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蘇明安正在幫徽紫扎繃帶。
這家伙說撓就撓,也不知道在地上撿個武器,把手都撓破了。
“……多謝。”千琴走近,望了一眼遠處抱胸而立的時鶯,低聲對蘇明安說:“遠離那個人,她殺了很多人。如果你需要幫助,接下來可以走在我身邊。”
“多啦A夢,你對誰都這么好嗎?”蘇明安扎著繃帶。
“多……多什么?”千琴愣了愣。
還沒等她說話,忽然,平地里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位藍發男人走入大廳,環視一周,冷然威脅道:“都安靜,問你們一點問題。”
“你誰啊,憑什么聽你的?”一個名叫宋紫怡的女生反問道。
藍發男人不言不語,下一刻,子彈飛向墻壁,炸起塵灰,嚇得宋紫怡臉色煞白。
“我知道你們之中有知道答案的人,回答我,第零屆門徒游戲冠軍蘇琉錦的檔案在哪里,我數十個數,沒人回答,我就隨機開槍。”藍發男人舉起手槍,開始倒數:“十,九……”
這般模樣,嚇壞了在場的眾人。
蘇明安卻認出,這位藍發男人赫然是——路·利卡爾波斯。
路原來是這樣的人嗎?還是說,自己站得太高,只看到了隊友們溫柔和諧的一面?
他想起自己看到的一些論壇榜前玩家集錦,許多第四天災的通關方式都是暴力。第七副本的時候,諾爾就沒有把本地人當回事,拿他們做實驗。只不過日后的合作讓同伴們產生了濾鏡,漸漸忘記了那血腥的一幕,只記得漫山遍野的太陽花。
就像現在,一個個友善詢問太浪費時間,路選擇了最迅捷的方法。
“五,四……”
“有誰知道啊!”
“快說啊,別瞞著了!”
“那個騎士,她肯定知道吧!”
眾人焦急之時,蘇明安開口:“我知道,在地下。”
下一刻,飄揚的藍發近在咫尺,冰冷的槍口抵住他的太陽穴,那雙一向只展露溫柔之色的藍色眼瞳,冷冷盯著他:“以命保證?”
“以命保證。”
“你跟我一起去。”路露出微笑:“若是沒找到,我就崩了你的頭,拋進泳池里。”
下一刻,路一仰頭,刀尖順著胸口滑過。
紅發飛揚的少女驟然閃現于眼前,刀片閃爍,眼瞳如狼,一記飛腿,踹飛了路的手槍。
“誰準你靠近小檸檬了,這是我的獵物。”天鶯毫不臉紅地說了一句相當土里土氣的話。
看的這一幕,蘇明安意識到這應該是路弄出來的一具形體,路的本體還在外面,這具形體的實力僅僅與天鶯相當。
“時鶯?”路瞇起眼睛。
“……?”天鶯也瞇起眼睛:“你怎么會知道我的真名?”
“原來一個人的變化能這么大。一個愛錢的少女,竟能變成這種模樣。”路轉身:“我的時間不多,就不和你們糾纏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
“MD,最煩裝比的人!”天鶯啐了一口:“跟上!姑奶奶要扒了他的皮!”
