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游戲內。
第十三席蘇明安出現在了自己的休息室里。
他漂浮在一片無形無質的彩色流體中,入目所見唯有一個方形小門,一張小丑面具飄在那里。
“休息室最大可以像一座城市,最小可以是一座房間,里面的擺設全憑你心意改變。現在世界游戲要進行對于翟星的結算,我們先去忙了,關于你的升席需要等一段時間。”卡薩迪亞雙手扒著門框,面具勾出歡笑:“我期待著你把那只兔子踹下去的那一天哦BYEBYE”
“歡迎加入,蘇明安。”星火站在門口:“我沒想到你會和我成為同僚。以你的能力,肯定很快就超過我們了。我聽說了,你是全部滿分的玩家……”
星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卡薩迪亞拉走了:“別吃了,有正事要干……”
室內,蘇明安環視一周,心念一動,天花板突然變成了蔚藍天空,腳下地面變成水泥地,面前出現了一棟拔地而起的居民樓。他張開手,便有小鳥落在他掌心,他仰起頭,便有銀杏葉落在額頭。
世界游戲內部像一顆彩色泡泡,沒有空間的概念,推開任何一扇門,可以通向任何地方。不存在道路,也不存在走廊,不存在首,也不存在尾。
云上城神明抱胸而立,站在一棵銀杏樹下:“蘇明安,我以為你會選擇……”重來。
蘇明安勾了勾唇,沒有解釋什么。
“蘇明安,我們現在……”呂樹望過來。
“我想休息一會。”蘇明安說。
“嗯,那我去別的空間。你好好休息。”呂樹點頭。他現在的身份是世界游戲的暫居客,有自己的小空間。他伸出手,抵住氣泡邊緣,閉目默念,下一瞬間,他的身形消失不見。
“主辦方們正在結算。”云上城神明說:“在這里度假也不錯,你可以在小空間里復現出任何東西,包括翟星上的電影、小說、動漫……和以前的休閑玩家也差不多。不過,你肯定是很難適應的。至于更多的權限,恐怕要等到你正式成為第十三席后才開放。如果你想離開世界游戲的范疇,怕是要等到下一個文明被選中且到后期,你才能像其他主辦方一樣潛入副本。”
說到這里,云上城神明也轉身離開了。
蘇明安起身,觸摸彩色泡泡邊緣,閉目道:“……小娜所在的湖泊。
他要去見小娜。
下一刻,周圍的泡泡涌起波瀾,像是無數火燒云彼此撕扯碰撞,斑斕的液體猶如打翻的顏料桶,當一切五光十色褪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潭寧靜的湖泊。
湖水如玉石般躺在蒼穹之下,立著一架黑白二色的鋼琴,與一扇潔白的門。一只羔羊站在門前,兩邊擺放金絲祭壇。
一團白氣流淌,塑成了一位玫紅長發的女子,她今日穿著格外莊重,是一身黑紫色宮廷長裙。
“歡迎未來的‘大腦’大人光臨此地,相信您將來一定會成為宇宙一霸,所有主辦方都只能在您身下提鞋。”小娜低笑著,捂著唇道:“……雖然我很想這么說,但我看出,您似乎志不在此啊。您任由事態如此發展,是為了算計誰呢?”
“那么,你也會給我提鞋嗎?”蘇明安平靜地說。
“如果您愿意留在這里的話……逗您玩的。”小娜聳聳肩:“您要是未來選擇自殺,我也沒辦法攔住您是不是?”
“我有個問題,現在世界游戲結束了,我的那些技能還能用嗎?”蘇明安問。
“當然可以,您在玩家階段獲得的所有能力,當然算作您本人的能力。即使您脫離了世界游戲,那些能力也會跟隨您。”小娜微笑道。
“嗯……如果我是靈魂狀態,沒有身體了,那些能力也能用?”
“當然可以。肉體可以更換無數具,但靈魂可只有一個呀,能力當然是跟著靈魂走的。”
“你這里安全嗎?”蘇明安環顧四周,耳邊唯有湖水靜默流淌。
“這里不太安全,畢竟之前那么多不速之客都闖進來過,什么藍毛啊,紅毛啊,金毛啊……”小娜掰著手指,轉頭,望了眼那扇潔白的門扉:“不過嘛,那里是絕對安全之地。”
“我記得,你一開始就是從門扉里走出來的。”蘇明安走向那個方向:“那里是世界游戲的中控之處嗎?”
