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悶雷滾過陰沉沉的天穹,白啟體內亦是鼓蕩不休。
龍吟無聲,震顫肉殼!
隨著真功運轉,炙熱滾燙的髓漿噴涌,迅速散布于四肢百骸。
其人宛若一口揭開蓋子的烘爐,盤坐于后院。
豆大的雨滴還未潑灑下,就被蒸發成團團煙氣。
“功力好似水漲船高,暴增、狂增、勁增!令我渾身有著使不完的氣力!”
白啟身心俱是爽快,輕輕舒張十萬八千毛孔,一張一合,吐故納新。
尤其剛剛洞開的鼻識,能辨陰陽,使得他每一次呼吸,都能將體內的廢氣排出,再徐徐納入清靈活潑的勃勃生機。
進而讓肉殼明亮通透,仿佛琉璃鑄就,極為圓滿。
“一尊玉人……我本以為是形容女子,沒想到還能用于修煉之上。”
何敬豐嘖嘖稱奇,他頭一回看到,如此瑩潤光澤的完美肌體。
好似鬼斧神工的天地造化,雕琢而成。
“上上根骨,便是如此。”
桂管家微微彎腰:
“我跟著大老爺去天水府,曾聽高手說過,世上習武的蓋世之才,摘取四練成就越多,肉殼體魄就越貼合大道之形,寸寸血肉蘊生神意。”
何敬豐眼中浮現濃重羨慕,又夾雜一絲欽佩之色:
“武行也有個說法,只要摘得三樣,金肌玉絡、汞血銀髓、水火仙衣,突破四練氣關如同板上釘釘。
倘若白哥在二十五歲之前,邁出那一步,就能一躍成為近二十年來,天水府第一位青年宗師,鸞臺上留名。”
換作數月之前,他絕不會相信,黑河縣那樣的窮鄉僻壤,居然會冒出這樣一位前程無量的宗師苗子。
都道淺水養不出蛟龍!
沒成想八百里的黑水河,卻藏了一條注定走江化龍的蓋世天驕。
際遇之玄妙,委實不可言。
“裴原擎二十四歲入的四練,大將軍趙辟疆二十二歲破的氣關,縱觀道喪前后千余年,這兩位都算得上破鏡極快的武道奇才。
我倒是期待,少爺看重的白七爺,能與此二人并肩媲美,當起少年宗師的名頭。”
桂管家玩笑般說道:
“何家若是結交了一位少年宗師,至少可保三代富貴平安。”
何敬豐搖搖頭,并未答話,四練周天采氣哪有這么容易晉升。
想要水到渠成,至少得把兩門真功修持大成。
這其中耗費的時間、精力,至少以十年八載作為計算。
更別提,尋覓搜集諸般奇珍大藥,鞏固境界,增進功力了。
“這就是大龍骨所煉的功體?”
白啟閉目內視,根根骨骼相互碰撞,發出金鐵交擊的鏗鏘聲音。
經由千錘百煉的雄渾勁力,彼此交織融匯,緩緩凝聚成形!
只見一束束筋肉像群蟒擰纏,從四面八方靠攏而來。
奔騰不息、浩如江濤的熊熊氣血,恍若一條赤龍張牙舞爪,緊緊盤繞著撐起骨架的挺拔脊柱。
“勁力更集中,氣血更凝練,舉手投足,龍象長鳴,比鐵佛門杜平宗的《三壇海會混天勁》還要猛!”
白啟恨不得仰天長嘯,直抒胸臆。
但他默默地遏制住這股沖動,不求一時痛快,一點點收攏澎湃洶涌的氣血勁力。
宛如以肉身鎮壓住一條兇暴狂龍!
《十龍十象鎮獄功》!
精義要旨不在于龍象大力,而是一個“鎮”字。
氣如天龍,力似神象,以身降伏!
這才叫做大成圓滿!
“真是不可思議!”
蹲在墻頭的徐子榮神色肅然,他自忖施展太祖長拳最強橫、最穩固的那招,也不一定架得住此時的白兄弟。
其人體殼當中,就像藏了一條血肉凝聚的百丈蛟龍,有種翻江倒海的可怖意味。
三練壓不下二練?
忒過分了!
“難怪龍庭對于天縱之才的定義,是違背世間常理,打破現有認知!”
徐子榮吐出幾粒香瓜籽,抹了抹嘴:
“跨一個大境界打架像吃飯喝水般簡單,讓人連追趕、嫉妒的心思都沒了。”
待到白啟再次睜開眼,陰云密布的天穹上,悶雷大響震耳欲聾。
不多時,瓢潑大雨傾盆直下。
他站起身來,輕振衣袍,氣血散發驅散水氣。
抬眼望向墻頭的徐子榮,目光盡是躍躍欲試:
“子榮兄,搭把手?”
