此時人影快步走了過來,面容逐漸清晰。
“洪瀚陽??”吳軒沒想到這么晚了還能碰到洪瀚陽,這家伙該不會一直在分局附近貓著吧?
洪瀚陽凍得鼻子都紅了,腦袋和雙手往衣服里縮,說話都說不清楚:“阿阿……阿軒,你去哪啊?回家嗎?”
吳軒很是無語:“回什么家我查案,你在這干嗎?不冷嗎?外面零下二十多度!”
今天晚上開會的時候,他有些話并沒有和陳益說。
洪瀚陽這個人……他其實挺喜歡的,性子直有啥說啥,雖然行為比較亂來腦子一根筋,但也情有可原。
畢竟,女朋友和好兄弟都死了,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難以接受。
而對方的家里很有背景,平時也不用上班不用奔波生活,因此選擇來塔城關注此案完全可以理解。
幾年前戴雪死的時候,洪瀚陽同樣天天去煩辦案刑警。
“查案?”洪瀚陽把頭伸了進來,看到副駕駛和后座都沒人,“你自己?”
吳軒:“對啊我自己,突然想起點東西,去看看。”
洪瀚陽:“帶著我帶著我。”
吳軒搖頭:“不行,陳巡今天晚上說了,你要是再妨礙公務,就把你抓起來。”
洪瀚陽怒了:“我妨礙什么公務了!我攔著他不讓查案了?真不夠朋友,官大了就是不一樣!”
吳軒:“陳巡說他不是你朋友,而且你們以前也不認識啊。”
洪瀚陽:“你懂什么,我認識他老婆全家!!我和他老婆方書瑜青梅竹馬……”
“打住!”吳軒神色古怪,“洪瀚陽,你這話說多了容易挨揍知道嗎?趕緊回去吧,要相信陳巡一定能查清此案。”
洪瀚陽:“以前我信,現在我心里沒底了,那小子就會吹牛皮!”
吳軒不滿:“不要說陳巡壞話,你根本不知道他偵破了多少復雜的命案,還有跨江大橋事件和岐峰島……岐峰島還是你告訴我的呢!”
之前他帶著洪瀚陽去找丟失槍支的時候,兩人聊的那叫一個投機,主要是話題基本圍繞陳益,他很愿意聽。
洪瀚陽恨鐵不成鋼:“你千萬別拿他當榜樣,不靠譜!我不遠千里的來找他,他呢?直接把我轟出來了,不,是扔出來的!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感感感……感受啊!”
他凍的直哆嗦。
吳軒不忍心了,招手讓他上車。
“還是你好啊阿軒!”洪瀚陽欣喜,迅速繞車半圈進了副駕駛,貪婪感受車里的暖氣。
吳軒啟動車輛:“你還是別在分局晃悠了,萬一被陳巡看到,肯定把你抓起來。”
洪瀚陽不服:“他敢!我給他爺爺打電話!”
吳軒習慣了,繼續勸說:“你在塔城真的沒用,除了添亂能干啥?”
洪瀚陽:“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戴雪和子恒都死在了同一個人手里,我是他們最親近的朋友,能沒用?放在專案組當吉祥物也行啊!”
吉祥物?
吳軒無法跟上洪瀚陽的腦回路,只聽后者又說:“而且我也很聰明的不比你們差,你現在要去哪?我幫你分析分析。”
吳軒:“去案發現場溜達一圈,隨便逛逛,沒什么可分析的。”
洪瀚陽認真想了想,說道:“附近的監控都看了吧?該走訪的都走訪了吧?沒收獲是不是?嫌疑人可能就在那條街,玩燈下黑!有人撒謊!
說不定,大胡子就住在那!
你自己去有個屁用?喊人啊,喊人挨家挨戶的查!”
吳軒愣了一下,有些驚異的看向洪瀚陽,除了大胡子,其他還真和自己想的一樣。
難道對方只是看起來傻缺,其實挺聰明的?聰明沒用到正地方?
“靠不靠譜?”洪瀚陽問。
吳軒沉默片刻,不得不點頭承認:“靠譜,一具尸體突兀的出現在街道上,如果嫌疑人就在附近的話,很容易做到這一點。
前提是,嫌疑人的身份沒有問題,可以通過我們的盤查走訪。”
洪瀚陽:“那你還不叫人?窮盡式查啊!”
“我……”吳軒反應過來,當即開懟:“你管我呢?你什么身份啊你,用你教我!你以為你是陳巡!”
洪瀚陽:“我比他強!”
吳軒:“狗屁!從現在開始你閉嘴,不然就下車!”
洪瀚陽安靜下來。
三秒鐘后。
吳軒:“聽到沒有?說你呢!聾了?”
洪瀚陽:“你特么不是讓我閉嘴嗎?!”
吳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