“當然,那里是連主辦方都無法進入之地。”
“我可以進入嗎?”
“您現在連主辦方都不算呢。”小娜笑道。言下之意是,主辦方都不能進,您連主辦方都不是,您怎么能進?
“我可以嗎?”蘇明安卻不為所動,又問了一遍。
湖水潺潺,小娜的眼神閃動了一下。
片刻后,她的手指抵住唇瓣:
“您……確實可以。”
畢竟,他是“滿分玩家”,最滿足世界游戲思路要求之人、未來的大腦,和那些被強行抓進來的家伙不一樣。小娜對他的稱不是“你”,而是“您”。從這里可見一斑。
如果他好好在這里待下去,說不定未來真的能成為宇宙一霸……那可真是戰神龍王歸來了。
“借我在寶地一避。”蘇明安走向潔白門扉。他沒有明說自己要“避”什么。
小娜也有些不解,不過她還是妥帖地讓開身形,微微拎起裙擺:“請。”
白發青年踩過湖泊,水流潺潺,綿羊歪著頭望著他,而他觸碰門扉。
“——您今天看起來,很不一樣。”小娜柔美的嗓音自身后響起。
蘇明安側頭,望向一襲黑色宮廷長裙的女子。
“像是一具泥菩薩摔在地上,外殼的泥土摔碎了,露出了里面漂亮璀璨的金子。”小娜松開裙擺:“是因為大部分人類已經平安存活,您肩頭再無重擔,所以終于摔碎了那層泥殼嗎?”
“奉承就免了。”蘇明安推門而入。
進門前,他回頭說了一句:
“……如果我沒能回來,麻煩你送走呂樹和蘇凜,拜托了。”
他想要的……
可不止是“大部分人類平安存活”。
真要這樣的結局,當初何苦選擇向前走?既然選擇了貪心,那就貪心到底。既然選擇了賭博,那就把自己賭到底。
不然,要如何絕處逢生,要如何……拼出那一線天光?
和我賭一場吧,諾爾·阿金妮。
——看這次,是不是還能如你所愿。
蘇明安回到了自己的小空間。
他坐在銀杏樹下,閉上眼,又緩緩睜開:
“諾爾·阿金妮。”
他對空氣喚了一聲。
下一刻,金發少年出現在他的面前,戴著高禮帽,拄著玫瑰手杖,一如往常。
“蘇明安,晚上好”少年依舊像以前一樣問好,像是他們之間那些裂隙從未發生過。
這是諾爾的靈魂,在蘇明安靈魂之內的具象化。
“我把身體讓給你。”蘇明安說出了石破天驚的話。
就連諾爾也愣住了,他已經做好了與蘇明安持久戰的準備,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不對。“以前”的蘇明安,從沒說過這樣的話。他只會斗爭到最后一刻,直到諾爾消亡。是什么細微的東西改變了?命運的軌跡從哪里改變了?
諾爾挑了挑眉:“哦?好啊。”他當然樂于接受。
蘇明安閉上雙眼。
“等一下!”諾爾皺了皺眉:“就這么讓給我了?沒有什么條件?沒有什么要留下的話?”
“條件你應該懂,幫我守望翟星。”蘇明安說。
“沒問題。就算你不讓給我,我也會提出這點。”諾爾的手背青筋暴露,面上卻風輕云淡:“然后,要留給我的話呢?”
“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蘇明安說。
諾爾的眼神閃動了一下。
……太不對勁了。
難道這一次發生了什么細微的蝴蝶效應,導致蘇明安到這里已經徹底心灰意冷?
這讓諾爾有一種自己被蘇明安當作BOSS之流算計的感覺,不過,這種感覺沒有讓他心慌,反而心中涌現出久違的興奮。
然而下一刻,蘇明安閉上雙眼,靠在樹干上,緩緩垂下頭。
他的靈魂里,金紅色迅速擴大,占據了全部的空間。
再度睜開眼時,那雙金色的眼瞳隱隱呈現墨藍。
他伸出雙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才緩緩望向天空。
“真的讓給我了……?”