她不由分說拽著蘇明安沖了上去。剩余的人頓時慌了,將蘇明安視作大腿,紛紛跟了上去。
人們集體沖到地下層,望見樓梯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鐵門。
路一腳踹去,力大磚飛,鐵門硬生生飛了出去。
這讓蘇明安大開眼界,沒想到路還有這么簡單暴力的時候,算是見識了隊友們的兩面性。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大廳,存在一個能容納十二人的圓形轉盤。
大廳正對面還有一扇鐵門,路再度踹了一下,卻得到了“前面的區域,通關后再探索吧”的系統提示。
“叮咚叮咚”
廣播聲傳來:
“——新的游戲模式故事接龍已開啟,倒計時30分鐘,你們之中混入了一個‘惡魔’,他/她在講述故事時會存在一定的邏輯錯誤,請你們及時殺死‘惡魔’。通關后,你們可以進入地下二層。”
蘇明安環視四周,在場十二人,正好可以坐進十二個圓形轉盤。
……至高之主,能不能別玩你那狼人殺了。
幸好這個游戲簡單,很快就能完成。
“咔噠”路試著開槍,卻啞火了,看來不完成游戲出不去。
“速戰速決,我趕時間。”路套上手套,手指點了點桌面:“把你們每個人的故事都說一遍,不要廢話。”
人們陸續坐了下來,齊蒙三人組說了各自的經歷,他們都是最底層摸爬滾打的人,為了金錢不擇手段,聽得人們直皺眉。
毫無特色的人生,聽不出任何邏輯錯誤,路不耐煩地轉了轉槍:“下一個。”
下一個是大汗淋漓的周晟,千琴給他治療了一下,硬生生留住了他的命,但即使如此,他胸口仍在流血,他抹了抹滿頭冷汗:
“我……我叫周晟。”
“啊!是那個周晟!”旁邊有女生小聲驚呼,看來這位大明星很有名。
“我是羅瓦莎的知名明星,我出演過……《霸道世界樹愛上我》、《三個凜族哥哥把我寵上天》、《燈塔水母烹飪紀》等各種知名劇,斬獲過三個金喜鵲獎,就連……就連奧利維斯的一些童話,也是我出演的……”周晟咳嗽著。
“就這?”路淡淡微笑:“不要隱瞞任何事,講清楚你來這里的前因后果。”
他明明笑著,卻令人打寒戰。
周晟嚇得六神無主:“我……我最近星途不暢,因為世界危機將近,沒人有心思追星了,反而我的很多資源,都被高等種族搶了去。”
“我只是布偶貓族,就算再有名,也不過是高等種族手里的一個賺錢工具……咳,咳咳咳!我根本無法反抗他們,他們一根手指就能捏死我……”
“羅瓦莎的追星潮太病態……咳,咳咳!為了出名……我必須做各種滑稽的事……穿女裝,吃爆辣辣椒,和高等貴族……上床……好痛苦……”
他說著說著流下眼淚:“從沒有問我想不想當明星……只是因為我是布偶貓族,討人喜歡,就被迫要參加各種的活動。我真正的夢想是當一個工程師……我根本不喜歡被那么多人打量……”
他說得潸然淚下,不似偽裝。
“懦弱的男人。”天鶯淡淡道,對蘇明安說:“我的網友和我分享過日常,他也被很多人注視著,但他從來不哭泣,反而一直思考走向新人生的方法。哪像這個人,簡直跟爛掉了一樣。”
……嗯?
蘇明安側目看她……可是根據上一周目的信息,這個周晟,就是天鶯的那位網友啊?
他們在最困難的時候,隔著網絡相互交流,安慰彼此,舔舐傷口。天鶯以為對面是一個強大又堅毅的網友,卻不知道,這只是周晟安慰她的謊言。如今,即使網友近在眼前,天鶯也完全沒聯想到。
“下一個。”路淡淡道,看向那三個被救的少女。
“我……我叫付雯雯。”一位黑發少女聲如蚊蚋,肩膀垮塌:“我的哥哥去世了,我是替代哥哥來參加游戲的……我在第三關遇到了一個好人,他幫了我很多……我,我的運氣一直很好,我什么都不會,但一直被很多好人救下。也許……也許是哥哥在天之靈,在保佑我吧……”
“磨磨唧唧的,真煩。”另一個少女冷冷道:“我叫宋紫怡,天族旁系之女,要不是我的翅膀先天有疾,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你們要是誰愿意當我的保鏢?等我回去,我給你們足以看花眼的羅爾幣。”
“呵,要不是我的保鏢和我失散了,我才不會和這些窮人坐一起,真臟。”
她撣了撣肩頭,嫌惡地看著付雯雯:“要不是這個游戲,你這種低等種族一輩子也坐不到我身邊。”
付雯雯的頭更低了,幾乎把自己縮進桌子里。
最后一個少女的人生更普通,平平無奇的女學生,聽不出任何特色之處。
隨后是千琴。
她將手撫至胸口,聲音沙啞:“在下曙光騎士千琴,伊鳩萊爾之徒,奧利維斯師妹。”
這名號太嚇人了,所有人都對其側目而視。就連高傲的宋紫怡都震驚地望去。
“我本不欲以名頭壓人,奈何這是生死游戲,若不拿出足夠震懾的名頭,恐怕不能使你們信服。”千琴道:“我希望各位跟在我身邊,我會保護好你們。我這一生救人上萬,希望你們也能平安。”
她的話語沉穩,人們安下了心。
蘇明安也比較信任她,千琴是那種很經典的騎士,恪守信條,斬奸除惡,救助四方,從第一關開始,他就看見她在救人。
這時,卻有一個沙啞的聲音冷冷傳來:
“——救人上萬?那殺人呢?為何不提?”