“求之不得!”
徐子榮也有些蠢蠢欲動,他三練皮關,只差臨門一腳就能熬煉臟腑。
放在義海郡也是一號人物,面對白啟的切磋邀請自不會退縮。
這位傳習館的首席立在墻頭,橫空跨出一步,體內勁力一鼓,腰背拔升數寸,整個人陡然變得更高大。
只是提氣的功夫,那身勁裝緊貼于肉殼,蕩起水波似的細微漣漪,隨后人影一閃,直撲白啟。
“七星步……”
厚實院墻轟然一抖,直接被徐子榮踩得垮塌,何敬豐險些被壓住,趕忙急掠退出數丈之遠。
“少爺,你沒事吧?”
桂管家飛快護在身前,揮袖掃開嗆人的煙塵。
“切磋而已,陣仗弄得這么大……”
何敬豐擺手打斷抱怨:
“無妨。子榮兄平日在百擂坊,跟杜平宗不分勝負,乃武行鼎鼎有名的三練高手,
他的本事學自陳行,白哥師父則是寧海禪。
這一場,看似是兩人切磋,實則是師徒較量!
如此好戲,就算把九闕臺拆了,也值票價了!”
桂管家聞言眼睛一亮,陳行教的徐子榮,寧海禪教的白七郎。
兩人動起手,確實等同師徒對戰。
“目前來說,是徐子榮占了先機……”
他瞧著那襲勁裝一閃而過,幾乎七星連珠,速度快到極致,挾著萬鈞之勢,舉拳砸向白啟面門。
縱然運極目力,桂管家也只看到一抹殘影曲折而行,完全捕捉不到清晰軌跡。
這種頂尖身法,堪稱神鬼莫測!
嘩啦啦!
徐子榮勁走全身,如同浪潮急涌,腳下踩踏七星,瞬間橫跨數丈!
滾滾氣流像是被他牽扯,壓向并未做出招架的挺拔身姿。
“師爺真是化腐朽為神奇!太祖長拳的七星步,竟推演出步罡踏斗的堂皇威勢!”
只一剎那,白啟就感覺到那股凌厲的拳勁,好似千百鋼錐齊齊刺擊,籠罩全身各處要害!
他屏息凝神,脊柱大龍彈抖起伏,好似升天而起,雄渾無匹的氣血驟然噴薄,塊塊筋肉被撐起,宛若鐵板一塊堅硬異常,無懼于撕裂血肉的強烈勁風。
“要硬擋我這一拳?好狂!”
徐子榮微微一驚,頓覺白啟太過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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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是換血十次的強橫體魄,也不可能頂得住太祖長拳最兇猛的“當頭炮”!
他念頭閃動,卻未收力,武行規矩是搭手試深淺,打人不留情。
因為擂臺上使詐的手段多如牛毛,倘若心腸不硬,遲早著道栽跟頭。
所以,徐子榮不管白啟是自負,抑或其他。
那一記十成當頭炮悍然砸下!
“子榮兄的打法純熟啊。”
白啟暗暗贊賞,心意把凝練的五感敏銳,他先是沉穩吐納,等到拳勁搗向心窩,幾乎要觸及皮肉的一霎,不丁不八站定的兩腿猛然踏步、跺腳!
直如平地打落轟雷!
鋪著長條石板的地面頃刻粉碎,幾條粗大裂紋陡然綻開,擠壓出漫天塵煙。
白啟這一步跨出,脊柱大龍徹底掙脫枷鎖,熾熱滾燙的氣血蒸騰,原本搗碎心窩的當頭炮,竟然被硬生生頂回去!
“這怎么可能……”
徐子榮不敢置信,他這一記拳擊中神兵甲胄,都要留下深深痕跡。
更何況還未脫離血肉之軀的白啟!
“不是心窩,而是肩膀……力道被架住,而后卸掉大半!”
徐子榮眸光一閃,發現白啟踏步,身子微微矮下兩寸,用大塊筋肉高高隆起的肩膀架住自己的當頭炮。
喀嚓!
白啟兩條腿像鐵杵打樁,重重地踩穿地板,暴烈勁力順著肩膀轟入肉殼,震得骨架顫鳴。
尋常的二練武夫,縱然卸力再巧妙,也得被打得口噴鮮血,臟腑移位。
但白啟那條脊柱大龍統攝筋骨皮膜,全身上下化為一體,吃住了徐子榮的太祖長拳。
“來而不往非禮也……”
徐子榮七星步接當頭炮的那一絲先機,已經被白啟抹平,原本占據的上風蕩然無存。
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巨大的警兆從心頭升起!
“退!”
七星步再次施展,腳步滑動向后飛掠,瞬間就要脫開戰圈。
可徐子榮臉色凝重,因為白啟如影隨形,自己退一步,此人就進一步。
追風趕月也似!