沉默片刻后,他伸出右掌,默念著什么。
一顆金紅色的小圓球,浮現于他的掌上。
他閉目凝神,隨后,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進入了這顆小圓球。
圓球內。
天空呈現藍粉的色澤,地面滿是春日。一棟小樓爬滿了藤花。
一個頭上戴滿葡萄花葉的少年坐在秋千上,周身停著翠鳥與蝴蝶,他蕩著秋千,望著遠方的天空。
忽然,一個白發青年出現在花圃之上。
蕩秋千的少年立即站起來,拔出鐮刀:“……蘇明安?”
“尤里蒂洛菈,是我。”諾爾說。
“你成功了?”
“不,是他讓給了我……”諾爾手掌放在唇前,若有所思:“徽白呢?他進來了嗎?”
這里是諾爾的“小世界”,規模比起蘇明安差之千里,智慧生命一共就三個,諾爾、尤里蒂洛菈、徽白,且都是魂靈形態。
至于徽白為何在此……
“你告訴徽白,讓他再等等,我會找到他想要的東西。”諾爾說:“在此之前,需要他演一場戲。”
“什么戲?”
“蘇明安雖然把身體讓給了我,但由于是不戰而讓,他的意識并未消散,依舊存活。”諾爾想了想:“我需要把他的意識徹底分出來,但是,不能放任他干擾我,所以……”
“把他的意識關起來不就好了?找個什么都沒有的小黑屋塞進去。”尤里蒂洛菈說。
“沒必要。”諾爾說:“在我的小世界,時間流速非常快,在這里過去幾個月,外面可能才過去幾十分鐘,所以……”
“讓他擁有,相對幸福的人生吧。”
蘇明安睜開雙眼。
他的腦海朦朦朧朧,想不起很多事情。
這時,一個金發藍眸的青年推開門,略長的鬢發服帖地貼在耳側,梳著低馬尾,身穿月白色長袍,腰束磨砂寶石。
“你醒了?”金發青年溫和道。
“你是……”蘇明安皺了皺眉。
“你忘了嗎?世界游戲結束了,大部分人類都被你拯救,登上了你的小世界離開。”徽白說:“賭約結算時,你本該成為主辦方之一,但是時空裂縫失控,你意外踏足了這里——一個祥和的世界。”
蘇明安凝視著徽白。
徽白露出了微笑:“我是你的……曾經的友人,徽白。我也和你一起誤入此地,好在這個世界物質條件非常不錯。對了,我聽說你以前喜歡看偵探類小說,我這邊收藏了很多。既然一時半會回不去,先在這里享受美好的人生吧。”
他被蘇明安看得頭皮發麻,片刻后,蘇明安點了點頭:“好。”
徽白帶他參觀了一下這個世界,城市的風景非常美麗,遍布璀璨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折射七彩光輝,像是童話風格的城堡。
“這樣的建筑風格,讓我想起一個人。”蘇明安說。
“你……想起誰了?”徽白說。
“我記得絕大多數事情,但我偏偏想不起來那個人到底是誰。”蘇明安說。
“肯定是個不值得在意的人。”徽白說。
蘇明安在這里度過了一段不錯的時光,他以前就比較宅,非必要不出門,光是研究各類偵探作品就能研究很久,而這里什么都有。
不過,他們的身體都有些透明。
“我們都是靈體形態,應該是這個世界的特性吧。”徽白說。
“是嗎。”蘇明安說。
“感覺這真是個神奇的世界,應該是哪個高維遺留下來的,沒人管,資源還剩很多。”徽白說:“等到你的實力恢復得差不多了,就可以離開這里了。”
“是嗎。”蘇明安說。
徽白的眉頭動了動,他看向某處空氣,片刻后,小聲附耳說:“懷疑是對的,但我不能對你說很多。”
蘇明安看了徽白幾秒,幾秒后,蘇明安勾起唇角:“懷疑什么?你的話語沒有破綻,我也確實想不起來更多。既然確實沒辦法離開這里,那么享受寧靜的生活不是很好?”