一個沉默的男人抬起眼皮,他的臉上有一道刀疤,冷冷一笑:“騎士,你為耀光之名征戰四方,在伊甸之戰殺敵上萬,屠盡士兵,被稱為‘圣女千琴’,此事,難道不存在?”
千琴臉色微白:“你是……”
“我是伊甸之戰中的一位老兵,我親眼見到你一劍斬斷了我哥哥的頭顱……呵呵,現在,伊甸之戰不仍然在斷斷續續進行嗎?人類的矛盾永遠不會結束,你依舊在作為曙光騎士征戰沙場。”男人摸了摸臉上的刀疤,狠狠道:“前幾天,你才引領了一場大勝,你對峙世主遺子,怒斥徽赤教皇,殺死黑暗側士兵上千人,被教廷表彰……你以為沒人知道嗎?”
眾人俱靜。
要是真的這樣……那千琴的殺人數,恐怕是在場諸人最多的。連作惡多端的天鶯和齊蒙都比不上她。
宋紫怡頓時拉開距離,只覺得渾身沾滿了血腥,十分惡心。
“自詡正義的騎士,竟然是這種劊子手……”她打了個寒戰。
……世主遺子?蘇明安聽得莫名其妙,蘇文君什么時候有孩子了?
自己前些天一直在追殺諸神,不知道羅瓦莎內部發生了什么,原來這么熱鬧。
千琴摩挲著一枚墜子,片刻后道:
“我不為我的殺戮作辯解。”
“我是騎士,我是士兵,我信仰耀光,在戰場上,便要為信仰和國度而戰。”
“或許在我的國度看來,我是一位征戰圣女、一位英雄。而在敵人看來,我是一位劊子手。若我說我的征戰行為,是為了結束戰爭,帶來和平,你們肯定會嗤之以鼻,但事實上,我的心真的如此想。”
她的拳頭錘了錘胸口:
“我殺死敵方的毒氣研究員,防止毒氣彈落下,生靈涂炭。”
“我殺死敵方的傳信員,防止他們出動高等種族,防止一口龍息之下,上萬平民流離失所。”
“殺生為護生——我恪守這句話,卻深知自己罪孽深重。”
“我……不是英雄,所行所為并非正義,我知曉這一點。”
“我說完了,下一位吧。”
下一位,是徽紫。
然而,人們仍然沉浸在對于千琴的復雜觀感中。
對于徽紫的故事,蘇明安很好奇,他要補全她的十二故事·假如我不曾見到光明。
“……我,要講述的,是一個生活在鄉村里的姑娘的故事。”然而,徽紫沒有訴說自己的故事,而是訴說那位被清醒者附身的少女的故事:“我有一位姐姐,叫桃兒,她信仰山上唯一的神,鎮民們都說那是邪神,只有桃兒堅持說,那是一位美麗而強大的海洋神明,名叫娜迦莎。”
“桃兒常對我說,她不喜歡下雨,下雨黏糊糊的。娜迦莎便為她織了一個荷包,只要她帶上,水汽就會被吸走,她就再也不害怕濕漉漉的雨天。”
“桃兒羨慕華麗的裙子,娜迦莎就為她織了一條冰藍色的裙子,就像美麗的魔女,桃兒穿上后,就連最調皮的小孩都圍著她轉。”
“娜迦莎只要吃人,就能恢復傷勢離開山上,然而,為了保護桃兒熱愛的鎮子,祂堅持不吃人,寧愿多等待六十多年恢復神力,只依賴她一個人的信仰維持生存。”
“神與女孩之間的善意,是一種雙向成全。”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鎮民們逐漸失蹤,鎮民們都說,是邪神在吃人,只有桃兒堅持說,那不是娜迦莎做的。”
“直到有一天,一個叫‘小福星’的少女召開大會,集合所有鎮民,她聲稱,只要按下一個紅色按鈕,向宇宙發射信號,就能帶來幸福與安康。但其實,她是一位天外來客,發射信號是為了給入侵者們定位。”
“愚鈍的鎮民們相信了她,走上前,準備按動按鈕。”
“就在這時,善良的桃兒沖了上來,她一把攔在按鈕面前,用身體擋住鎮民,告訴他們:‘不要按下去!這是陷阱!’”