咚咚咚——
白啟心神平靜,每邁出一腳,氣勢就增強一分,好像一尊怒目巨靈,震懾心魄!
直至第七道悶雷響徹,他宛若一堵銅墻鐵壁橫在徐子榮身前。
那股沉重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窒息到讓人難以喘息!
“必須以強擊強,挫掉白兄弟的勢頭……”
徐子榮心知強手爭鋒,最忌諱此消彼長,越是這樣越無法取勝。
于是他身下一頓,如定海神針插進地面,踩出寸許深的腳印!
體內渾厚氣血如百川歸海,霎時涌入雙腿,抵消白啟跨行而來的轟隆震蕩。
這是太祖長拳最厲害的一招,名為“坐金鑾”!
金鑾殿自古以來,乃皇帝才能坐上去。
除非天下大亂,烽煙四起,否則誰能掀得翻?
徐子榮就是要坐穩金鑾,鎮壓白啟這條欲要翻天覆地的兇暴狂龍!
“好招式!”
白啟本就挺拔的身姿,忽地再次拉伸,脊柱大龍如龍升空,調動筋骨皮膜的雄渾大力!
適才連踏七步所積累的剛猛勢頭,好似沖破某個桎梏!
體內無聲龍吟再次響徹!
白啟單掌推出,仿佛攥住一方蓋天大印,極為樸實無華的重重按下!
呼呼呼呼——
整個后院刮起颶風,好像長鯨吞飲江海,讓一退再退的何敬豐都感覺站立不穩,身形踉蹌,幾欲跌倒。
“這是什么樣的氣力?”
何家長房七少爺睜大眼睛。
“這就是捉拿日月,吼落星辰的龍象大力么!”
白啟無比舒暢,心中感悟與氣血勁力融會貫通,好似神龍遨游四海云霄,有種恣意盡情的快感。
冥冥之際,那只大手蓋壓過去,落在徐子榮的眼里,就像天塌了。
他所擺出的坐金鑾架子,壓根鎮不住這一掌。
宛若王朝末年的君王困于皇城,眼睜睜看著天下大亂,烽煙四起,卻無能為力。
除了等死,別無他法!
“打不過、打不過!幸好沒聽老爹的話,跑到神京去!
認識一兩個妖孽天驕,已經夠憋屈,倘若周圍都是你這樣的人物,我都想買塊豆腐撞死自己了!”
徐子榮見狀干脆利落認輸。
“承讓了,子榮兄。”
白啟收放自如,打出去的雄渾掌印向下一壓,伴隨著轟隆巨響,整個九闕臺晃動不已。
“以后有空,多多切磋。”
徐子榮瞧著地面砸出數寸之深的五根手指痕跡:
“白兄弟,饒了我吧,我這小身板,經不起你折騰!二練就開始修真功,什么離譜的悟性?丟到神京,也是一號妖孽!”
白啟嘴角含笑,長舒一口氣,存于心神的墨箓震蕩,《十龍十象鎮獄功》的進度終于動彈,漲了幾分。
真功不比其他技藝,縱然平日再怎么苦修,也無法讓其挪動半點。
唯有這種酣暢淋漓的切磋比斗,才能略作進步。
“子榮兄,敢問義海郡你同輩人里,誰最能打?”
白啟忍不住搓搓手,他體內氣血、勁力雄渾如龍,時刻鎮壓著,難免憋得慌。
若不尋幾個結實耐揍的強手發泄一二,等回到黑河縣就沒這么好的機會了。
“當然是你,白七郎啊!不然,還能有誰?
上上個能打的,小鵬王杜平宗死在你手上,墳頭都立了;
上個能打的,剛才險些被伱一巴掌拍死!
白兄弟,你已是同輩無敵,橫行義海了!”
徐子榮似是牙疼,嘴角不停地抽著涼氣。
“這就……無敵了?”
白啟有些遺憾,不由地想到師父寧海禪。
后者當年打遍武行,發現身前擂臺,再也沒啥堪稱強勁的對手。
估摸著也是這種心情吧?
“寂寞如雪啊!老天爺,賜我個能扛百拳的好沙包吧!”
遠處閣樓,瞅著舉手投足掀翻徐子榮,壓根不似二練武夫的白七郎,淳于修眼中升起一抹異色。
讓人取來筆墨紙硯,埋頭寫道:
“悟性奇佳,二練就已參悟真功根本圖……僅憑這個,還不足以打動莫師兄,再觀察看看。”
丟掉羊毫小筆,淳于修回想著白啟破去坐金鑾的一掌,腦海里莫名浮現十年前那襲青衣的狂言:
“我通文館傳人,同輩當中,素無敵手!
讓你師父來,我跟他碰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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