“好……”徽白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嗯,什么都不需要擔憂了。”
只是,徽白發現,蘇明安在用草稿紙計算著什么。
“這是……數字?”徽白看了眼扔掉的草稿紙:“距離?時間?在算什么?”
“偵探劇本里的一個數字謎題。”蘇明安揮了揮手里的偵探小說,偏過頭:“對了,我之前看到,花園里有一個蕩秋千的身影,那個人是……第七席尤里蒂洛菈嗎?”
“對,祂好像也和我們一起誤入此地。不過,祂沒有攻擊我們的意思。”徽白說。
“嗯。”蘇明安點了點頭:“這個世界,只有我們三個人嗎?”
“對。”徽白點頭。
蘇明安沒說什么,很快,他就回到了房間,繼續看那些偵探小說和動畫。
逐漸的,徽白發現,蘇明安的睡眠時間越來越長,甚至一天里長達十幾個小時,像是怎么也睡不夠似的。
徽白問及,蘇明安說:“可能是……以前太累了。對了。你想起了自己的記憶嗎?關于翟星的。”
“沒有。”徽白搖了搖頭:“那段記憶確實想不起來,可能一輩子只有一次機會吧。”
“現在不試嗎?”
“我現在離不開這里,我怕我想起了過去,會更想家。”
“是嗎,難道忘記了,自己就更能接受嗎?”
面對蘇明安的視線,徽白笑了笑:“這就是我們不一樣的地方了,你執著于追求真實,哪怕背后鮮血淋漓。而我,更向往一個陽光明媚的地方,即使有些陰濕不會被發現,我也接受。”
蘇明安在這里,接觸了尤里蒂洛菈。
他發現這個以前很惹人厭的敵人,其實性情像個普通的小孩。他問祂成為高維的原因,尤里蒂洛菈說,祂以前在一個永無止境輪回的校園里生活了很久很久,直到時間盡頭,祂終于領悟了“永恒”的概念,又被世界游戲選中,故而成為了主辦方之一。
蘇明安在這里,繼續度過寧靜的每一日,每天都是長睡與休閑娛樂。
直到某一日,他從一個長達十六小時的睡眠中醒來,走到了花園里,手里捏著那張數字稿紙。
他仰起頭,望著漂亮的琉璃頂,望著粉藍的天空。
“轟——!”他毫無征兆地,對著花圃轟出一道道空間震動,把自己的法力值幾乎耗干,漫天玫瑰飛舞。
他的指間,藍光一閃而過。
一瞬間,他虛弱倒地,仿佛被榨干了全身血液。
極光之戒(紫級):這是最明亮的未來,亦是最溫柔的詛咒。
幸運三級(最高不得超過A)
精神5
特殊技能(晨輝):你的每百分之五的血量可臨時轉化為一點精神,血量最低不能低于百分之五。轉換比例會隨著等級增長而改變。
他將自己的百分之九十五的血量都轉化為了精神,僅剩下一絲血皮。
隨后,陷入瀕死狀態的他啟動了技能——
(核心技能2)先驅不死:當你陷入瀕死狀態,你可以自由選擇是否進入“假死”狀態。“假死”期間,你的軀體將保持在無呼吸無心跳的死亡狀態,并可抵御三次致命傷害,超過三次則陷入真正死亡。(冷卻時間:72小時)
注意:你可以綁定一位玩家,作為你的“假死通知人”。當你陷入“假死”狀態,對方將第一時間收到信息:我是蘇明安,我死了!(該文案可更換,最多不超過10字)
此時,這個文案已經被他提早設置成了——
呂樹,讓蘇凜重創我!
外界,世界游戲。
呂樹回到房間小睡了一會。世界游戲結束后,他實在太累了,好不容易,他能安心睡一會。
睡夢中,他的耳邊忽然炸響了系統提示聲:
“呂樹,讓蘇凜重創我!”
呂樹立刻驚醒,不需要任何猶豫,他翻身而起,立刻沖到云上城神明休息的小空間,喊道:“云上城神明,蘇明安要你重創他!”