“鎮民們無視了她的勸阻,反而覺得她的一身冰藍色長裙像是魔女的化身,一想到最近鎮民的失蹤,想到對于山上邪神的痛恨,再加上小福星添油加醋……鎮民們舉起鋤頭鐮刀,砍向了無辜的少女……”
蘇明安緩緩點了點頭,這個故事,和他經歷的情況一模一樣。接下來,就是桃兒爆發出魔女的力量,攔住鎮民們,娜迦莎及時趕到救下桃兒,將桃兒送去京城,讓離明月代為撫養。
然而,徽紫的下一句話卻不再一樣:
“……柔弱的少女如何抵擋鐮刀?當娜迦莎趕到,少女已經死在血泊之中,血肉模糊,筋骨皆折,只剩下那個孤零零的荷包尚且完好,唯有冰藍色的長裙破布,能認出她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是桃兒。”
“她最怕下雨,卻倒在雨水里,渾身沒有一處干凈。手掌、腿腳、脖頸皆被打斷,她是最善良的人,連神山上的神明都憐惜,可沒有人相信她。”
“鐮刀一下、一下落下,砍斷了她的善良。”
“大雨磅礴之下,娜迦莎撿回了尸體,失去了桃兒這個唯一的信仰來源,祂為了生存下去,被迫打破了自己‘不吃人’的戒律,從善神墮為惡神,殺死了歡欣鼓舞的鎮民們,將尸體帶回了海洋。”
“祂終于如鎮民們所說,成為了一個茹毛飲血的邪神。”
“回到大海后,祂望著桃兒面目全非的尸體,始終在想:我以前堅持不吃人,只依靠你一個人的微弱信仰活著,然而,做正角兒卻如此困難。你等等吧,等我成為反角兒,我必會為你停下所有的大雨,送你去整日晴朗的地方,送你一條不會被任何刀槍刺穿的長裙……”
徽紫說完后,四下俱靜。
所有人都在訴說平凡的人生,誰也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故事。
“這就是……娜迦莎為什么墮為邪神的原因嗎?”路喃喃道。他融合了娜迦莎,卻不知道祂的過去。
“所以后來的桃兒,是娜迦莎弄出來的仿制品,真正的桃兒已經死了……”蘇明安也沒想到,真實的歷史和自己經歷的不一樣。
他經歷的,是一個童話故事般的結局。因為北望操控了娜迦莎,娜迦莎及時救下了桃兒,鎮民們被解救,小福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然而,真實情況卻是這般現實。
下一位,輪到蘇明安。
他應該訴說李子琪的故事。然而,他對這位普通的少女一無所知。
忽然,他的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哎喲!終于找到你了!”
“你怎么跑這兒來了,我的小帝,難道這就是你提過的火影的影分身之術?”
……我什么時候提過這個,不對,這個聲音是……蘇明安心中一驚。
“大帝!?”
“是我,眼看你如此柔弱,大帝特來給你送掛了!”趾高氣揚的聲音傳來,帶著一股鮮明的少年意氣。
……大帝人還怪好的。李子琪的能力只有“制造水果”,還好掛來了。
“你現在不該在汪星空身上嗎?”蘇明安問。
“哈,他身上有,你身上也得有啊!畢竟都是‘你’嘛,一個過去,一個現在。”大帝說:“趕緊搞完這里的事,回到過去見我,想你了,牢安。”
蘇明安:“……”
大帝還真是……自來熟。
“來,掛來!”一個高昂的聲音后,系統提示響起:
請投骰。
需求點數:3點(點數>10點,復現成功。點數<10點,復現失敗。)
您拋出的點數為:11點。
下一刻,蘇明安看到了一個幻影。
戴著面具的處刑人徽碧,站在鮮紅的法陣上,手里捧著鮮血淋漓的肉塊盯著自己,目光深情而冰冷。
……這是,李子琪曾經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