——作為二級神的云上城神明,也沒有絲毫猶豫,即刻使用他慣用的傳送技能,來到了“蘇明安”身邊。
此時,諾爾正在研究蘇明安身體的神力。雖然蘇明安的意識在諾爾的小世界度過了幾十天,但外界的時間才過去了十幾分鐘。
看到云上城神明的那一瞬間,諾爾露出了一瞬間的驚詫,隨后便輕輕勾起唇角。
“唰!”
云上城神明果斷刺穿了諾爾的身軀,光刃斬斷飄揚的白發,諾爾雖然有所抵抗,但還不熟悉這具身軀,下一刻,鮮血四濺,他倒了下來。
小世界內。
漫天飛舞的破碎玫瑰花瓣之間,蘇明安睜開雙眼。
注意:“假死”狀態會持續消耗法力值,當法力值耗盡,“假死”狀態立即結束,你將蘇醒并恢復至1點生命值,維持1小時。
他事先近乎耗盡了法力值,所以很快就脫離了假死狀態。只要控制法力值,就能控制自己的假死時間。
與此同時,他感到自己意識里被屏蔽的部分,終于散去云霧。諾爾這個家伙為了讓他安心在小世界度過余生,屏蔽了他所有關于諾爾的記憶。
下一刻,金發少年出現在他面前:
“你一直記得?”
“記得什么?”蘇明安聳聳肩。
“記得我的存在,記得你被我掠奪的身體,記得是我把你塞進了這個小世界?”諾爾說。
“不,我不記得,你的屏蔽很成功,我確實不記得關于你的記憶。所以我確實差點被徽白的那些謊言騙了,我真的以為我在拯救人類后,誤入了這個世界。”蘇明安緩緩抬起手掌:“然而你忽略了我的一個技能。”
救贖之手(紅級·可進化):“亞撒,沒有一個人,站在我身邊。”
特殊部位手部裝備。
技能(復制):你可以復制一名玩家所擁有的一個技能,享有該技能60效用。該復制需要被復制者同意。
這個技能一直被忽略了。
它的BUG性,一直被所有人忽略了。
蘇明安自從拿到它,就復制了諾爾的“傀儡絲”技能,因為確實很有用,直到諾爾死亡的那一刻,蘇明安心臟的傀儡絲才斷開。
然而,它具有無限的可能性。
云上城神明算玩家嗎?祂是蘇凜融合了云上城神明,實質上仍是蘇凜,當然算作玩家。那么——靈魂權柄,可不可以復制?
當世界樹下,云上城神明靠近蘇明安,走入了技能的范圍之內,蘇明安試著復制了一下。
失敗了,權柄確實無法復制。
云上城神明也說過,祂的力量體系與玩家不太一樣。不過,他仍舊是被紅玫瑰拉下來的“玩家”。只要是“玩家”,能力就算“技能”。像是蘇明安的“吞噬”權柄,也化作了他的一個裝備技能“忒瑟洛提斯吞噬之爪”。
于是,明白了蘇明安的意思后,云上城神明拆分了一下自己的權柄,拆分出了多種能力,讓蘇明安選擇復制其中一種。
這般嘗試下,果然成功了,蘇明安做不到復制整個權柄,但他能復制權柄里的某一項能力。
他選擇了復制——“靈魂”權柄里的“夢境之術”,是“織夢術”的原身。
把身體讓給諾爾前,他給自己事先織了許多夢,于是每到夜晚做夢,他就能想起自己被諾爾屏蔽的記憶。
——而人類,在晨起后的一段時間,能記得自己昨夜做了什么夢。
他之所以以身為餌,是為了在小世界尋找自己要找的東西,直到過去了幾個月,他終于找到了。
于是,在今日晨起后,他啟動了“極光之戒”強行把自己弄到瀕死,隨后使用“黎明永生”技能,給呂樹傳話。
這個技能,可不止有假死的作用。蘇明安在獲得這個裝備的時候就在想,真正神技的地方,難道不在于這個不拘于時間與空間的傳話嗎?
就算呂樹與自己相隔千里,只要觸發這個假死技能,呂樹就會立刻收到“我是蘇明安,我死了!”這句話。
而只要自己調整一下這個傳話內容……
——就是一個足以跨越時空的信息神技。
“我都說了,應該把他的意識關在小黑屋里。”尤里蒂洛菈忍不住說。
“不,那樣也沒用……”諾爾緩緩開口。
只要蘇明安的意識還在,他就一定能使用技能,只要他使用了技能,他就一定能逃脫控制。
這是蘇明安的陽謀,而諾爾確實無法反制。誰能像“第一玩家”這樣,有這么多bug的技能?
這是他一路走來該得的,這是他一直掙扎在副本生死線上應得的報償。作為“玩家”,這就是他勝于權柄的、屬于他自己拼來的力量。
“你以身涉險,故意把軀體讓給我,你的意識想在我的小世界找什么?”諾爾說。
“不。”蘇明安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
“應該說,我想在你的夢里找什么。”
“你想給我幸福的余生,想讓我在這里度假,所以把我放在了小世界里。”
“確實不錯,這算是你作為敵對方最好的仁慈。不過,無論你是把我放在小世界里,還是把我扔進小黑屋里,都無法阻擋我。”
“我要找的,是你的夢境。”
“因為你與我的靈魂已經融為一體,我做夢的時候,也在利用夢境之術摸到你的夢境。”
他的話語到這里為止。
他又不是動漫里的反派,必須要給對方解釋來龍去脈。而且諾爾足夠聰明,不需要他說下去。
——他之所以沒有死亡回檔,而是選擇順勢成為第十三席,是因為他知曉就算回檔也很難改變局面,除非獲得足以破局的信息。
破局的信息從哪來?
從最大的敵人——諾爾·阿金妮身上來。
蘇明安一直在想,諾爾憑什么知道宇宙循環?憑什么知道自己在多條線里的作為?
只有一個答案——清醒者。
由于諾爾直到第十一副本才轉換立場,蘇明安推測,在前十個副本,尚未接觸到“清醒者”的概念時,諾爾確實不記得有關宇宙循環的記憶,就算記得,也非常少,少到他不會采取任何出格行動,堅定地站在蘇明安這邊。
直到諾爾在第十一副本態度驟變,必然是他在這個時間節點,接觸到了“清醒者”的概念,進而知道了宇宙循環和其他線的事情,態度發生了巨大反差。
所以,諾爾大概率是進去過清醒者們聚集的夢境,在夢境里得知了大量信息,并非他突然“靈機一動”想起了宇宙循環的記憶,這不合理。
故而,蘇明安推測——只要得知諾爾如何接觸了清醒者夢境,自己就能觸碰到清醒者有關的信息,隨后,自己觸發死亡回檔,回到羅瓦莎,進而破局。
他決定,將軀體讓給諾爾,誘導諾爾與自己的靈魂合一,隨后,自己利用夢境之術摸到諾爾的夢境,通過諾爾的夢境,找到進入清醒者夢境的通路!
然而,此計有三大難點。
其一,如何確保蘇明安完成這一系列行動是在六個小時之內,防止卡成死檔,無法回歸羅瓦莎?
其二,如何確保蘇明安這一系列行為,諾爾無法覺察?
其三,如何確保死亡回檔這個權柄,在蘇明安成為高維后,依舊生效?
這三個難點,由易到難,都很難解決。
然而,蘇明安想到了應對方法。
第一點,由于人類在晨起后的一段時間,能記起自己昨夜做了什么夢。蘇明安在每天晨起后,假裝自己在計算偵探小說的書中謎題,實則在計算外界過去了多少時間,確保“自己成為高維”距離“當前時間”,不超過六個小時。
他確實摸不清楚諾爾的小世界的時間流速有多快,但他自己就經歷過小世界的發展,他知道越是原始的時期,時間流速就越快,像是蘇面包等人最初誕生的時候,外面過去了幾個小時,里面都過去了好幾年。
所以,只要自己不在諾爾的小世界里待上超過半年,外界就不會過去很久。保險起見,他還是很快就出來了。
第二點,如何確保蘇明安這一系列行為,諾爾無法覺察?
清醒者們的視線無處不在,蘇明安要如何保證他們無法看到自己的操作?
“敘事……詭計嗎。”諾爾輕聲道。
——如果僅用“省略號”分割切線,誰能夠看出來,上文的“主人公”,是否還是下文的“主人公”?
“像是一具泥菩薩摔在地上,外殼的泥土摔碎了,露出了里面漂亮璀璨的金子。”小娜松開裙擺:“是因為大部分人類已經平安存活,您肩頭再無重擔,所以于摔碎了那層泥殼嗎?”
“奉承就免了。”蘇明安推門而入。
蘇明安回到了自己的小空間。
他坐在銀杏樹下,閉上眼,又緩緩睜開:
“諾爾·阿金妮。”
他對空氣喚了一聲。
下一刻,金發少年出現在他的面前,戴著高禮帽,拄著玫瑰手杖,一如往常。
通過對于黑白線的靈感,蘇明安思考了一手時空詭計。
看似他推開潔白的門扉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小空間,其實,這省略之中,他已經進行過一次死亡回檔。
他推開潔白的門扉后,立刻進行了死亡回檔,回檔后,他看到了自己成功回到了羅瓦莎,得到了答案——自己的死亡回檔依舊有效。
隨后,他重復了上一周目的所有操作,殺死蘇面包、來到世界游戲里、去湖泊見過小娜……才回到了自己的小空間。
清醒者們窺視他們,是通過“宇宙之書”。原理與羅瓦莎相同,就像世界樹窺視他們,是通過“世界之書”,清醒者不過是高了一個檔次。
而既然是書籍,就不會重復一模一樣的發展!
這是蘇明安的兩手準備,其實他認為,“宇宙之書”不會記錄自己的死亡回檔,畢竟自己的死亡回檔太高了,確實是逆轉了時間,應該會覆蓋“宇宙之書”。但萬一,萬一“宇宙之書”能夠記錄自己的死亡回檔,那么自己也要做到,讓“宇宙之書”不將這件事記錄進去!
也就是,在兩個周目里,重復一模一樣的行為,“宇宙之書”作為書籍,當然不會再重復一樣的發展,只會以“……”省略號代替!
事實證明,他的準備太過充裕,純粹是自己想多了,“宇宙之書”應該不能記錄他的死亡回檔,他的操作完全沒有被發現。
隨后,蘇明安開始大膽操作,他通過靈魂黃寶石的讀取,讓云上城神明得知了這一系列操作并配合,包括用“救贖之手”復制技能。
不過,唯獨第三點,蘇明安確實無法保證,完全無解。他無法確保世界游戲結束后,死亡回檔還屬于自己,所以他才對云上城神明說,“和我一起賭一賭”。
賭一手,自己還有死亡回檔。
如果不賭這一下,自己就算駐足不前,又有什么用?
他有一定信心死亡回檔還屬于自己,畢竟它是根植于自己靈魂之物,大概率是一種宇宙器官,不太會因為世界游戲結束了,它就飛走了。
狂賭之下,他推開了小娜湖泊的潔白門扉,一發泯滅,殺死了自己。
——無論是能夠再度睜開眼,還是就此長眠,都算是他在拿自己性命作賭吧。
萬一一去不復返……
那便結束這一生,也算一個很好的結局了。至少,沒有把軀體交到諾爾手里。
自己的性命,比起賭贏后獲得的利益,微不足道。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呂樹與云上城神明,故而蘇明安在推開潔白門扉前,對小娜說了一句:
“……如果我沒能回來,麻煩你送走呂樹和蘇凜,拜托了。”
他當然不會確保小娜一定照做,但他確實沒有余力送走他們了,對于他們,他很抱歉。
不過好在,這一條命,他賭贏了。
——他確實如愿睜開了雙眼,望見了羅瓦莎的天空。
“這個家伙好可怕!”尤里蒂洛菈忍不住叫著。
祂也是聰明人,很快想通了這一系列詭計。這簡直是把權柄和技能玩出花了,順帶還蒙騙了一手“宇宙之書”。
以身入局,主動把身軀讓給諾爾,事先多次回檔做好準備,悄無聲息復制夢境之術,在自己失去部分記憶的情況下,通過夢境之術恢復記憶,悄悄計算時間,并且摸索諾爾的夢境,進而找到清醒者們的夢境。隨后主動通過戒指,觸發瀕死技能,跨越時空遞話,讓早已通過“黃寶石”知曉計劃的外界的云上城神明,一刀刺穿諾爾。
諾爾的意識之所以出現在這里,是因為外界的云上城神明的一劍,讓蘇明安的身軀瞬間陷入了瀕死,諾爾的掌控權變弱,同時蘇明安醒來,蘇明安的掌控權變強,此消彼長之下,蘇明安與諾爾的意識,共同出現在小世界對峙。
那具身軀,此時是無人掌控的狀態。
——而現在,這個叫做“第一玩家”的家伙,已經通過幾十天的做夢,摸索到清醒者夢境了!
“陽謀啊。”諾爾笑道。
就算他提前知道了這些又怎么樣?就算他不將蘇明安扔進小世界,只要蘇明安開始做夢,與蘇明安已經融為一體諾爾之夢,就必然逃不出蘇明安的夢境之術的摸索。
當他利用智謀,“吞噬”蘇明安后,蘇明安又何嘗不能利用智謀,以身為餌,“吞噬”他?
前者吞的,是軀體。后者吞的,是夢境。
前者“以身為毒”,后者“以身為餌”。
雙方進行的,都是以性命作賭的交鋒。
只是,唯一困惑的地方在于,蘇明安為何在這一次能想到這些計謀?此前的許多次,最后都是以漫長歲月后諾爾消亡、蘇明安自盡告終。
“你……是想起了什么嗎?”諾爾看向蘇明安。
“只有一絲絲。”蘇明安說:“我聽到了一段幻聽,有個聲音對我說——”
喂,你。
——不要停留在這里。
——不要重復這樣的循環。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哪怕所有的步驟都重復了上一次的悲劇,
在最后吞噬諾爾的時刻,
在最后見到蘇面包的時刻,
你也一定要……
正是這段在殺死蘇面包前聽到的幻聽,讓蘇明安對未來開始感到疑慮。
故而,他沒有甘心成為主辦方之一,而是決定狠狠賭一把,賭自己還有死亡回檔,做出了這件極為激進大膽的事。
若非這段幻聽,他大概不會這么激進,不會進入小娜湖泊再嘗試死亡回檔。
“那可不妙。”諾爾嚴肅道:“你絕對不能成為清醒者。”
他輕輕點了點胸口:
“這個身份,交給我來。你只需要堅持到世界游戲結束,便可以休息了。”
他說得宛如二人還在融洽合作一般,像是互相分工。
“我會親眼去看那些秘密,現在,我們必須分個你死我活。”蘇明安說。
他還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在這里,與諾爾展開致死的意識斗爭,奪取這個小世界,作為“諾爾”進入夢境。
他要,奪舍諾爾的意識,奪舍諾爾的靈魂。
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這是他一路走來告誡自己的。既然諾爾的秘密受制于某種規則,無法言之于口,那他就親自去看。
他不會被動地等待別人欺騙、傷害、呈上來。
“這家伙行動力還真強啊,我都有點害怕了。”尤里蒂洛菈側頭:“怎么辦,哥哥。”
祂是真的有點慌了。
蘇明安的這一系列行動直到最后,完全可能實現目標。
“那。”諾爾歪著頭:“你要如何殺死我的意識呢?你知道的,我的意志力也不弱,就算你用劍殺死我一次,我的意識復生后,很快就會躲到小世界的某個角落,你是抓不到我的。”
……對哦。
尤里蒂洛菈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沒有漫長的時間,蘇明安要如何抹殺諾爾的意識?
蘇明安卻微微笑了。
他的脊背,豁然長出了無數根白色觸須,猶如枝葉瘋狂發芽,猶如一場浩浩蕩蕩的熱烈春日。
這些數之不盡的“春日”,一同撲向了近在眼前的諾爾。
“迄今為止,體驗過我經歷的痛苦的人,沒有人成功活下來。”
“諾爾·阿金妮。”
“——既然你的意識暴露在了我的面前,那就和我一起‘共生’吧,體會我的所有痛苦、悲慟與絕望。”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